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父皇病危的消息之后,夏侯骏烨马上便和顾冬青一齐赶到了坤和宫。
豆大的雨珠砸在人的脸上和手臂上,有一种刀削般的痛意,即便穿着雨具,这场暴雨
还是将他淋了一个浑身湿透。
夏侯骏烨和顾冬青赶到的时候,殿内已经站了一屋子的宫女和太医,当中还掺杂着站
着几名嫔妃,皆攥着巾帕,一个个放声痛哭。
夏侯骏烨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这些人当中没有他的母妃,但是,却看到了让他寻找
了整整一个多时辰的夏侯浩然。
年方六岁的夏侯浩然才不过高出龙床一个头左右,此刻整个人伏在床沿上,还不知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睁着一双灵澈的大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满屋子的大人,他们一个
个神情悲痛,珠泪连连,这叫他有些手足无措。
夏侯骏烨捕捉到弟弟的踪影之后,当下蹙了蹙眉,却也不由得暗中松了一口气。就在
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夏侯骏烨已经把所有最坏的可能统统都想了一遍,只差带兵闯入胡
不畏的府邸去要人了,在顾冬青的竭力阻拦之下,他才没有贸然去冒这个风险。
加之眼下父皇病危,夏侯骏烨便暂且忍下了心头的怒气,快步走向龙床。
殿内的人听见匆匆而来的脚步声,纷纷都转过了头,见来人是不日前才封为太子的夏
侯骏烨,便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首先朝他走过来的,是宸妃娘娘。
宸妃素来和他的母后不和,还曾偷偷的在背后嚼过舌根,被宫里的小太监听到,传到
了他的耳朵里,但是夏侯骏烨自幼沉着稳重,听过也便罢了,不曾放在心尖上,虽说是如
此,但是,夏侯骏烨仍是对她持着抗拒的态度。
宸妃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过来,用帕子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声泪俱下的说:“太子,皇上已经驾崩
“不。“夏侯骏烨冷冷的摇头,虽然想要故作镇定,但是眼中还是掠过了-丝难以遮掩的震撼,“不会父.
皇不会死!父皇曾说过,等病好了,要带着我去围场里比武打猎,父皇不可能死!”
“死?”角落中的夏侯浩然讷讷的吐出了一个字,终于明白了方才这些妃子和婆子们嘴
里说的驾崩是什么意思,于是当下伏在龙床上,一只手撕扯着赵康宗的衣袖,珠泪滚
滚,“父皇不要丢下然儿,父皇,你快醒一醒。”
一旁的宫女们见他做出了如此失仪的动作,忙上前去将他拉了起来,悲切切的劝说
道:“小殿下,使不得,皇上已经驾崩了,还请小殿下保重身体,让皇上安息吧。”
“请小殿下保重。”一时间,屋子里的宫人们都纷纷跪在了尘埃。
夏侯骏烨惊魂未定的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宸妃。身为太子,他一直谨记着赵康宗交
代给他的那些话,要小心谨慎,要谦卑有礼,切不能任性,更不能对宫中的长辈们失礼。
而今日是他第一次做出此等不耐烦的举动,只因为,他不相信往日里那个慈祥和蔼的父皇
就这样突然没了。
他虽是比寻常的少年要稳重,但终究还只是个孩子,这一刻,所有的情绪都倾泻而
出。
他的力道不大,却还是让宸妃踉跄的后退了几步。宸妃妖艳的脸上登时露出憎恶的神
色,宫里头并不是没有其他的皇子,但赵康宗爱屋及乌,对他们兄弟二人偏爱有加,又因
为夏侯骏烨的母亲是后头才进宫的,算是抢了她的恩宠,故此宸妃一直对他们母子三人怀
恨在心。
夏侯骏烨步履匆忙的冲向病榻,却被一双温热的大手中途拦截了下来。
拦截她的人,正是梅妃娘娘。
梅妃与他母亲情同姐妹,对夏侯骏烨和夏侯浩然也是极好的,眼下的梅妃,望着年幼
的夏侯骏烨,潸然泪下:“烨儿,接受事实吧,你的父皇已经薨了,如今你唯一要做的,
便是尽快登基,重振朝纲,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夏侯骏烨见到梅妃,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激动的揪住她的衣角,瑟瑟发抖的问
道:“梅妃娘娘,我母后呢?任凭谁告诉我我也不信,我要亲口听我的母后说。”
年仅十三的夏侯骏烨虽然失去了理智,但仍然觉得要先找到自己的母妃,如此重大的
时刻,她的母妃却不在,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因此夏侯骏烨觉得十分奇怪。
梅妃环顾四周,一边拭去眼泪,一边蹙了蹙柳眉:“咦?奇怪,太医第一时间叫的便是你的母后,怎么你母
后到现在还未来?按道理来说,她该是第一个到的才是。”
梅妃和夏侯骏烨的生母向来交好,二人每日的这个时辰都会到赵康宗的寝殿来探望,即便是没有太医去相
邀,此时也该到坤和宫里来了,更何况是皇上驾崩这样子的大事,该不会
梅妃倒吸一口气,赵康宗与夏侯骏烨的生母自成婚以来便是恩爱两无疑,该不会她听
见噩耗,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吧?
