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飞流有个习惯,那就是每每心虚之时,视线就会不断的飘移。
而此刻的他,目光一会儿落在酒樽之上,一会儿又瞟向旁侧的卓异,就是偏偏不敢看
着李追月。
李追月蹙了蹙眉,冷静的朝卓异那里看了一眼。当初卓异的任务她并没有参加,所以
如今没有认出卓异是谁也是情有可原,但是敏锐的洞察力让她分辨出几点消息,第一是,
江飞流一定隐瞒着什么事情,第二,那个卓异的眼神十分怪异,似是认识江飞流。
李追月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舞姬身上之际,便靠近了他,一把拧起了江飞流的耳
朵:“江飞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江飞流痛的耳根子涨得通红,一边试图阻拦李追月的动作,一边心虚的说
道:“没……没有。”
“江飞流,你最好实话实说,别等事情变大了才告诉我们,到那个时候就已经为时已
晚了。”不知为何,李追月的心里总有些不安,她仿佛有预感,接下来要发生一些不妙的
事。
江飞流懊恼的双手环胸,干脆放弃了挣扎。
若是放在从前,他根本不必担心被仇人认出来,凭他的功力,在一瞬之间解决一条性
命那是不费吹灰之力之事,更何况卓异还是个没有拳脚功夫的儒生,要杀他简直就像捏死
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可是今时不比往日,眼下是在宫宴之上,他要是动起手来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最重
要的是,会惹李追月生气。李追月如今已经和戴觅云她们是一伙的了,全然忘记了自己是
个西亭人,还是个出逃在外的杀手。
江飞流烦闷的扭头之际,便看到卓异正厉声训斥着卓雅,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卓异也朝他看了过来,这
一眼,卓异仿佛终于认出了他是谁,那双严肃的眼睛里忽的掠过一丝惶恐,紧跟着,整个人都瑟瑟发颤了起来。
江飞流浓眉微凛,看来卓异已经想起来了,他当下收起飘忽的视线,-把抓紧李追月的皓腕,道:“走,这
里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们回茶馆。”
李追月默不作声的盯着江飞流,他的反常让她不由得越发觉得奇怪了。杀手之间有着
很多不成文的规矩,但哪怕是遇到再强劲的对手,也绝不会轻易的退缩。
她与江飞流共事多年,也深知他的脾性,江飞流虽是浪荡了一些,却断不是那种临阵
脱逃之人,他突然做出反常之举,定然有他自己的理由,且是很重要的理由。
戴觅云见二人僵持不下,于是只好站出来做和事老,毕竟这是在宫宴之上,她可不想
因为江飞流这厮而把宫宴闹得不欢而散。
戴觅云方介入二人中间,还未说话,便只见小福子手抱着一把拂尘出现在了自己的眼
前,声音低柔的道:“戴大人,皇上听闻你舞艺绝佳,特命你在《花灯游》结束之后,与
段溯段大人一齐表演一支曲子,给皇上以及诸位大人助兴,还请戴大人做好准备。”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戴觅云,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目光一凛,凌厉的眺向端坐
在正位上听着奉承话的夏侯骏烨。
他这突然之间玩的是哪一出?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了让她与段溯合作?
难道他不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侮辱吗?并非是她有意排斥段溯,只是,她与
段溯的那一段传言虽然已经逐渐的被世人所淡忘了,但却依旧没有彻底的消除。
俗话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夏侯骏烨此刻让她与段溯合作,岂不是摆明了是戏
弄她,想要看她出丑吗?
