侍女布置好了餐室，五月与雅典娜手牵手入内。

这算得上是与五月有关的诸女间的一次大聚会，带着一种家宴的性质。

按芙蓉的要求，特意选用的是昔日轩辕族人常用的圆形桌，而不是诸国惯用，在餐桌上身份地位泾渭分明的条形长方桌。

雅典娜开始有点诧异，但细细一想，在这时候采用圆形桌的确比用条形桌来得好。如果用长长的条形桌，上方首位通常是一家之主，或身份最尊贵者的坐位，这样将会出现自己与五月谁居其上的问题，自己现在已可算得上是一国之主，只不过欠一个仪式而已。

但在心中，五月是理所当然应该坐在那上面的，虽然早已想到日后会出现这种辛苦的局面，所以早就做好准备，并不会为此而介意。但使用这圆形桌，不用在座位上分出身份高低，就更不用担心五月会感到难受。雅典娜嘴角露出笑意，感激这个从小与自己长大的姐妹。

当芙蓉亦为自己采用圆形桌而避免身份尴尬时，另一个问题却跳了出来，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五月入座，诸女下意识的都想坐到最靠近他的位子，但离五月最近的位子却只有一左一右两个，顿时气氛又凝滞起来。

三女已经混熟还好一点，低声的谦让起来，雅典娜咬唇不语，让她坐到离五月稍远的位置，她绝对不干，但如果要她开口求另外三女，亦是难以启齿之事。

芙蓉懊丧的抚弄衣角，她煞费苦心的挑选出自己母族的圆桌，以为可以制造出温馨的气氛，让雅典娜放下对诸女的妒念，却没想到这个问题，看来只有希望有人设计出一种将五月放在中央，诸女围着他吃饭的桌子，才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五月奇怪的道：“莫非你们都不饿吗？我可是十分想吃到王宫大厨做的丰盛晚宴。”

两女强行将白清倩按在五月右手边的座位，白清倩无奈，见雅典娜还站着，不由诧道：“姐姐为什么还不入座？如果你不坐下，我担心待会儿大厨不上菜。”

雅典娜莞尔一笑，想起当年初遇白清倩时的胡闹，不由对她的敌意降低，顺势坐了下来。

另两女亦被白清倩逗笑，亦在白清倩之旁和雅典娜之旁坐下。

芙蓉吐出一口长气，五月回头一望，见芙蓉还在一旁侍立，不由心生歉意，道：“芙蓉，不如你也入座吧？”

芙蓉摇了摇头，雅典娜亦开口道：“芙蓉，你就坐下吧，一会儿有你最爱吃的菜。”

芙蓉迟疑了一下，终于走过去坐在了五月对面。

众人饮过饭前的开胃甜酒，侍女为众人送上鲜美的热汤和醮上黄油的长形面包，两者香气混合在一起，发出诱人的香味。

白清倩以银勺饮下一口肉汤，眉开眼笑的道：“可惜雅典娜姐姐操劳国事，如果今后大家能每天都像这样坐在一起吃饭聊天，清儿就再也没有遗憾了。”

雅典娜放下刚要入口的面包，微笑道：“清儿的要求可真低啊！”

芙蓉心情复杂的举起汤勺，没想到餐桌上心情最不畅快的反而成了自己。

白清倩见芙蓉脸色不佳，忽然想起往事，不由道：“芙蓉姐姐也已经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龄了，却不知谁能有这么好的福气。”

芙蓉吃了一惊，连忙道：“芙蓉从小在宫中长大，只想一直陪着公主殿下。”

雅典娜心中既感动又难受，芙蓉与她从小长大，说是侍女，其实与姐妹无异，在最艰苦的日子里，连五月都不在身边之时，只有她陪着自己一一走过。

虽然对她的话十分感动，但并不想因为自己而耽搁了她的幸福。

雅典娜认真的道：“将来如果芙蓉有了喜欢的人，我一定会像王室公主一样把你嫁出去。”

芙蓉只觉喉头一阵哽咽，不敢再看众人，声音断断续续起来：“芙蓉不要嫁人，芙蓉、芙蓉没有喜欢的人。”

白清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如果芙蓉真的一直没有意中人，不妨考虑我，我可是第一个向你求婚的人。”

这下五月和雅典娜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梦紫妍和水之音听得大感兴趣，急声追问白清倩。

