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气又转凉了的时候,万物生长的力量开始萎缩。薛如丝在她的园子里看到了因为时序变迁而枯黄的树叶时,她的思想像是突然被什么硌硬的东西碰痛了。她突然记起来了,已经有一段很长的日子,经理一直在忙忙碌碌,他几乎是起早贪黑,像一个只知运转不知停下来的机器,它的齿轮咬合得多紧,转动得多快。有几次,她想要把他留下,想在他的道路上阻碍他一下,让他想起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像是被他所遗忘了的女人。
这些日子来,薛如丝也过得浑浑噩噩,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清醒过,也没有真正的理智过,那次风波长久地影响着她,困扰着她,使她因此陷在得过且过的稀里糊涂里。如果不是落叶的痕迹突然划过她的视线,她不知道这种懵懂的状态会持续到什么日子。
在自然的次序里,秋风扫落叶是十分凄凉的景象,是生机被萧杀的结果,这时可以清晰地看到生命衰败的迹象,可以因此真切地感悟出春光匆匆忙忙消逝的无穷遗憾。
她伤心地记起,在她的眼前曾经花团锦簇,春深似海,层层叠叠的花儿争奇夺艳,非常俏丽,可是时光使它们早已销声匿迹,只留下枝叶无语的麻木凝固在秋风里,任凭摇摆。
她想,“虽然人的一生不会像花草一样春荣秋衰,但是每一个春天和每一个秋天都是生命的一部分,都是生命的长度,都是生命的组成,也承载着生命的活力与希望,消逝一个春天就是消逝一段快乐的时光,消逝一个秋天就消逝了一个可以为人提供丰富的幻想与深远的怀念的空间,因此有安排地过好每一天,它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如果一年一岁都过得虚无空洞,那么它是生命毫无意义地消耗,也是对生命的糟蹋。”
她抬起头,看到吴妈在清扫院子里的残枝败叶,触景生情,突然心生寂寞和失落,有一种被人遗弃的感觉涌上心头。在这个富丽堂皇的院落里,秋风吹得如此的深入,却看不到快乐和幸福的痕迹,像是它的荣光已经不复存在,也像是它的繁华已经被人带走,只有它的堡垒还空洞地存在,只有它的天空还飘荡着过往的流云。
在这个院落里,她这时感觉到和吴妈之间有一种相依为命的亲切,但是它也是她的一种不幸。
薛如丝于是漫不经心地走到了吴妈身边,对她说,“吴妈,这是哪一天了,为什么一夜之间这树叶就飘落了,是太阳落山了吗?”
吴妈听了有些纳闷,但她随后就有所明白,笑道,“夫人,你一定是忘记了,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秋风已经是一阵一阵地紧,对种庄稼的农民来说,这可是丰收的好季节,每个人的脸上会荡漾起欢快的笑容,他们一年的希望就是这个季节收进仓的。”
“中秋节?”薛如丝接着恍然大悟,“是啊,我把这一切遗忘得太厉害了。”接着在心里想着,“近来我究竟干了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干,只是在沉思着,连续不断地沉思着,却没有得到沉思的结果,因此,我疏忽了身边的所有事情。”
过了一会,薛如丝又说道,“吴妈,先生多久不在我们身边了?”
吴妈听了很震惊,想了想说,“先生几乎每天都回来了,只是他的工作太忙,所以他留在家里的时间就少了,我记得有几次他是半夜三更才到家的,我为他开门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一身疲惫和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憔悴,那种时刻,我总是会心疼,担心他这样夜以继日地辛苦会累垮身子的,当我说起这样的担忧时,他总是不以为然地一笑了之,他可是一个能吃苦耐劳的男人,有着坚忍不拔的性格上的优点。”
薛如丝听后感慨地说,“工作不是每个时刻都不能放下的,我想,他是对这个家疏远了。”
吴妈一时无话可说,她停下手中的活,拍了拍身上的尘埃,用以延缓她当时不知该说什么话的拘束状态,后来用一种安慰的语气说道,“夫人,先生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如果说他不爱这个家了,或者说他对这个家的关心不如从前了,这并不可信,要不,他为什么月落星稀的时候还要急匆匆地赶回来?因此可以看出,即使是他的心疲惫了,他也热情地惦记着这个角落,惦记着熟睡中的夫人。”
薛如丝接着说,“每天清晨,他就走了,从早到晚留下我一个人,留下空洞的房间,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我像是与世隔绝了,在我的周围,已经好久没有聆听到灿烂的欢声笑语了。”她这时看上去充满悲戚,“现在,我感到生活被巨大的寂寞所笼罩,同时也被巨大的无奈所阻碍,这种情况下,我甚至是毫无选择,我想不出办法可以留住他的脚步,也留住他的心思。”
吴妈想了想,说道,“先生一定是在忙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难道家就不重要了吗,就因为一件事而漠不关心了吗?在男人的心里似乎总是深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当他们背向家里的女人的时候,那是一个非常自由非常随心所欲的世界,会在那里挥霍自己的种种想法。”薛如丝不满地说。
善良的吴妈生怕说错了话,因此她沉默了好久。说实话,她也认为经理应该多照顾一些自己的家,应该多关心一些他的妻子,她也认为一个如此年轻美丽的女人不应该孤苦零仃地打花着无声无息的日子,不应该像失去自由的鸟笼里的天堂鸟那样,她应该快活无虞地生活着,像火花一样释放出她的热情和精彩。
可以说,吴妈很同情站在她的面前的女人,她心里充满母爱,于是又说道,“夫人,当你心中有想要说出口的话时,你可是一个非常有知识的女人,就把它说出来吧,说给你想要其听到你的心声的人听吧。”
薛如丝沉吟了良久,之后说道,“是啊,我应该把话说出来,说给那个男人听,要不,他会以为我在这样的生活中心安理得,毫无异样的知觉。”过了一会又说道,“我又想陈滔了,发觉自己没人陪的时候就想我的儿子,他的爷爷奶奶总是担心我会粗心大意,所以他们就忽略了一个母亲的感受,不过,再过一些年月,孩子就会有自己的天地了,这可是我们的希望。”
吴妈高兴地说,“这是当然的事,夫人,那孩子可是一根多好的苗,每次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会感觉出他懂的事越来越多,越来越有礼貌,特别的乖巧,伶俐,将来一定是个伟大的人物。”
薛如丝听了特别激动,也更想孩子了,她眼里几乎满含牵挂的泪水。
吴妈看在眼里很难受,装着笑容说道,“夫人,孩子过两天就会过来,只是不经常陪在身边,况且他的祖辈那么慈爱地心疼他,所以你不要感到难过,老人照顾孩子确实要细心,周到。”
薛如丝勉强的笑道,“是啊,孩子不在身边也好,免得心烦意乱时把不愉悦的情绪迁咎于他。”在四周环顾了一阵又说道,“吴妈,有什么活可干,我想弄点事做。”
吴妈连忙说,“哦,没有,没有,这些杂活儿我会弄好的。”
“我心里慌,我想做点事。”薛如丝说,“以前我喜欢劳动,后来懒惰了,劳动是一件好事,心情烦闷时做些事能缓减心里压力。”
吴妈开始是不知所措的伫立着,后来她看出了对方的决心,于是找来一把剪,她们一起修理着园子里的花圃。
这一天,薛如丝过得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