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健康一天比一天的在恢复着,但是,薛如丝并不感到这是一件令她开心的事情,自从她的思想渐渐地有了头绪以后,她就一直没有轻松和安静过,无休无止的千头万绪一连串一连串地此起彼伏,使她犹如陷在了不断的漩涡里,每一个浪花从上游俯冲而下的时候,都会给她带来沉重的压抑。她原本是要去一个自由欢乐的世界的,可是,阴差阳错地她又回来了,又回到了日升日落的地方,当时的决定已经被捣毁,当时需要灌注多么大的勇气才可以付诸实践的决心也已经涣散,面对目前的处境,她多么地无可奈何。虽然窗外有冬日的暖阳在闪烁,一束一束的光芒很美丽,照在对面的琉璃瓦上发出无数宝石般的光辉,但是她感觉不到她的生命中有阳光的存在,似乎在她的生命和明媚灿烂的阳光之间有着一道阴冷的隔墙,它耸立着,把光辉阻挡在了那边,只把巨大的阴影漫天卷地的覆盖在了她的生命的上空。
说实话,她已经感觉不到生命的价值,沮丧和夹杂着苦涩的心情使她没法拥有憧憬和希望,她也不想让自己突然振作起来,长久的郁闷几乎在她的思想里留下了痼疾。沉沦的生命啊,它必定是遭遇了一个心神不宁的过程,那个过程中的许多细枝末节把它创伤了,一段恶魇般的经历过后,突然又要以一种新鲜的方式逆着那个过程一路走去,思想里的难受自然而然地会凸显出来。何况,她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人,她会对周围的环境有许多的感慨,她希望周围的事物和景象能够让她的心灵获得安静与和谐,而不是喧嚣和杂乱。现在,所有的宁静遭到了破坏,所有的和谐也已支离破碎,因此,她感到无望和悲苦。在她的心里,不是和风丽日的好景,而是一条条的沟坎在流淌着心境里涌出来的阵阵凉意,这凉意是坚固的,足以让生命萧索和寂寥。
薛如丝的思想又有了正常的能力以后,她就没有停止过思索,但是它非常地纷乱,没头没绪的,就像一只飞鸟在茫茫大雾里飞行,虽然它行动敏捷,却始终找不到方向,始终找不到边际和清醒的出口。可以说,她从来没有这样茫然不知所措,差不多是既没有新生的方向,也没有终止的方向,这一回真的是被遗弃在了走投无路的地方,生命的弱点全部暴露在了她可以注意到的地方:软弱,无力,贫苦,寂寞无边,无依无靠得像一株山路上的野草。经过这一次的生死抉择,她的生命里已经没有什么生活的热情,虽然她的感知感觉苏醒了,但是她的那些曾经多么激跃地存活在她的思想里的意识与念头都并没有一起苏醒,所以她没有快乐,也没有异想天开,但是,她有一种深深地解不开的忧郁,已像一把沉重的锁,垂挂在她的心扉上。
她想,“既然又回到了这个光明弥漫的世界,既然日子并没有在那悲壮的一刻凝固和结束,那个举动没有让宁静到来,一切又重新开始了,因此,我不得不去过一种还没有体验过的生活,我即将接受一种从没有想过的艰难,可以肯定,我对人生的勇气和信心遭到了很大的挫折,以致于我不能及时地得到生活的信念,而一个人活着的意义,我暂且不去奢望,因为我还没有回到万物复苏和繁荣的季节,我还在寒冷和萧瑟里,现在,我心中有一种害怕的感觉。”
经过了大起大落的人,她很难再像从前一样激情满怀,热情洋溢,不平凡的经历无可避免的会在她的性格里留下创伤的痕迹,使她深感困苦,难以抚平。那些发生得非常激烈的记忆啊,它的印象是深刻的,就像沙漠里的沙尘,可以被思想的风暴卷得满天都是,它的消逝需要在心壤的荒芜里种下一眼望去绿影婆娑的景象,也就是培育出一道生机勃勃的风景来削弱心灵的记忆。
可是要一种怎样的生活方式才能让她过得相安无事?她已有的打算在这一次的折腾中全部毁掉了,再也无法使之有可能成为现实,对于新的企图,她的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就算是整天整夜地昏想,她也想象不出她接下来的生活的样子。她的努力已经彻底地失败过一次了,因此,她对前途感到有一种难以消磨的恐慌。虽然她知道春天还会葱葱绿绿地到来,但是她不知道在春天里她能干些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享受风和日丽的惬意而等待漫长严寒的冬天?如果不匆忙地种下叶芽,春天就会走得一无所有,就会留下光秃秃的山岭,就会在诗人和画家的眼前留下一片荒芜,连一个枝头的生机与翠绿都不会有。就算她明白春天是一个耕种和生根发芽的季节,她也感到无所适从,焦虑的思想使得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充满焦虑,决心疲软了从而影响到她一事无成。应该明确指出:一段荣虚的生活改变了她的个性,也使得她的生命中最后一点能吃苦耐劳的精神也庸懒了,因此,她已经没有劳动的习惯了,如果要从头开始,她必需要忘记过去的种种享乐,并且要加倍地向生命里灌注劳动的热情,还要战胜挫折与辛苦带来的惧怕。
也可以说,她好像是被包裹在一个难以被破坏的茧里,因此,她渴望呼吸到的清新的空气始终和她相隔着一道障碍,处在这样一种对未来的去向一无所知的状况里,她真是昏头昏脑,那种焦急虽然可以被掩饰起来,但它的存在令她感到实在心神不安。她很清楚,生命既然没有沉没到永恒的黑暗里去,当她恢复到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举手投足的时候,她就必须独立自主了,必须像野草一样在自然的环境里学会生长,用周围环境里可以被合理吸收的成份养活自己。如果说以往的日子里她就是一根软弱的青藤,靠了依附才长得那么茂盛,那么青翠,那么从今以后,她只能挺直腰杆亮出风采。