只剩下芙蓉面红耳赤的拿着银叉和银勺，以恨恨的眼光瞪着白清倩，一时间哭笑不得。

虽然芙蓉被白清倩捉弄，但心中却十分开心，因为这顿饭比她预料中的效果还要好，除了最开始的一点点座位尴尬之外，从头到尾是在一种十分温馨的快乐气氛中进行着。

当看到雅典娜发出自离开波罗以来最愉悦的笑容，看到她比平时增加了三成的进食量，看到她们能这样和睦的坐在一起吃饭，芙蓉情愿再被白清倩捉弄，哪怕是每天一次。

也许是因为吃饭时的兴奋，芙蓉在半夜的时候就醒了，披衣走出房间，却意外发现雅典娜的房间仍然有亮光透出。

轻轻的敲门，得到雅典娜的允许之后，芙蓉走了进去，发现雅典娜手中执笔，坐在桌前皱眉苦思，桌上放了一些纸，头几张已经写满了错，且改得十分潦草。

“公主殿下，你为什么还不休息？”

雅典娜停止思考，让芙蓉坐在一旁道：“我将心中的一些想法记录下来，等我击溃提坦教廷后，将会对帝国进行革新，所以现在就要开始准备。”

“革新？”

雅典娜点头道：“现在的帝国律法太过于死板，严重的禁锢我们力量的增长。

要想统一这个大陆，依靠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阶层是不可能实现的，只有大量使用像赛加罗这种有钱的士族或是从平民甚至奴隶中发掘人才，比如那个清风，我们才有希望。“

“可是这样一来，一定会引起很多人反对。”芙蓉担心的道。

雅典娜点头道：“这是在所难免的。我是帝国的继承人，攻下襄阳，众人更视我为圣女王，如果再击溃提坦教廷登上王位，我的声望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到那时再没有人敢反对我的话，相对来说能把阻力降到最小。其实平民和士族一定会欢迎我的革新，阻力不过是来自那些贵族们。我在那天的晚宴上藉着对付提坦之机已经试探着开始了第一步，而且我已经将领主们的兵权剥夺，全集中到我的手里；答应威尔斯和扎古让他们成为未来的总督，既算是报答他们对我的支持，同时也分化了那些贵族。主要的兵力现在都掌握在我的手里，王军亦是以西部军为主重新构成，蒙兰将军也是平民出身，对我忠心耿耿。”

芙蓉稍稍放下心来：“公主殿下的成就将来一定会超过先王的。”

歪着头看了看雅典娜写下的字迹，芙蓉看了一些后，讶然道：“你几乎将那些贵族的特权都剥夺了？”

雅典娜摇头道：“不是一下子剥夺，这得有一个时间的过程，开始只是削弱，慢慢的剥夺，一点一滴的。”

芙蓉惶恐的道：“可是我看到你最后连自己的权力都进行了削弱，打算成立什么议会，为什么？你可是未来的女王啊，帝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雅典娜眼中射出憧憬，望向窗外道：“成为上位者的好处就是能比常人容易实现自己的愿望，但付出的代价是会失去很多常人的乐趣。我的梦想是能统一整个大陆，甚至将力量和影响扩及海外，让亚特兰斯成为最强大的帝国。这不是单靠一个人的力量能实现的，一时的强大亦不代表能永远强大下去。我的革新如果能成功，自然不会有人再对我与五月有任何异议，只会拚命维护。当我的想法变成制度，一个连我本人也要遵守的制度之时，无论我在或不在，都等于我在一直影响着帝国，并一步步的看着它成为最强大的国家。而我的孩子，我却不希望他们将来和我一样。”

脸上出现温柔的表情，雅典娜轻轻的道：“我希望他们将来是健康、活泼、快乐的，每一个都比天使还要可爱。”

芙蓉讶然轻呼：“公主殿下。”

雅典娜疲倦的一笑：“难道你希望我一辈子都只是别人眼中的女王吗？”

芙蓉低头道：“当然不是。”

正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时，芙蓉看到雅典娜写下的一段文字，浑身一震道：“一夫一妻制度？”

“是的，将来，我一定会把这一条写进帝国律法，让男人和女人亦平等起来。”

芙蓉难过的道：“难道你还是在意清儿她们吗？可是今天大家明明都很开心的。”

雅典娜点头道：“是的，今天大家都很开心，我也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我甚至忘记了一切。”

苦涩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但是，如果连我自己的丈夫都有妻妾，将来我如何将一夫一妻写进帝国律法？”

芙蓉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雅典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是否每个男人都是这样呢，可以同时爱上几个女人？为何连五月也不能例外？”

芙蓉黯然道：“可是，公主殿下，从古至今，无论南北，神圣帝国也好，轩辕帝国也罢，男人们三妻四妾都是十分平常的事。”

