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发现他的妻子的行为异常已经是隆冬时节,秋天的凉爽宜人早已过去,从西伯利亚一直刮过来的凛冽的寒风不时会彻夜不停地呼啸着,把那些秉性苍翠的松树和其它各种各样可以沐浴冰雪而不凋的树木摇晃得相当的厉害,如果不是它们把根深埋在地底下,也许它们早已被横七竖八地拔倒在地。
那是一个天空下着小雨的夜晚,走在大街小巷可以感觉到猛烈的风肆无忌惮地在每一个空隙之间穿梭,也恣意地把人袭击。在一年四季中,冬天的性子最猛烈,既没有春天的温和,也没有夏天的火热,更没有秋天的风情,对待世间万物它几乎是苛刻的,冷酷无情,因此它总是在寻找机会把各种生灵冻得抖擞,把苍山翠岭覆上银装。如果不是太阳偶尔会穿过阴云的紧锁为大地送来温暖的光辉,那么整个冬天会变得黯然,沉寂,萧索无边。
也许是因为夜里窗户没有关好,也许是由于走在大街上的时候被风刮得在厉害,也许是自身的体质经受不起冷暖骤变的折腾,红柳感染上了风寒,有些发烧,打过针后总算抑制住了,但她精力十分匮乏,浑身无力,像是被一个水泵抽走了她的精血,筋骨软绵绵的,感觉酥麻,她的呼吸在这个时刻真是变得很微弱,一丝一缕地在维系着她娇花一样的生命。在这种情况下,她既是楚楚可怜,同样是楚楚动人,像一枚从枝头上折下来的花朵,它的鲜艳依然光彩照人,但是它充沛的神采却像是失去了最坚实地依靠和供给,因此显得十分地无奈和无精打采。
经理在叮咛和安抚过后,他决定早些回家,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和那个妻子已经很久没有交流了,感觉上都生疏了。他甚至有一种这样的冲动:他想知道那个妻子在过一种怎样的生活方式,在没有人陪的情况下,她能保持如此长久的平静几乎让他吃惊,也让他困惑。当他有了这种想法后就决定把它弄个明白,这么长时间的不闻不问过后,他也想向她说一些讨好的话了。
经理回到雪沁园的时候,他没有见到他的妻子,这让他疑惑不解,于是他马上找到了吴妈。
吴妈告诉他,“春荣秋衰使得园子里弥漫着难以排遣的寂聊,因为这样,夫人于是找她的朋友说话去了。先生,如果你不是那么忙碌,我真想要求你能陪陪你的妻子,一个女人若是感到她的日子空洞洞的,那么她就会伤感和失落,女人都喜欢触景生情,深思善怀。”
经理说道,“她每天都这样吗?”
吴妈想了想说,“近来一段日子里,夫人出去得比较频繁,我想,如果夫人能够找到一种快乐的友谊,这样在先生繁忙得无暇顾及家庭的时候,她也能充实地生活着。”
经理的心情很复杂,但他努力表现出很随和的样子,说,“这些日子来,我的确冷落了这个家,但是这不是我的初衷,其实,我也很想腾出时间来照顾这个家。”可他流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后才接着说,“可是,男人的心神往往不由自主,很多责任同时压在身上的时候,我真是难以取舍,因此总是牲牺了个人的自由和乐趣,这种情况其实让人很苦恼,尤其是在身边的人不能理解的时候,它会给人造成多大的压力。”
吴妈跟着说,“是啊,理解在一个家庭中也显得多么重要,它可以化解多少思想上的焦虑和不满。”
离开吴妈后,经理心里忐忐不安,他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徘徊着,思想非常零乱。城市,这个人类一手缔造的工程浩瀚的大窟窿啊,谁能清楚地看到它的每一个角落呢,谁能说它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光明的,这里可是形形色色的人居住的地方。虽然说人喜爱光明磊落,喜爱堂堂正正,可是,总有一些人会思想糟粕,行为猥琐,观念腐化,虽然说城市的规模里纵横交错着光明大道,一排排的霓虹使它们情景交融如诗如画,可是在它的高墙深院之间总会遗留着幽长的巷道和阴暗的胡同,虽然说人们的欢快就像清澈的泉水,美丽的想法如同动人的歌声,可是,堕落,糜烂,沉沦,它们也是人的行为啊。
周围的冷风冷雨已经侵不到他的心,他的心沉浸在那些令他心烦意乱的臆想里。
他想,“一个女人迷恋在外,它会有一种怎样的吸引力呢?城市的夜空下,什么样的景致可以让女人陶醉,流连忘返?应该说,一个城市能够给人快乐的途径有无数多,这些方式足以让人眼花缭乱,不过,其中许多的路面爬行着各种各样肮脏的东西,蜈蚣,蝎子,蟑螂以及蝙蝠都在快乐地经过它们,可思想高尚的人总是避开它们,耻与为伍,而一个女人如果遇上它们,那就会是彻底地糟糕。”
经理在雪沁园的纤陌之间来来回回地走了很久,但他一直没有等到他的妻子回来。他脚下的那些花岗岩石板路踩上去可发出清澈的声音,但是听起来断断续续,在凛冽的寒风里给人一种心悸的惶恐,他不知道这预兆着什么。曾经,那些路径上留下了他们多少的欢声笑语,多少印象深刻的记忆,还有多少轻歌曼舞的自由自在和无忧无虑,但是,那一切已经十分暗淡地沉落下去,已经被接下来的现实生活所碾压,从此长久地被凝聚成一些零落的念头敷衍在那一条道路之间。过去的欢乐,现在已经找不到它的迷人之处了,它已经轻描淡写得像浮云,再也得不到它那些真实的体验,不知不觉,留在他身边的仅仅剩下冬天里的严寒与无边的冷漠。
后来,经理回房休息了,但他一夜未眠,他妻子回来后的一举一动都非常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但他保持了完好的沉默。
第二天的白天和夜晚,薛如丝都没有出门,第三天依然如是,经理把这一切都掌握着,他已经在监视对方了,他心中有一团非常大的疑云在飘浮,他要把这团疑云弄散,一目了然地看到另一面,发现了一点问题的男人就喜欢穷根究底,生怕自己吃了一点的亏。
第四天黄昏,薛如丝出门了。因为长久地生疏和漠不关心,她和经理之间的情感非常地淡漠了,以致于她们彼此都不怎么注意对方的言行举止,这几乎是很长时间的关系了。
薛如丝没有想到那个似乎把她遗忘了的男人又会关心起她来,又会注意她的去向了,因此她毫不拐弯抹角地去了碧海情天,和晨子见了面。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她可以感觉到男人最优秀的品质,稳重和真诚。
和原本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交往得那么亲密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不是一种不可理喻的举动,薛如丝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只是因为寂寞,因为孤单无依,所以需要有人给她温暖,给她可以用知觉接触到的来自生命的热情,这样她的心就不致于日复一日地冷淡下去,不致于在可以预见的一天趋于麻木。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不计其数种,有的是相依为命,有的是血内情深,有的勉励,有的信任……也有的仅仅是一种问候和邻近,薛如丝认为她和晨子之间则是相互支持的关系,这样使失落就不会持续跌落下去,心情就随之渐渐恢复到平静的状态,这样某些盼望又重新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