梅妃想到了这里,急忙蹲下来,对夏侯骏烨轻声的安慰道:“烨儿,你先别急,本宫
这就叫人去盛宁宫将你母后请来。”
说着,正要去叫太监,就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不必了。”
夏侯骏烨咬紧牙关,朝着外头看去,只见胡不畏正领着兵部尚书朝殿内走来。
胡不畏身着一身缟素,神情沉痛而哀伤,一进内殿,他先是恭恭敬敬的对殿内的主子
们行了个大礼,随后才不紧不慢的解说道:“梅妃娘娘不必派人去请了,皇后娘娘因为伤
心过度,已卧病在床,特命微臣过来转告各位娘娘,除此之外,皇上驾崩之前还留下了一
道圣旨……”
赵康宗近日的确是密诏了胡不畏,这件事夏侯骏烨曾听赵康宗的贴身侍卫提起过,但
是母妃好端端的突然病倒,就很是可疑了。
夏侯骏烨警惕的盯着往日里那个温文儒雅,文质彬彬的太傅,目光之中是赤裸裸的质
疑,若不是顾冬青跟他坦白了家中之事,大概他永远都不会怀疑到胡不畏的头上来。
但是眼下,他不但怀疑母亲的“病”与太傅有关,更是觉得父皇的死也与之有关。
更何况,在这种节骨眼,没有传唤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带着兵部之人闯进来,未免有些
想要谋权篡位的意思。
胡不畏说完之后,先是不轻不重的看了他一眼,旋即步履沉重的走到夏侯浩然身旁,
摊开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感时日不多,留下后宫与诸位皇子,
深觉悲痛,今四皇子浩然年纪尚小,为使他日后能成国之栋梁,朕特将他托付给胡不畏胡
太傅教养,待日后成才之时,辅佐烨儿掌理朝政,钦此。”
听罢圣旨,殿内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唯独除却夏侯骏烨和夏侯浩然。
胡不畏唇边勾勒起一道冷笑,便将小小的夏侯浩然一把抱起:“来,四皇子殿下,请随老臣回府吧。”
“且慢!"夏侯骏烨伸手拦住了他,晶亮的目光之中满是仇恨,“今日谁也别想把浩然带走!”
就在方才胡不畏念圣旨的时候,夏侯骏烨已经将事情整理清楚了,-旦他的父皇去世,作为太子的他马上便
会被推出去继位,而赵国的登基之礼之上,需要用到孔雀血和皇室传人的血才能开启宝箱之中的玉玺。
若是没有玉玺,就登不了位。
而当初赵康宗在封夏侯浩然为摄政王之后,就将两人的血各取了一半,倾注于玉玺之
中。
事到如今,胡不畏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不日之后,他就会登
基,而若是没有夏侯浩然的血,他便永远也不可能开启玉玺,完成登基仪式。
所以,只要能控制住夏侯浩然,就能控制住他。
夏侯骏烨抿了抿唇,虽然身高才不到胡不畏的胸口,但话语之中却充满了气势:“放
下浩然!”
“太子殿下,难不成您要抗旨吗?”胡不畏的声音冷如钢刀。
夏侯骏烨直视着他:“我不信!父皇不可能下这样的圣旨。”
“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尽管可以拿去看来,只是,看完之后还请太子遵照旨意,皇上
才薨不到片刻,太子若是在他的灵前吵闹,似乎不大好啊。”
后面的这一句话,倒是直刺中了夏侯骏烨的心扉,可怜他年纪小小,连伤心的功夫都
没有顾及上,便要琢磨这些勾心斗角。
后来,夏侯骏烨将圣旨夺过来仔细的查看了一番,无论是字迹还有印章,的确都是赵
康宗的,再后来,他虽然有意抵抗,但是终究是人单力薄,被胡不畏和宸妃等人的侍从给
制服了。
若不是那一次,他大概永远都不知道,原来宫中之人竟然有那么多势力是暗中勾结着
的。
人心如海,不可斗量。
夏侯骏烨从长长的回忆里缓过神,看向面前的戴觅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