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盛宁宫后,令月回头朝着内殿看了一眼,见田欣兰仍旧站立在窗前,便径自跨
出了门槛。
绕过九曲长廊,她很快就来到了掖幽苑门口,令月在门外迟疑了片刻,远远就看到
站在树下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抿了抿唇,硬着头皮走上了前去。
天气逐渐的开始暖和了,午后的日光倾洒在身上,令人浑身都暖洋洋的,直想犯
困,段溯负着手,仰视着头顶的烈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温和。
但令月知道,这个看起来温和的男子却一点都不像是外表看起来的这般柔弱。他有
一百种法子能够制服她,甚至有一百种法子能让她在这世上悄无声息的消失,只是如今
的她对段溯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他才对她留有一手。
段溯像是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依旧眯着狭长的眼睛,享受这午后的阳光。
“段大人。”令月站了一会儿,打断了他的沉思。
“令月姑娘。”段溯似是刚回过神,对她笑了笑,用询问的语气问道,“如何?娘娘那
边的话传到了吗?”
“奴婢已经按照段大人所吩咐的,把话原模原样的带给了皇后娘娘。”令月说罢,又向
他伸出了手,“段大人,你要奴婢办的事都已经办妥了,所以快把帕子还给奴婢吧。”
若不是他的手上有自己的把柄,她也用不着缩头缩脚的任凭他使唤。
帕子是她交给段樾的定情信物,更是代表着她身份的信物,她的身份特殊,要是被
抖落出去,只怕她和那个人都会没命的。
段溯依旧微微笑着,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模样:“并非是在下不给令月姑娘,
只是今日并未带在身上,等下次皇后娘娘再让姑娘到段府之时,在下必定归还。令月姑娘一心替在下办事,还怕在下会不守约定吗?”
令月蹙了蹙眉。她怎会不知这些都是托词,若是娘娘一日不放过他,他也一日不会
放过自己。他的这番话,也正是在提醒自己。
她与段樾交好已有一两年了,从前从不敢光明正大的去段府寻段樾,如今因着田欣
兰的嘱托,倒阴差阳错的成全了他们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能忍受段溯的指使。令月默默的握了握拳头,只好作罢,
转动着灵动的眼眸子,提醒道:“皇后娘娘近日都在宫中念佛,想来是不会迈出盛宁宫,
段大人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可以趁此时机去做了。”
说到底,他毕竟是段樾的弟弟,虽是庶子,却也有血缘关系,帮衬着他,就等于是
在帮衬着段家。这样安慰自己,令月心里就舒坦多了。
“多谢令月姑娘提点。段某还有事,就先告辞。”自从那日在断水园一别之后,就再也
没有见过戴觅云,段溯今日进宫,的确是有意要去一趟芳菲苑。原本还担心被田欣兰发
觉之后,田欣兰会去寻戴觅云的麻烦,听令月这么说,他便安心了。
段溯说着,就迈开步子,往掖幽苑外走去,走了几步之后,却又突然回过了头,轻
声道:“对了,明日在下要出一趟远门,怕是要数日不能回来,家中只有兄长一人在,令
月姑娘可千万别记错了日子,到时候娘娘旨意下来,怕是要让你白跑一趟了。”
“只有兄长一人”这几个字段溯特地读了重音,似是话中有话。
而令月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深意。
只有段樾一人在家,那她便可借机去段府与段樾幽会了。
“是。奴婢知道了。”令月站在原地,对着段溯走远了的身影道。
离开掖幽苑后,段溯直接抄近路去了芳菲苑,到了那里才知晓,戴觅云已经不住在
芳菲苑中,段溯等了好半日依旧没有见到人影,这才按照原路折出宫去。
在盛宁宫里折腾了一番,田欣兰在锦绣等人的拥护之下,移驾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百花盛开,已经颇有一番春色,各色的花儿争相开放,直如花圃一般。
多日未曾出来走动,田欣兰只觉得这御花园里比往常清净了许多,一路走来,几乎
看不见其余的嫔妃,一问锦绣,才知道原来因为时近选秀之季,各宫各院的嫔妃们都在
忙着替自家物色好的人选,哪儿有这闲情逸致来御花园里游玩。
田欣兰冷笑了一声,她才不会像这些个蠢女人一般,把希望寄托于另一个女子身
上,招揽其他的女人来服侍夏侯骏烨,这不等于是引狼入室吗?