眼下的时刻里,对薛如丝而言是非常艰难的一段时间,它对她的考验不仅仅是抉择的难处,还有许许多多她在此之前想也不曾想过的生活的艰难困苦,从劳动的方面来说,它是在她生疏了劳动的方式之后突然给她下达了维持生计的任务,这比一个已有茅庐的农民开垦一块荒地需要多几倍的决心与坚强,何况她手无寸铁,何况她几乎没有经历过栉风沐雨的人生历程。那一些相当短暂的奋斗的日子,虽然没有留下辉煌的举动,没有成就引以为荣的业绩,甚至在很长的时间里不曾记起过它,但是,现在成了她生命中一份相当珍贵的过去,它开始有些熠熠生辉了,它成了相当美好的忆苦思甜的瞬间,也成了她将要重新开始的一个榜样。
但是,即使她突然有一些思想的豁然开朗,她对生命的价值这个概念也还是非常地含糊,称得上一筹莫展,价值,她似乎已经无能为力去琢磨它了。可是,一个要坚强地活下去的人,她应该对此有所见解,至少是可以一般地诠释它,因为信念需要这种力量。
她的同学给了她一些思想上的亮光,这让她多少有些清醒,多少有些鼓舞,至少是在她最困惑的时候给了她一道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的缝隙,不管这明亮有多大,它都有着令人快乐的地方,有了一点精神总比心神涣散、心不在焉要好。
杨平平、李慕、刘莹三人同时出现在薛如丝的病房令后者感到相当异外,当然,她们并不知道她们的同学遭遇了那样的一听起来就使人胆战心惊的经历,是吴妈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们,因为她觉得自己束手无策,但是,太需要有人来给那个心生绝望的女人一些温暖地沐浴和思想上的说服。吴妈在思想上的简单和她朴实的个性是一致的,朴实使她远离是非,也远离矫揉造作和花言巧语,因此,她对年轻人的激进的想法感到无奈,面对她的悲观失望同样是爱莫能助,于是她就去找了她认为可以信赖的会给事情带来转机的人。
几个曾经在一起学习、梦想、追逐的年轻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所有感觉在这一刻里变得非正常地膨胀着,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悲凉在彼此的思想里泛漾开来,真是数日不见,如隔数秋,情景已经脱离了往日的亲切与熟悉,变得是生疏而令人感慨,从她的眼神和表情,她们可看到她所遭受的斑斑伤痕,这些难以一扫而光的痕迹谁也不能预料将在她的生命里潜伏多久。
杨平平最先说道,“好姐妹,你的伤还那么厉害的痛吗?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要禁受这样的大风大浪,真叫人担心,害怕。”
薛如丝笑得很苦涩,说道,“昨天的事都过去了,一切已经平静下来,再大的风浪也会风平浪静的,没有一种力量可以持续不断地推波助澜,有高亢就会有疲倦,有激动就会有失落。”但是,她的声音里隐含着一种很沉重的悲哀。
李慕还没有恢复到良好的状况,他站了一会就感到吃力了,因此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刘莹就默无声息地坐在他的旁边。
他想了想,说出一个道理,“一个对人生充满热情的女人,她应该像花一样眷恋春天般爱惜自己,每一天都应该成为她的记忆的一个脚印,就这样一直走到曾经憧憬的目标,让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脚印成为一种激动人心的壮美。”
薛如丝心里很伤感,默不作声,杨平平坐在她的旁边,说道,“当我们听到你的遭遇后,我们真是感到晴天霹雳,我们都那么清楚,生命是唯一的,是上天多么伟大的恩赐才拥有一次生命,不爱惜它,这是最严重的错误。”
薛如丝望着窗外,说道,“也许,我的确是犯了一个错误,但我身不由已。”
杨平平接着说,“在我们眼里,你曾经是美丽的天使,现在是优雅的女神,命运这样宠厚你,你不应该菲薄自己,珍惜才能拥有,我们的决心有着对人生的热情。”
薛如丝眼噙泪水,沉默了一会后说道,“一个人如果连自由都没有了,她还能珍惜什么?”
李慕立即接着问道,“自由,难道你有什么不自由吗?每一个生命都拥有它,它也在你的脚下和思想里。”
薛如丝十分伤心地摇了摇头,像陷在了很深的不幸里,之后低垂着头,像是心灵里的痼疾正折磨着她,使她因此痛不欲生,她旁边的伴侣因此感到惊诧,困惑不解?
杨平平以抚慰的语气询问道,“好天使,你不是很快乐很甜蜜吗?你的生活和你自身优越的美貌一样殷实而丰富,你没有必要让自己长久的沉浸在郁郁不乐的臆想里,既然你当初有着全心全意地热爱,那么就算你遇到了令人心烦意乱的时刻,你也应该等这样的时刻一去不返了后重新回到人的热爱中去,生活中总会有矛盾的,但是,我们不能因为看到有矛盾存在而毁灭自己,这将是粗鲁而后悔莫及的举动。”
李慕附和着,“再突出的矛盾,再大的难言之隐,都不足以使我们扼制自己,我们可以无视天下,但不要无视自己,我们唯一拥有的就是我们的生命,我们失去它就变得一无所有,所以生命难道不是我们的无价之宝吗?认定了自己存在的价值,生命就会变得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