夏侯骏烨应当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有多么抵触这件事,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戴觅云抿了抿唇,很显然,那边的段溯也接到了同样的旨意,二人的目光隔着遥远的
距离在空中相触。她与段溯总是有着不可思议的默契。
并不是不能胜任这个即兴表演,她不过是不想让沉寂了许久的传言又再度死灰复燃,
可是眼下她似乎并没有拒绝的权利,小福子方才与她说的,乃是圣意,而并非是询问的意
思。
戴觅云微微沉吟,看到那一端的段溯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便紧随着小太监的步伐,
走向了不远处的凉亭里,双手接过了一把琴,仔细的抚弄着,段溯一边抚着琴,一边又回
过头,满是忧虑的看着她。
“戴大人,这是皇上的意思,更是胡太傅与诸位大人的意思,您还是趁早做个准备吧。”小福子瞧她一副愣怔
的模样,心下一转,小心翼翼的解释道。“胡太傅与诸位大人”这几个字小福子刻意念了重音,就是想拐着弯儿的
告诉她,这并非是夏侯骏烨的本意。
但是眼下戴觅云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她不管出这个主意之人是谁,但作为君王,夏
侯骏烨应当有自己的主见才是,他选择了依附胡不畏,便是说明了他也有捉弄她之意。
戴觅云冷笑了一声,温温柔柔的对小福子福身道:“是,还要烦请福公公给我带路
了。”
“戴大人这边请。”小福子见她答应了下来,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替她捏了一把
冷汗。这件事可大可小,就要看她自己的应变能力了。
小福子一边指引着她走向凉亭里,一边细心的解释道:“戴大人不必紧张,哪怕一会
儿跳不好也是不打紧的,到时候皇上自会替您解释,是因为毫无准备才会如此。”
“哼,是吗?”戴觅云眯着眼睛,笑意森冷,“难道想要看我出洋相的人,不是皇上
吗?”
“戴大人您怎么会这么想,皇上对您可是……”皇上对您可是无微不至的啊,这后半句
话,小福子只说了一半,便没有敢接着往下说。皇上一直矢口否认自己喜欢上了戴大人,
可是在小福子看来,皇上的种种表现,就是因为爱慕,因为关怀。
戴觅云不知道,作为中间人的小福子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夏侯骏烨不晓得在背后偷
偷的帮了她多少忙,甚至还为了她顶撞太后,冷落皇后娘娘,非但如此,就连海妃那儿也
很少去了。
这一些事情,都是戴觅云进宫之前未曾发生过的。
皇上正在慢慢的发生改变,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来,但“爱情”这种东西,向来
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皇上对我如何?”戴觅云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恬淡的微笑,一直谦和有礼的和身旁的人
微笑致意。
小福子想了想,稍微委婉一些的接着道:“皇上对戴大人已经是十分仁慈,且照拂有
加了。咱家可没见过皇上几时对一个臣子这样的上过心。”
戴觅云听完,勾了勾唇,便没有再开口说话。
酒宴之上。
小福子与戴觅云前脚刚走,江飞流就蛮不讲理的把李追月拉到了角落之中。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向来镇定的你如此紧张。"李追月挣开了他,只觉得海杏和小糖一直在盯着她
看,小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她早就看的一清二楚了,寻常在茶馆之中,小糖便对江飞流倍加的殷勤,李追月怎么
会看不出来她的心意呢?
自从发现这个秘密之后,李追月对江飞流便越发的冷淡了,唯恐让小糖误会了二人之
间的关系。
江飞流认真的盯着她的双眼,此刻戴觅云不在,他也终于敢放心的告诉李追月
了:“那个卓异在西亭见过我。他知道我是八荒的杀手,所以,此地不宜久留。”
不,应当说京都已经不宜久留。万一卓异在宫宴之上向皇上告发他们的身份,他们便
会被困在这深宫之中了,撇开这个不说,江飞流更在意的一点是,他们会连累到戴觅云。
到那个时候,难保他们会诬告戴觅云别有有意,带着西亭的杀手进宫来刺杀皇上……
为今之计,只有先走为妙。
李追月听罢,马上便明白了他的忧虑。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反握住他的手臂:“江飞
流,你听我说,这个时候走无疑是告诉别人我们做贼心虚。而且皇宫不比别处,皇宫戒备
森严,出宫进宫都要清点人数,你若是这么鲁莽的一走了之,让小姐出宫之时怎么办?”
江飞流默不作声的抿着唇,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李追月知道他听进去了,于是接着说道:“走是肯定不行的,而且走也并不是长久的
办法,我们要做的是彻底消除那卓异的疑心。”
“我们该怎么做?”江飞流此刻冷静了下来,急切的问道。
李追月再度看向了卓异,之间他正与旁侧的一名男子交头接耳,显然是有意要去向夏
侯骏烨告密了。
李追月心急如焚的收紧十指:“在没有想到办法之前,我们就当做不知情,继续坐下
来,卓异断不会在这会子去告密,我们等小姐回来,再一同商议。”
戴觅云的法子比较多,而且总能逢凶化吉,所以李追月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便是,
告诉戴觅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