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紧紧地吹了一夜,使得城市的寒意骤浓。从夜里醒来的人们都觉得天光明显地有些灰暗,太阳像一个被包裹的壳桃隐蔽起来,看不到它迸射的光辉。因为没有太阳带来的勃勃生机和活力充沛的朝气,没有暖意洋洋,因此大自然的物语明显的幽暗了,它是天体运徒带来的固有次序:春荣冬衰。不过,城市有它固有的热闹和繁荣,它们不和季节一起改变,而是随着城市中的兴建与扩张一起深深地镶嵌在了它的休魄之中,鳞次栉比的楼宇和纵横交错的街巷构成了它的支架和载体,使得它的活力与神采得以保存,得以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而是在它的所有规模之中经久不息地唱响着它的声音,它的欢乐和进行曲。因此城市的力量是时代的创造力带来的结果,它并不是某些个人行为的塑造。
对一个城市的诠释虽然不同人有着不同的见解,人们根据自身的人生价值找到与之吻合的概念,因此既有天堂的说法,又有窟窿的说法,既有大作坊的说法,又有竞技台的说法,既为人们的生活提供物质和精神所需,也为她们供给着心灵所需要的宁静与私空,正是因为这样它才罗网了各种各样的人才为它服务。可以说城市用它的大度包容了个性独特的人群,而这些个性独特人群就为它提供了创造所需的充沛的力量与清新的思路,有了后者的保障,城市的发展于是进行得日新月异,有时,在人看来也进行得无法无天,因为利益的驱使使得城市中那些历史的遗迹横遭破坏。
对刘莹而言,她留在了这个城市只有一种感觉,并且就是它一直给她以逗留下去的理由,虽然她并不清楚这种理由到底能够延续到哪一天,但她至少眼下可以找出说服自己的合理的说法,它就是心爱的距离。只要是俩个人还在同一个城市,这种距离就是可以丈量的,即使是俩人之间有着深沟,也不可能是天涯之隔。
有时,那个痴情的女子就想:等到他们结婚了,等到她的心因为这份不可团圆的爱忧伤得完全的疲惫了,憔悴了,等到独自在她心里绽放的那朵玫瑰因为无人怜惜而凋谢了,到那时,她就默无声息地离开,从别人幸福的旁边悄悄走去。
因为这个女子是那样地忠诚和心怀善愿,所以就算是她心中的男子守护着另外一个女人,她也在心里一样美好地怀念着。纯洁,这就是她对爱情执着的肯定。
但是,她也期待着奇迹,期待着上天对她的恩宠,一个金子般的心愿啊,她盼望着在阳光地照射下闪闪发光。虽然有些遥远,但她从没有心灰意冷过,因为她坚信总有一种幸福会在她的可以预见的范围之内变为现实,这种幸福就算是没有惠及到她,她也会感到真的温暖,至少她爱着的人幸福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在最初的片刻里她甚至不知道是希望还是绝望,她在措手不及的匆忙里以为巨大的灾难降临了,全部的思想都被骤至的惊慌失措所支离,头脑变得一片空白。
所有的人都不会想到:李慕,在爱情的伤害里被折磨得痛不欲生过后,在他思想被焚烧得一干二净过后,他居然在一种属于最为原始的物性的本能下没有走向迷途,而是凭借他最后的努力走到了那个让他可以信赖的女人的窗下。因为耗尽了生命的体能,所以他没能去敲启那扇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的窗户便落倒在地,他一天下来的行为举止就这样被了结。一个生命用这种方式完成它从运动到静止,它是一种沮丧的悲哀。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所追求的崇高与伟岸就显得遥远且毫无意义了。也可以由此得出结论:当一个人为某一个目标所吸引,并且全神贯注为之追求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不再留意个人的形象,也不在乎狼狈不堪了,非弄到殚精竭虑不可。
