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溯来到芳菲苑的时候,芳菲苑的门口依旧是紧闭着的。
透过稀疏的栅栏,能看到院子里正晒着一些种子。
门是从外面上了锁的,段溯不由觉得十分的奇怪。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看到附近走过去一个小太监,段溯急忙迎上前去,诚恳的
问:“敢问这位公公,芳菲苑里的戴大人如今去了哪里?”
“你说这个戴觅云戴大人啊。”小太监像是看着怪物似的打量着他,毕竟戴觅云这个名
字在宫中可是个忌讳,非但是娘娘们不乐意听到这个名字,文武百官也是对她避之不
及。
这一切自然都是因为戴家前不久被翻出来的那桩案子。
小太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如实答道:“我也不知戴大人去了哪里,已经连着好
几日没见到她住在芳菲苑了。她的那个丫头海杏有的时候会过来浇水,您若是要见她的
话,不妨在这里等等吧。”
“多谢。”段溯施了个礼,便又回到了树荫下。
虽然他不知道今日能不能见到戴觅云,但是除了等待,他似乎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
了。
所幸今日的天气甚好,微风吹来,叫人身心欢畅。
段溯舒适的倚靠在硕大的石块上,又等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终于看到远处走来了一
个小丫头。
小丫头手里头拎着一个木桶,桶里大约是盛着肥料,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
道。
段溯心想来人应当就是小太监口中的海杏了,于是忙走至她身旁,施了一礼,语调
轻柔的问:“阁下就是海杏姑娘吧?”
“呀,段大人。”段溯不认识她,她却是一眼就认出了段溯。虽然她拢共也就见过段溯
几面,但是但凡是和戴觅云有过接触的人,她多少都会有些印象,更遑论这位段大人是
何其的特殊。
他对戴大人的那份情意,只怕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海杏忙放下手中的木桶,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停下来与他说话:“段大人是来找我家
大人的吗?”
“正是。”这丫头的聪明与伶俐让段溯不由得对她刮目三分,“不知道云儿现在在哪
里?”
“我家大人今日有事,不在芳菲苑内。段大人有什么事,不如奴婢帮您传达,您看如
何?”海杏想了想,并没说实话。她在戴觅云身旁待得久了,处事风格也变得十分谨慎,
知晓哪些事可以说,哪些事不可以说。
虽然这位段大人有些特殊,但是未得到戴觅云的允许之前,她便不会透露半点风
声。
段溯抿了抿唇:“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只是多日不见,想过来拜访拜访,既然她不
在,那我择日再来。”
“段大人慢走。”海杏也没有多做挽留,福了福身子,目送走段溯之后,便兀自走进芳
菲苑,给园子里的花花草草们逐一施肥添水。
因为忙于芳菲苑内的事,海杏转眼便把今日的遭遇给忘了,也一直未曾向戴觅云提
起。
再度见到戴觅云,是在西市的街头。
彼时段溯正巧去西市有些私事,远远的就看到戴觅云正襟危坐在桃花源酒家的招牌
下面,招牌下摆着一桌二椅。
戴觅云女扮男装,坐在右侧,身后还站着身着便服的李追月和江飞流。
左侧则坐着一位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此刻正笑盈盈的和她说着话。
二人不知道在谈论什么,只看见戴觅云脸上的笑意一寸一寸的消逝,到了最后,脸
色铁白的怔了怔。
段溯瞧见她这般模样,先是蹙了蹙眉,等到戴觅云与那男子结束了对话,倏然起
身,段溯才踏着步子走向她。
“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在西市这个充盈满异邦人的地方,李追月和江飞流
倒没有像是在皇宫中那样的显眼了。
没有人会指着他们的脊背窃窃私语,也没有人会如同看待怪兽一般的看他们。
李追月走在戴觅云身边,秀气的眉头微微一挑。
沉默良久的江飞流动了动腰间的剑,冷笑着道:“还能怎么办?杀。”
“江飞流,你少在那里添乱。”李追月喝止住她,“且不说我们目前都还不知晓是谁想
诬害小姐,就算是知道了,杀了就能解决问题吗?”
