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在他们的爱情小屋里等了一个又一个小时,他回家后做好的饭菜早已没有了热气,连香味也散尽了,于是留下盘盘碟碟生硬地摆置着,把生活在那儿拧成了一个结,一个让那个焦躁不安的青年男子不得其解的结。
周围的环境并没有改变,窗外那棵大树依然在晚风里摇拽,英姿飒爽,远处的霓虹灯在它光辉的尽头把树影斑驳地投到窗帘上,形成一幅天然的杰作,这一切和往日完全是一样的,但人的思想改变了这个环境的氛围,它应有的宁静与和谐被破坏,好像从人的思想里逃逸出了成千上万的蜂儿,在那个有限的空间里嘤嘤嗡嗡地乱舞乱窜。
“是什么阻滞了那个回巢的鸟儿的翅膀,以致她还没归来?如果能得到一个有关她的安然无恙的信息,我对她的忧虑和担心就不致于这样的沉重了。”李慕忐忑不安地唠念着,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又走到窗前去看外面的路上的行人,盼望等待的人儿从那儿急匆匆地走来,同时由衷地叫唤着,“我的鸽子,快回来吧,把你一天的信息带回来放在我的手心,让我们一起品味生活的酸甜苦辣,分担来自工作的辛苦与压力。”
不过他心目中的那只鸽子始终没有出现在他极目远了的天空,于是天空里的风景正在一处一处地消逝,晚霞,月色,星斗,都坠落了,只给他留下一个可怕的深渊,他心里的光明已经变得无力照亮所指的方向。
等待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每一分每一秒都会给身心带来巨大的压力,甚至是摧残,它会将许多活水从一些不安稳的地方渗入生命的堤坝,从而发生土崩瓦解的事。在这种情况下,李慕有好几次变得情绪激动,他好几次要下决心去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寻找他的恋人,但他终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所以没有去干那种毫无意义的事。
不管李慕是不是忍耐到了极限,是不是到了要报警的地步,是不是由牵挂转移向了揪心与不安,反正事实就是这样,薛如丝一直到星稀夜阑的时候才归来,她在觥筹交错之中愉快地渡过了一个夜晚,因为没有留意匆匆走过的时间,所以她在意识里还以为只是打花了一个非常短暂的片刻,尤其是当使人陶醉的高级饮料一杯一杯地下肚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的明显与突出了。兴奋和沉湎第一次以另外一种新奇的方式袭来的时候,她有了忘我的感觉,所以她大意到把她的情人遗忘到了一边,她在那种称得上是种种美感饱和的情境里获得了一个女人在幻想里渴望的那些奇异的需求,填充得思想饱餍,知足。
当李慕从窗口看到他的恋人终于出现在那边树影斑驳的小径上的时候,他的思想立即回到一种全神贯注的兴奋,刚才的杂念与种种煎熬被真实的一幕全部抵消,实实在在的幸福与激情一齐从心里涌起,向着他的视线热烈地捕捉住的那个影子迅速包拢,像一张在漫无边际的天空里浮荡了很久了的网终于找到了它的目标,于是向它袭卷而去。
他完全是用最快的速度把她迎接,在树荫下把她亲切地搂入怀中,她还没有反应到他的突然出现就被他的双臂裹紧,像一个随波逐流的花瓣那么异外地就被卷入漩涡的缠绵里。他表现得像一个力士,没有显露出一点吃力的样子就把她抱回了他们爱情的贝壳小屋,那个他们留下无数欢声笑语与甜言蜜语的地方,可以说它见证了他们恩爱缠绵的全部过程,一眼望去可以见到他们激情似火的第一天。
李慕把他的恋人放在离灯光很近的地方,他要检查那个女人有没有损伤或者是遭受打击,在他心中她是完美无缺的形象,他有职责呵护她毫发无损,至少他自己这么认真地认为。
但他紧接着几乎吃了一惊,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触动了他敏锐的神经,有些发怔地问道,“你喝酒了?”
薛如丝没有避讳地回答着,“是的,香槟和红酒。”她还有些迷迷糊糊呢,味淡醇香的饮料正在她的体内发生着一些变化,如同一粒酵母置放在那儿,因此那个环境里的光彩也还没有从她的思想里完全抹去,呈现出一些若隐若现的斑驳与光怪陆离。
他突然变得警惕和严肃了,有一种担心使得他想做一回审讯,在那种心情下应该是每一个男人都会这么选择的,就像雄狮一样,保护自己的领地是男人天性中就存在着的责任。接着又问道,“你平时并不喝酒的,难道是在一个盛大的宴会上让你盛情难却,也因此耽搁了回家的时间?”
“没有啊。”薛如丝还没有感觉出对方逼紧的姿态,“在平日里我是不喝酒的,但是生活难道一定要一成不变吗,年轻,它可是人生中一个活跃的时期,珍惜它就是让它更精彩,有点变化多样。”她说这话时还显得有些得意,因为她确实并不十分清醒,但他却不能不因此窘迫和惊异,她这样子并不像他深爱的那个忠贞的女人,这种表现也令他十分困惑不解,“有人把你热情的邀请,于是你赴约了?”
“交往,这是人的天性呀。”她回答着。
“然后你们选择了一间光和影相互交错的迷人小屋?”
“不管怎么说,它是人类为自己设计的一个新颖的地方,只要没有阴谋和很深的黑暗,人的心就可以为之向往。”薛如丝说。
李慕的眼神里已经浓聚着不满,“看得出,你对它心生迷恋,好像也是你一次无比快乐的经历。”
薛如丝这时微微仰起头说道,“置身优美的旋律里,品一盅色泽鲜艳的饮料或者红酒,它就是年轻而美好的感觉,抱着它人就会入迷。”
李慕惊慌了,他不能相信那个信誓旦旦对爱情坚贞不渝的女人眼下却突然变成了一副如此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几乎变得伤心和失望,叫道,“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忘记回家,难道还要到爱情之外去寻找陌生的刺激和欢娱?如果这种神圣的情感也可以节外生枝,那么崇高,忠诚与信念还有什么可言?”他像是生气了,“我不喜欢屋檐外的雨滴打湿我们的手脚,拖泥带水,那是恶魇一般的生活方式,一句话,我只要一片纯洁干净的天!”
薛如丝被上面那句话惊醒了,也震痛了,她原本是抱着一丝歉疚的,但这一刻她被一种保护自我的意识武装起来,正经地说道,“亲爱的,你在说着伤害我的话呢,爱情,它难道自私到不允许一个女人有半步的自由?如果这样,它会扼杀那些潜藏在人体机能之中的偶尔会像电光在一样闪烁出来的新鲜的活力和思想,这样的结果对我们而言值得庆幸和欢欣鼓舞吗?在思想里,我们应该追求一种宽阔的心境,给行动更多的自由和理解,狭隘,它可是一把囚禁心灵的枷锁。”
李慕显然不这么认为,情绪激动地反驳着,“自由,它难道要成为棒打爱情的工具吗?每一个人的确应该努力去争取最大的自由,但是不能对爱情说这样的话,爱情生长在心灵里,它原本就有它特定的环境和特定的安静,它从来就没有渴求过大海一样无边的视野,它只是踏实地往来于心灵和心灵之间的轨迹上,如果说爱情想要自由,那是一种误解,只是把人类行为的意志强加在它的概念里,以混淆它那个私自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