刘莹已经习惯于每天清早呼吸窗外的空气,因为她相信夜可过滤空气里的渣滓,使它净化,清新,并且能够给人以精神,自信,甚至是风采,所以她总是起得很早,况且她担心会因为贪睡而沉湎于压抑心灵的斑驳杂乱的遐思里。它一旦纠缠上就是思想难以甩脱的沉重的包袱,所以她要及时地把窗打开,以期避免心扉封闭和自扰。
这个清晨当她发现李慕躺在她的门前时她以为还没有从梦寐中醒来呢,正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寐,所以才有了那臆想中的一幕。因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这时人往往会把自己弄得混淆是非。所以她看着他,摒息呼吸,像是害怕一阵鼻息会把那个幻影吹散。虽然他面无表情,阖闭双眼,但她依然是那么欢喜那么珍贵难求的情景。因为想念,所以一个幻像对她而言也令人激动,想要。
正在她两眼湿润的时候,城市的晨钟把她从神思恍惚中一下拉回了清醒的现实里。于是,那个思维敏锐且细腻的姑娘在一瞬间就把她的热爱倾倒似的一股脑儿堆向他的身躯,像一团温暖的火把他包围,把那季节的寒意逼开。
她以为他睡着了,在冷风中做着他未做完的好梦。但是当她走近他后,她触摸到的是冰凉的手脚和面庞,如果不是可以看到他的心口还在微弱的起伏着,她会完全相信他已经死了,因为她仔细近看的时候的确不能觉察到生的气息,真像是魂飞魄散了,真像是生命枯竭了。
触景伤情,她的泪飞快地流了出来,并且在她惶恐不安中把他送到医院后,她的泪还不能止住,像是要把生命流干。她并不能说清楚她为什么会这样伤心,但她能够肯定它是内心里最为真实的情感的自然抒发。因为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她的生活圈子之内,所以她也无需矫揉造作来掩饰心里那份情不自禁的伤心。在这种冲动里,她有多少难以澄清的热心和衷爱啊,一个女人的情怀几乎全都被它溶解,以致她在它的波动里有抑制不住的错乱,连一个清醒的念头也抽绎不出。
可以说,她碰上了最为矛盾并且痛苦着的时刻。她原本努力维持平静的状态被破坏,在那么接近的现实面前,心灵的想念,炽热,性情,它们又从隐秘的地方浮现出来,并且紧接着就以活跃的样子侵入她的思想,扰得她心神不宁,还注入了多少亲密与渴望啊,完全是这样的:在她为他的安危忧心如焚的背后,她还有多少鲜为人知的揪心之痛。这两者眼下成了夹击之势,把她瘦小的身躯挤压在当中。这个时候,她根本就不奢望会有得意和幸福降临,她只是祈福它不过是一场虚惊,并且不会完全打破她现有生活的那份刚好凑拼的完整,至于两情相悦,她不会在趁人之危的时候去煞费苦心地酝酿它,此刻,她最大的心愿是天佑他平安无事。
不过,她还是忧心忡忡地想,“他一定受伤了,要不他的神情怎么会那样苍白,像蜡纸一样?我完全相信只有心灵的痛苦才会在脸上显现得如此深刻,像烙上去一样清晰可辩。如果只是情绪失控,失意,或者是遭受刺激,它们是不会足以使整个人儿像沉陷一样垮掉的。我真是担心会发生不测之事,使那个灵魂受罪,我也不希望他马上苏醒过来,立即弃我而去。既然他来到了我的窗下,真想我们之间因此越走越近,直到有一天亲密无间。”
她闭上眼,眼角挂着泪珠,心里却在虔诚地祈祷,她相信一个女人可以因为心地善良而感动上天,得到它的贶佑而赐她幸福,赐她心愿。
这时,医生暂时离开了病房,那个安静得让人可以听出心跳的声音的环境里就剩下刘莹那么形单影只地守候着,她用眼睛那么专注地凝视着滞留在他的脸上的表情,她想从中辩识出他当时的心情与状况,有些疑惑她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