今天戴觅云带着二人来到西市采办东西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兀术先生出来挂牌,兀
术先生忙叫住了她,给她看了一封密信。
兀术说这封密信是从一位西亭人那里拦截下来的,兀术经过戴府的时候,看到那位
西亭人神神秘秘的在矮墙周围徘徊了大半个时辰,后来更是妄图翻墙而进,把信藏到戴
府里。
兀术觉得十分蹊跷,这才上前去把他擒拿下来。
原是想要审问审问他,好打探一些内情,谁知道那个西亭人倒也是个倔的,当场就
咬舌自尽了。
好在有人给兀术作证,他才没被抓到牢狱里去。
虽然戴觅云觉得兀术说的话当中也有蹊跷,但却是给她敲响了一个警钟。
兀术不懂西亭文,就让李追月和江飞流给戴觅云翻译,李追月看完信中的内容之
后,登时便面色惨白。
信中只写了短短一行字——种子在我这儿,想要拿的话,就用钱来换。
这句话不可怕,可怕的是底下的落款,竟然是戴觅云的名字,以及戴府的印章。
人人都知晓,戴府的印章统统都被上缴到朝廷了,戴觅云当初是从戴府里净身出户
的,这分明是有人想要诬害她。可是,这一句没有头脑的话,实在是让人摸不着那诬害
之人的想法。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李追月捻着信纸,自言自语道。
“别急。”相比起二人的手忙脚乱,戴觅云便显得淡然得多,“既然是有意要害我,那
必然还会有后续动作,戴府附近他们怕是再也不敢去了。派个人去云中茶馆守着便是。”
“还是小姐心思缜密。”李追月夸赞道,“只是,我们二人都不便出动,小姐那里还有
信得过的人吗?”
“喏。”戴觅云指了指身后的兀术,果然不出她意料,即便她们已经走出了很远,兀术
仍旧在盯着他们看,“无需我们亲自出动,有他便够了。在没有查出结果之前,任何人一
个人都有嫌疑。”
她相信,兀术先生会出现在戴府并不是偶然,说不准,那个想要陷害她的人就是兀
术呢。
不过,在没有任何证据前,她不敢妄下定论。
这种感觉很糟,就像是坐以待毙。
其实她远远没有如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平静。
“是。”李追月表示没有异议。
江飞流则是闷闷的双手环胸,反正,在她们这堆女人堆里,他永远没有什么说话的
权利。从前还会和戴觅云吵闹,如今连吵闹的工夫都懒得投入了。
三个人各怀心事的又走出几步,江飞流忽然警觉的冲到了二人的前面,当着大街之
上,抽出了怀里的剑。
段溯一个措不及防,险些撞上他的剑刃。
等李追月反应过来的时候,段溯已经连连踉跄了几步。
“江飞流。你是疯了吗?”李追月一掌打飞他手里的剑。
“小姐刚才不是说了么,在没有查出结果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我看这个人的嫌疑
就非常大。”江飞流剑走偏锋,虽然被李追月拦截了下来,却还有要再进攻之意。
反正他就是看这个人不爽,无名的不爽。
他知道有一小部分是因为李追月的缘故,可还有另一更大的部分,他却难以言状。
段溯连退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笑吟吟的看着江飞流道:“江公子这是何意,一见
面就赠给段某这么大的礼物?”
段溯还有心思在这里说笑,李追月可是急坏了,只差又和江飞流打起来。
戴觅云清咳了一声,暗中抓住了李追月的手,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可以鲁莽。
西市街上人多口杂,几个人虽然都是便服打扮,但毕竟都是出自宫里,一打闹起来
的话,必定会惹来群众的围观,到那时候,事情只怕就要越闹越大了。
试想,两个“使者”在大街上大打出手,怎么能不惹人注目呢?
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深刻的明白这种感觉。
李追月隐忍的握紧了拳头,后退一步。
“段溯是来找我的。江飞流,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对付江飞流,只有一种方法,那就
是激将法,戴觅云微微一笑,介入两个男人中间,“江飞流,你这么做的话,会让我误会
你暗恋我的。”
“无聊。”江飞流险些吐出一口老血。这一招对他果然奏效。
谁不知晓江飞流喜欢的人是李追月,这层纸就只差江飞流自己来亲自捅破了。
江飞流双手环臂,收起剑,站到了戴觅云的身后。
段溯与戴觅云相视一笑:“云儿,你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看到她气色不错,这些日子的担心也就全都烟消云散了。段溯说着,又看了看头顶
的烈日,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错的茶馆,云儿若是得空的话,就坐下来一起喝个茶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