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戴觅云走远之后,哑奴才聚着眉心,打量起这个不算大的厨房,看了好一会
儿,他才挑了一根干净的椅子坐下,而后满头雾水的看着身旁的木柴和打火石。
他何曾做过这种事情,舞刀弄枪还是他的长项,但是生火却是不知该从哪里开始着
手。他生疏的拿起打火石,点了一些稻草放在炉灶里头,可是还没等他把木柴放进里
头,火便又熄灭了。
一阵折腾下来,好不容易才把火重新点上。
所幸他从未生过火,却对所有的事情都有一种天赋。
戴觅云远远的就闻到了柴火的味道,心知哑奴已经点上了,心中不由暗笑了一声,
她这是在做什么?哑奴也算得上是她的心腹了,而她竟然在这种节骨眼上怀疑自己的左
臂右膀……这不是等同于在怀疑自己吗?
可明知是这样,她还是忍不住的想要探索哑奴,想要更了解他……
为了方便把她做的药碗投入到食物之中,戴觅云特地煮了薏米山药红枣粥,那药碗
的气味闻着与红枣极其相似,掺在粥里头,若不是极其熟悉各种药材的,根本就辨别不
出来。
一顿饭,已是将近亥时。
戴觅云又炒了几个清淡的小菜,想把海杏和小糖叫醒一同用餐,却被哑奴拉住了衣
角。
“怎么了?”戴觅云笑吟吟的看着他,问道。
哑奴指了指卧房,又指了指她的衣袖,怕她不明白,便在她的掌心上写道:“梦陀
罗……”
“梦陀罗?”戴觅云微微一惊,马上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你给她们喂了梦陀罗?”
哑奴有些愧疚的颔首。他也并不是诚心要让她们吃这药的,他原是掺在了一罐蜜水
中,暂时放在了园子里的水井上,想要等到戴觅云回来之后,让她捉一只猫儿试验试验
这梦陀罗的药性,谁料想却被小糖误食了,非但如此,小糖觉得那蜜水十分好喝,还倒
了一半给海杏。
二人各饮半杯,就昏睡了过去。
可怕的是,这药他才用了指甲盖大小,便足以放倒两位女子,若是再多放一点,只
怕就醒不过来了,他实在不敢想象,当初对戴觅云下药的人心肠有多么歹毒。
“难怪……”戴觅云发出一声低喃,海杏平日里睡眠很浅,若是照着今日这般的动静,
早就该转醒了,今日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是吃了梦陀罗……
哑奴向她解释了一番,以为戴觅云至少会责骂他几句,没想到戴觅云却只是一笑置
之,便热情的招呼他喝粥。
“来。这是薏米山药红枣粥,山药利于健脾养胃,薏米利湿健脾,红枣和胃养血,虽
然清淡了些,却是十分温补的。”戴觅云一边说着,一边给他盛了一大碗粥。
此刻她站着的这个角度,哑奴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却看不到她的动作,加之她今日
穿着广袖的衣衫,更是成了她天然的掩饰,戴觅云趁着哑奴不注意之时把药丸投入到了
碗里,用勺子轻轻的搅拌了几下。
药丸经过高科技手表的特制,是入口即化的,混入到滚烫的粥里头,马上便和粥化
作了一体。
戴觅云盛好了满满的一碗,亲自递到了他的手上:“快趁热喝,凉了便不好吃了。”
哑奴怔怔的接过来,却半晌也没有动口。
戴觅云把粥递给他之后,自己也盛了一碗,仔细的吹去了表面的热气,然后抿了一
口,甘甜的滋味从舌尖一直滑入了肚子里,让她不由得满足的发出了一声喟叹。紧跟着
就又喝了几大口。
等她喝的约莫有半成饱了,才发觉哑奴根本就没有喝,一只手端着碗,静静的看着
自己。
看见她吃得狼吞虎咽,与平素那个端庄冷艳的她全然不同,哑奴心里莫名的就觉得
很幸福。这样的她,只有面对着“哑奴”这个身份的时候才会展现出来,因为她对自己的依
赖和信任,所以才会像个孩子似的没有戒备心。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有一些嫉妒。
哑奴不过是他的另一重身份……她的这份温柔并不是传给了他,而是传给了这个连
一句话都不能与她说的哑奴。
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要掀开面纱对她袒露自己的身份,可是他不忍心……
又或者说,是他有一些害怕,他害怕她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这一份来自不易
的温柔和信赖就会灰飞烟灭了。
他已经沉溺在她的信赖当中,不想抽身。
“哑奴。怎么不喝?”戴觅云咽了一口口水,目光放在了他手中那冒着腾腾热气的瓷碗
上,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察觉出来,此刻的她有一丝小紧张。
戴觅云握着空碗的手心开始冒出了一层冰凉的汗珠,唇边的笑意迟疑了一会儿,一
