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本宫一定要你进殿去取呢?”田欣兰冷冷看着他。
段溯又施了一礼:“那就恕微臣不告而别,去皇上那儿负荆请罪。”
田欣兰怒上心梢,但为了大局着想,又不得不暂忍怒意,妥协了下来,面带三分笑
意,颔首道:“好,令月,你将段大人带到扶风亭候着,本宫少刻便来。”
“是。”令月微微屈膝,乖顺的应答。
自从那日去御书房通禀之后,田欣兰便开始逐渐的重用她了,从前只让锦绣做的
事,如今也会分给令月一些。
“段大人,请随奴婢来。”令月有模有样的屈膝,说罢,便率先往扶风亭走去。
扶风亭位于盛宁宫的西侧,周遭竹林茂盛,更设有两处龙泉眼,精致丝毫也不输给
御花园,耳闻潺潺流水,鼻嗅芬芳的花香,倒也颇让人心旷神怡。
段溯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些景致上头,他不由自主的皱着眉,心不在焉的随着令月
在亭子前停下了脚步。
“段大人,请在此处稍等,娘娘少刻便来。”令月软声细语的道。
“嗯。”段溯无意的应答,直到此刻才注意到眼前的人,先是微微一怔,随后又不着痕
迹的抚平了眼中的波澜。
是她……令月?
段溯拣了根石椅坐下,想了想,正要开口问话,便看见几个小宫女端着茶水与甜点
上来了。而再眨眼之际,令月已经消失在了扶风亭前。
段溯摩挲着指尖的茧子,独自一个人沉吟。
田欣兰约莫在半刻之后便到了,再度出现,显然是经过一番打扮的,她
穿着还未入宫前的鹅黄色襦裙,脸上蒙着一方薄薄的轻纱,怀抱着他的琴,
款款而来。
夜色朦胧,若是不仔细看,只怕会把这样的一位俏佳人误认为天上的仙
子。
她扮成这幅模样,是为了打动他么?段溯抿着唇,却丝毫也没有因为她这一番苦心
而动容。
田欣兰走至亭中,把琴放在了早已安置在亭内的琴桌上。
“微臣给娘娘……”段溯规规矩矩的起身,欲要行礼。
田欣兰轻轻的摁住他的肩头,示意他坐回位置之上:“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必多
礼,只当是从前你我在山前相会便好。”
“微臣惶恐……”无论她热情似火也好,温柔如水也罢,段溯始终保持着那一份冷漠的
疏离,“还请娘娘莫要再为难微臣了。”
田欣兰收敛了目光中的温存,声音一变:“好啊,既是如此,只要段大人依从本宫三
件事,本宫从今往后就再也不为难段大人了。”
“微臣定当竭力而为。”段溯微微俯身。
“第一件事,”田欣兰靠近她,细长的手指勾起了他的下巴,“本宫反悔了,休要弹
《满庭芳》,弹奏一曲《上邪》吧。”
段溯这一回并没有抵触她这一挑衅的动作,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田欣兰的眼中有着妩媚的笑意,见他专注的盯着自己,便越发的得意了:“本宫正巧
也学了《上邪》的那支舞,今日段大人便与本宫合奏一曲吧。”
她喜欢他的焦点都放在自己身上,喜欢他无论何时都只看着自己一个人。方才的那
一瞬,几乎让她错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当年两小无猜的时候,二人一齐并坐在山头,她
笑靥如花,而他静默无语。
段溯似是挣扎了一会儿,随后低下了头:“微臣应允便是,请娘娘做好准备。”
“好。”田欣兰退后了几步,“段大人请开始吧。”
在田欣兰的一声令下,段溯的双手覆上了琴弦,当日弹奏《上邪》之时,用的乃是
一把伤损之琴,如今用他自己的琴,效果自然要比当日好上千百倍。
当悠扬的琴声响起的那一霎那,田欣兰有一秒钟的愣怔。
不得不说,段溯的琴声将曲子当中的绵绵情意尽数都表达了出来,让她
听了之后无法动弹,直到段溯扬起头,用眼神示意她,她方才反应过来,缓
缓的踮起脚尖,舞动起身子。
她这舞,虽与戴觅云所跳的鼓上舞不同,却是从前段溯最爱看的,段溯曾夸过她,
身轻如燕,天资聪颖,为了这一日,这些年来她从不敢倦怠,时常请乐府的舞姬过来,
与她一齐编排。
原因为能再度为他跳这支舞是她的痴心妄想,没想到这一日终究还是被她等到了。
田欣兰越跳越是动情,往日那双天机算尽的眸子此时平添了一抹凄楚,哀怨而悲伤
的看着段溯。
田欣兰能察觉到,段溯在对上自己视线的时候,指尖轻轻的颤动了一下。他堆砌了
这么久的防备,终于开始松动了吗?