她心中没有那样的人选,更不会把自家的恩宠分享给别人。
选秀的事本由她掌管,以往都需提前与夏侯骏烨商定好时间,而近来她却是连夏侯
骏烨的面都见不着。
主仆二人沿着青石子路一直走到樆藻堂,就看到门口的柳树荫下站了两个身影。
田欣兰认了一出来,当中一人是静嫔,另一人则眼生的紧,不像是宫中之人。
田欣兰远远的观望,只见静嫔正端坐一旁,悠闲的喝着茶,目光却是紧紧的追随着
那个正在她面前舞剑的女子。
那女子无论是身形或是面貌,都与海妃有着七分的相像。
田欣兰看了,直皱起眉头,问身旁的锦绣:“锦绣,那人是谁?”
“娘娘,那是静嫔的远方表舅母家的女儿,叫婉婉,昨儿个才进宫的,住在静嫔那
儿。”虽然被田欣兰冷落了好几日,但锦绣的功课却是一天也没怠慢,该注意的动向,她
依旧时刻都替田欣兰注意着。
“啧。”田欣兰冷哼了一声,目光轻蔑的看着婉婉,“静嫔不是向来最稳得住的么?怎
么这回把这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远方亲戚也搬出来了。”
“静嫔娘娘怕是嫌弃一个海妃不够折腾,所以才想把第二个海妃给选进宫来。”不光是
田欣兰觉得婉婉与海妃相似,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静嫔的心思。
“现在说这话未免还太早了些。”田欣兰勾了勾唇瓣,笑道,“这个婉婉能不能进宫,
还另当别论呢。如今那海妃也受到了冷落,皇上心里头,只怕是另有新欢了……”
“娘娘说的是……”锦绣看着她,却没有敢接着把话说下去。
一个真龙天子抛却三千后宫不顾,却喜欢上了一个勾引小叔,举止不断的污秽女
子,这话说出来,岂不是嘲笑了整个后宫了吗?
田欣兰向她甩了个眼色,将手架在了锦绣的手背上,道:“走,咱们去会一会静嫔与
那婉婉。”
“是。”锦绣躬身,一刻也不敢怠慢的搀着田欣兰,向樆藻堂走去。
见面前的人停下了舞剑的动作,静嫔不由得微蹙黛眉,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语气之
中带着一丝威严:“不行,你这样子,都还够不上海妃的三分,怎么能从选秀中脱颖而
出。再练!”
“静嫔姐姐……”婉婉拿着剑的手因为酸疼一直在微微发颤,好半晌,她才微弱的挤出
一句话,“我可不可以休息一下。”
“不行。”静嫔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她。
婉婉咬着唇瓣,眼中流转着痛苦的情绪。她本是随着自家母亲来京都省亲的,母亲
提起她在宫中还有个做娘娘的远房表姐,于是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人去捎信求见。
谁知道这位表姐根本就没把二人挂在心上,叫那捎信人把信又原模原样的退了回
来,顺带赏了二人一百两银子,意为回去的盘缠。
婉婉也算是大家闺秀,哪里会看中这一百两银子,便将银子好生的包了起来,装进
亲手绣的荷包之中,让人带回了宫中。
静嫔原也没有放在心上,叫人把银子搁在茶几之上便是好几日没有去查看,昨日宫
女打扫之时,把这荷包呈给了她,她才想起了有这么一回事。
一看这荷包,却是把她给惊呆了,那荷包绣得甚是精巧,上头的一花一木栩栩如
生,比宫中的秀宫不晓得精致多少倍,静嫔知晓太后酷爱这些绣工的玩意儿,想着若是
能把这位表妹召进宫中,讨讨太后的欢心也是好的。
谁知一见到婉婉,却更是叫她惊讶。
这世上竟然有长得如此想象之人,一颦一笑,一动一静,都像极了海妃。
静嫔深知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好机会,就与她那远房的表舅母挑明了说,道是只要
把婉婉交给她,她定能让婉婉成为皇上身旁的亲密人,甚至还能与她平起平坐。
婉婉的母亲哪里禁得住这等诱惑,二话不说就把婉婉留在了宫中,自个儿则是在宫
外静候佳音。
可是,成为宠极一时的嫔妃,这都是静嫔和她母亲的愿望,并不是婉婉的愿望,婉
婉练起剑来,自然就没那么的上心了,更何况她又是一个连针都握不稳的柔弱女子,教
她握剑,实在是难为她了。
静嫔说着,站了起来:“时间不多了。婉婉,你知不知道,成为皇上的妃子,是多少
人盼都盼不来的事情,你有这个好机会,可别平白的浪费了。”
婉婉摩挲着自己手指间的水泡,方要开口,就听见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哟,静嫔,今日怎有这样好的兴致,在御花园里观看舞剑?”田欣兰似笑非笑的看着静嫔,阴阳怪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