雅典娜缓缓摇头道：“我想改变这种情况。连父王都是这样，所以母后才会早逝，我要改变这个世界，将它变得像我心中的美好世界一样。”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里面装有淡黄色的粉末，正是雅典娜从襄阳领主府得到的毒药。

雅典娜递向芙蓉：“清儿差点让我心软，但是我不能忍受有人威胁到我在五月心中的地位，所以她必须死。”

芙蓉惊惧的看着药瓶，退后两步道：“这是什么？”

“毒药，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

芙蓉掩口道：“不，不。”

“原本，我想亲自找机会，但是早则两月，迟则三月就要出兵，我希望你能帮我。”

“我、我怎么可以这样做？”

“连你也不肯帮我吗？”

芙蓉浑身一颤，向后急退两步，惊恐的道：“当然不是，但是……”

雅典娜缓缓上前，拉过她的手道：“只要你答应帮我就行了，我会让梦紫妍和五月随行，与翼人族、阿修罗一族一起直接攻击圣山。再把王室历年收集乐谱的房间钥匙交给水之音，到时能成天陪着清儿的就只有你。”

芙蓉呆住了，雅典娜轻轻将药瓶放在她手里，再帮她合拢手掌，然后紧紧的抱住她。

“一切就拜托你了，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这药瓶是空的。”

雅典娜缓缓松开怀抱，芙蓉十分缓慢的将手举至眼前，双眼看到那能夺人性命于无形的毒药，一个小小药瓶，此时托在手中突然变得重若千斤，却偏偏不敢扔掉，就算咬牙泣血也不能让它掉在地上。

“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芙蓉低下头不敢再看雅典娜，声音虚弱无力，像大病一场似的。

虽然房中炉火熊熊，却怎么都驱不走芙蓉身上的寒意。

时间匆匆而过，当霍兰夫从襄阳赶回波罗城时，雅典娜又一次召开军事会议，招募的步兵和枪兵经过两个多月的强化训练，已经可以派上用场，工坊亦如期完成了军队订制的长矛，重新装备给骑兵。

蒙兰从阿难带来的三万人马，几可算得上是西部军最后的精锐，五千骑兵、五千弓手、一万步兵、一万枪兵。

雅典娜的兵力在襄阳之战以及与萨罗斯的战斗中损失不小，收编了襄阳的降军及各领主的兵马，在数量已经超出襄阳大战之前，但真论起战力，这带有明显拼凑痕迹的部队却未必及得上她在襄阳战前的兵力。

好在多道者多助，除了翼人族答应全力相助之外，精灵族从翼人那里知晓她准备进攻提坦教之后，主动派出一支人数八百，射手占七成，法师占三成的部队前来助阵。

阿修罗一族亦将其控制之下的黑之军遣来，虽然黑之军没有了藏在幕后的强大战力，但实力仍是胜过一般佣兵团多多，且人数不少，差一点的正规军亦不是他们的对手，等于平空增添了近万的骑兵。

最难得的是有沙漠之族称号的沙陀族亦遣使到贺，表明臣服之意，雅典娜顺势要求共同出兵，沙陀族使者带讯回去之后，沙陀族主考虑再三后派出了两千骑兵、三千步兵。

雅典娜留下三万兵力，命赛加罗与努尔镇守波罗城。其余兵力兵分两路，一路由霍兰夫指挥，翼人族与阿修罗族战士在共同的敌人面前联合起来，再加上实力足以与提坦族较量的人族武士魔法组成，索菲、莎啦啦、精灵射手琳达、剑豪奥古丁等亦在其中，五月本来想随雅典娜一起，却被雅典娜劝服，带着梦紫妍加入到这一组中；另一路由雅典娜全军统帅，蒙兰为副，多尔尼的魔导军团随军助阵，与教廷决一死战。

大军离城开拔的那一天，天气出奇的晴朗，万里无云，艳阳高挂，似乎预示着前方的路程。

雅典娜的大军向东而去，而五月这数千人却先前往西边与翼人族会合，他们的目的地是东部分出南北界线的圣山山脉中的最高峰——珠穆朗玛。

赛加罗和努尔率人出城相送，水之音、白清倩亦与五月一一惜别，两女自知武技与众人相差太多，不能像梦紫妍一样随五月同行，只好乖乖的呆在城中。

五月最后一个离开，与两女道别后，快步赶向前方的队伍，白清倩抹干脸上的眼泪，水之音在一旁低声数语，白清倩脸蛋一红，两女在城外相互追逐打闹。

只有芙蓉悄悄躲在人后，看到两女嬉闹的样子，不由伸手入怀，摸到那个被体温熨热的药瓶，一时心乱如麻。

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