田欣兰不由得欣喜不已。
静夜如水,扶风亭里琴声幽幽,歌舞不休。
甚至有一刻,她期盼着时间能就此停止,哪怕是嫁给了夏侯骏烨,她也没有一秒忘
却过段溯!
一曲奏毕,段溯收回了十指,静静的看着她。
方才的合作十分默契,当日他与戴觅云之间未曾有过磨合,而今日他和田欣兰的合
作,也同样是第一次。
她的确是位十分聪明的女子,只是,有的时候将聪明用错了地方,只会适得其反。
“段大人……如何?”田欣兰扬起唇,开门见山的问道,“本宫与戴觅云,谁跳的更好
看?”
段溯闭着双唇,未曾说话。
田欣兰却也未曾恼怒,只是追着他问:“你说啊,到底谁跳的更好看。”
她问这话,分明就是想让段溯向着她。
段溯并不是不解风情,只是他并不想昧着良心,于是小心的答道:“娘娘与戴大人各
有千秋,各有各的好。”
“本宫问的不是这个!”田欣兰甩了甩袖子,心急的跺脚,“若是我们二人
之中-定要选择出一一个人,你究竟会选谁。”
段溯听到这个问题,却忽然笑了起来,轻声道:“娘娘乃是金枝玉叶,戴
大人不过是一介草民,娘娘与戴大人原就没有可比之性,又何须非要做个比
较呢?”
“好……段大人果然是深明大义。”他的话虽然听着像是奉承之意,却只有她知道,段
溯是在暗讽她,田欣兰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个微笑,暂时不与他纠缠这件事。
枉她费了这么大一番心思,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怎能叫她不心灰意冷。
段溯正襟危坐,又问:“第一件事完成了,第二件事是什么?”
“你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摆脱本宫么?”田欣兰整了整仪容,言语之间并没有指责的
意思,而是从容不迫的淡然,就好像只是在和他开玩笑。
横竖她所说出的话从来都得不到回应,与其说是在问他,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田欣兰转了个身子,一把拉起了仍旧坐在位置上的段溯,明媚的笑道:“这第二件事
很简单,只要段大人陪本宫喝喝茶,吃吃点心便可。”
段溯望着摆在桌案上那些玲珑精致的茶点,挑了挑眉。
“你还有什么顾虑么?”田欣兰狐疑的看着他,而后率先挑了一根石椅坐了下来,纤指
捻起一枚做得十分精巧的桂花糕,学着从前的样子撒娇道,“兰儿只是好久都没有和念絮
哥哥一起坐下来喝茶聊天了,今日想叙叙旧罢了。段大人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赏给本宫
吧?”
段溯拧了拧眉,看着田欣兰笑得直如一个烂漫的少女,一边说着,一边一小口一小
口的将桂花糕吞咽干净。他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跟着她坐下来。
“喏,这是天山上新摘的玉叶银针茶,”田欣兰玉手执起玲珑剔透的琉璃茶壶,给他斟
了半杯茶,茶还是热的,在夜色之中冒出腾腾的暖雾,田欣兰语气温吞的说,“比咱们从
前喝的那些茶叶要好喝许多,念絮哥哥若是喜欢,一会儿本宫让茯苓盛一些在玉匣里,
让你带回去享用。”
“多谢娘娘美意。”段溯看着茶杯中的碧绿清澈的茶汤,小饮了一口,茶汤入口,只觉
得心脾间都泛出一阵甘甜。
直到把玉盏里的茶都喝完了,段溯才不紧不慢的笑道:“如今娘娘是后宫之主,吃的
用的自是不比从前,只可惜微臣乃是卑贱之躯,怕是无福消受。”
田欣兰咬了咬唇,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之话。她为了富贵抛弃了他,
换作是谁都会心存疙瘩吧。
“段大人说笑了。"田欣兰抿了抿唇,将话题一笔带过,“来,再尝尝这桂
花糕吧,这桂花糕还是我们儿时的味道。”
“不必了。”段溯倏的起身,“娘娘的美意微臣心领了,微臣已经吃饱喝足,娘娘只管
说第三件事吧。”
段溯说得如此直白,饶是田欣兰已经一忍再忍,也有些忍不住了。田欣兰握紧了拳
头,冷笑一声道:“这第三件事……本宫要你这辈子都再也不见戴觅云!”
“这第三件事,恕微臣难以从命!”段溯几乎是脱口而出,莫说是他有意要娶她为妻,
就是平日里上下朝与宫宴之上也会遇见,所以这件事他这辈子也办不到!
“你!”田欣兰气的直发抖,只觉得头昏脑胀,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