切便又恢复自然了。
她想了想,哑奴不喝也好,若是真的喝了,她心中多少有一些愧疚。
毕竟哑奴这么无条件的相信她,而她却暗地里在算计着怎么对他下药……可若不弄
清楚他的真实身份,她又实在是寝食难安。
哑奴与她对视了几秒,旋即便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她,谨慎的撩开了面纱。
原来他是怕自己偷窥到他的真面目,戴觅云很是配合的说道:“你放心吧,我绝对不
会偷看你的。”
哑奴听到她信誓旦旦的保证,稍稍安心了一点,隔着面纱嗅了嗅薏米山药红枣粥的
气味。这一闻,他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自小就对所有的气味十分敏感,无论是膳食或者是花草抑或是其他的味道,只要
他稍稍一闻,就能辨别出是否掺了其他的东西。
戴觅云给他的这碗粥虽然闻起来的确很正常,可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红枣的味道浓郁得有些过了头,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其他奇特的地方。
哑奴思索片刻,便仰起头吃了一口。
她亲手做的东西,哪怕就是有毒,他也必须当着她的面喝下。而且她也喝了整整一
碗,哑奴坚信,戴觅云不会加害自己。
一碗下肚之后,他并没有觉得胃里有什么异常,反而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舒畅的
很。且红枣的味道甜而不腻,让人有些欲罢不能。
看着他把一大碗粥都喝的一干二净,戴觅云忍不住咬了咬唇瓣,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终于彻底松懈了下来。
看起来哑奴并没有发现粥里有什么异样。这粥喝下之后,需经过六个时辰才能奏
效,且这药的药效有三个月到半年,至少也有一两个月,所以她不必担心没有机会在宫
中遇到哑奴。
宫中的人大多都有熏香的习惯,哑奴常年游走与各种香料之中,想来也不会那么快
发觉自己身上突然多出的香味。
所以说起来,她的时间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
与哑奴又说了一番图腾的细节,时间已快将近凌晨了。匆匆的告别之后,哑奴便从
前门离开了芳菲苑。
以往的时候,哑奴都是从后院翻墙而进,今日因着夜已深,就从大门离开了。
戴觅云站在栅栏后面,隔着小小的缝隙仔细的看着哑奴离去的身影。
他大约是往富卿苑的方向去的,只不过是几秒之间的功夫,他便消失在了夜幕之
中。
等到已经彻底看不见哑奴的影子,戴觅云才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喃喃的自语道:“对
不起,哑奴……我也是别无选择。”
她只不过是想知道一直帮助着她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她一定是认识的,而且一定时常见面。
从她苏醒之后,哑奴便在暗地里替她张罗着大大小小的事情,若是没有哑奴,她恐
怕也很难撑到今日。
所以,她对他绝无恶意,有的只有还不尽的恩德。
在门口又吹了一会儿风之后,戴觅云才和上门,回到屋子里睡下。
所有的鱼饵都已经抛出去了,接下来,就等着收获了。
夜雾沉沉。
宫中的另一处。
小福子正提着食盒,小心的扣了扣夏侯骏烨的寝殿大门。
扣了半晌,却仍没有人回应,他只好扭头问值夜的小太监:“皇上已经睡下了吗?”
“回福公公的话,皇上不久前出门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小太监恭恭敬敬的回答
道。
小福子浑身一紧,一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皇上是一人出去的,还是带着侍从出去
的?”
“是一人出去的。”小太监老老实实的说。
小福子听罢,登时勃然大怒的瞪着那小太监:“皇上这么晚出去,你们怎么不跟着
他,万一出了点什么差池,我看你们怎么担当!”
“福公公,奴才错了。”小太监听到他的怒骂,吓得当即跪了下来,浑身抖得如同一个
筛子,“并不是奴才不想跟着,而是皇上特地下令了,一个都不许跟在他身后。”
“皇上不让跟着,你们就不会偷偷的跟着吗?”小福子越想越是生气,到底还是年纪尚
轻,若换做是他,一定会紧跟着夏侯骏烨。
“怎么?朕去哪里,几时还要向你们汇报了不成?”
小福子正准备开言再说几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