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觅云实在想不通,夏侯骏烨有什么理由要让芳菲苑的人这么做。这实在是太怪异
了。
夏侯骏烨看出了她心中的疑虑,慢腾腾的走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戴觅云所
制的咖啡就像是清酒,有着颇大的后劲,此刻唇齿之间都是那股香味,纵然是他已经喝了
半杯水,也依旧消磨不掉那馥郁的气味。
“想知道为什么吗?”夏侯骏烨审视着她此刻惊疑未定的表情,浅笑着问。
戴觅云低头:“请皇上明示。”
这件事她的确好奇,虽说宫中之事,不该知道的事她还是少知道的为妙,但是显然这
个奇怪的现象只有芳菲苑才有,那么这就不是与她无关之事,而是成了她的分内之事了。
夏侯骏烨慢慢的从她身上收回视线,一双漆黑的眸子幽深无底,让人参不透他此刻究
竟是何想法。他的眼睛是极好看的,宛如装着浩瀚星辰,可是眼下,这些星辰却全被迷雾
所掩盖了,剩下的只有令人望不到边际的黑暗。
“这件事说起来还和朕之前交代你的药膳的那件事有关,”夏侯骏烨说着,别有深意的
眯起了眼睛,“准确的说,还与你法场之上威胁朕的事情有关。”
“那件事……”戴觅云自然知晓他口中说的是什么事情,夏侯骏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
气之中带着三分戏虐的意味,这让她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没错。”事到如今,夏侯骏烨也不怕和她摊牌,更何况戴觅云聪明的很,早在前头就
已经心知肚明,说她是聪明人,她却又偏偏是个糊涂人,有些事明明已经很明了,她却偏
生看不明白。
如今殿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夏侯骏烨也不怕隔墙有耳,便正大光明的与她说:“因
为朕不想要子嗣,所以,芳菲苑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不能结出一颗果子。”
“原来如此,"戴觅云点点头,恍然大悟的说罢,又道,“可是,微臣还是不明白,这与结不结果子又有何干
系。”
“在我们赵国,最信奉的便是神明。”夏侯骏烨耐心的解释道,“母后在这方面更是比百姓还要痴迷,因此对钦
天监所说的话更是不言而信,这事端就是由钦天监的人惹出来的。钦天监的方通在三年之前对着夜空卜了一卦,
随后算出,朕的孕育宫在东方。
东方……戴觅云朝着御书房比划了一下,东方正是芳菲苑那一带。
“方通又日夜卜卦,把范围缩到了几尺之内,最后算出来的地方,就是芳菲苑。”夏侯
骏烨继续说道,“他说,芳菲苑乃是孕育种子的地方,与生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要芳
菲苑的种子全都开花结果,且旺盛的话,那朕在那一年便必然会有龙子。”
“简直荒谬。”戴觅云摇着头,无可奈何的轻笑道。
对于古代人的封建与迷信,她早就有着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竟然会无知到这种地
步,一个人会不会怀孕,与树上的果子又有什么关系?
戴觅云还记得,在她被下了禁足令的那一段时间,曾经把芳菲苑书架上所有的书册都
看了一遍,这些书册,多是记载园中植物的长势的,几时发的芽,几时开的花,事无巨
细,枯燥的很。
戴觅云无聊之中竟也翻阅完了,读完所有的书册之后,她发觉几个奇怪的地方,第一
点就是,芳菲苑三年之前竟然是由钦天监的人掌管的,但是不知为何,在两年前,就换成
了一位年迈苍苍,快要告老还乡的司农大人来管理。
从管理人力上来说,芳菲苑近五年来是越来越松泛了。
第二点,就在钦天监掌管的那一年里,芳菲苑里连连出现怪事。就如不久前天降大雨
之后,园子里突然一夜之间跑出了数百只乌鸦一样,当年的芳菲苑,也并不太平。
初春的时候,先是莫名其妙的着了一场大火,把好不容易长大了一些的秧苗烧毁了半
数,到了夏天,眼看着剩下的另一半秧苗都纷纷都开出了花儿,就等着结出硕果了,谁知
道,不久之后,芳菲苑里的花全部都凋零了。
钦天监的人调查十多日都未曾调查出半个结果来,夏侯骏烨便以钦天监管理不善为理
由,收回了钦天监对芳菲苑的管理权,那之后,他就调度了那名老司农过来,只不过,在
这名老司农掌管的期间,芳菲苑也并没有什么起色,近年来,一只未曾结过种子。
如今想来,当初那些事,该不会都是夏侯骏烨命人做的吧?
“朕为了免去那些麻烦的事,营造出后宫近年来都不会有子嗣的假象,便让人暗中做了手脚,让钦天监的人
和母后一时之间都哑口无言。”夏侯骏烨露出了-一个冷笑。
戴觅云挑了挑眉,无怪乎一直查不出结果来,他不想公诸于世的真相,这辈子都不会被查清。
“后来的老司农,亦是奉了朕的旨意,刻意控制着芳菲苑里植物的长势。"夏侯骏烨扬眉,丝毫没有避讳的意
思,说罢,他又郑重的看向了她,“到目前为止,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冯江与朕,还有那老司农之
外,也便只有你了。”
戴觅云听到这句话,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她早就洞悉了一切,夏侯骏烨的算盘,
她又怎么会没有考虑到。
戴觅云抿着唇,温婉的对着他笑了笑:“皇上告知微臣这些事的意思,是让微臣继续
守住芳菲苑的这个秘密,效仿老司农的做法,让园子里所有的植物不得结果,是吗?”
夏侯骏烨深深的回望着她,仿佛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抹失望的神色。他摇头:“不全
然是如此,朕固然是希望你能够遵循朕的意思,继续让芳菲苑成为一个不结果的果园,但
是,朕更想让你知道事情的事实。这与你的本分无关,不过是朕的心意罢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戴觅云却是有一些惊讶。他竟然主动与自己分享这样的心事?难道
说……他真的和小糖所说的那般,喜欢上了自己?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想法,再结合上之前他对自己所作出的种种举动,戴觅云便觉得自
己的心跳加快了几分,就连面色也开始通红了起来。
她飞快的看了夏侯骏烨一眼,发觉他依旧是沉稳镇静的模样,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着
自己,似乎是在等待着她接话。
戴觅云暗自握紧了拳头,来掩饰自己此刻的紧张。若真的是像小糖所说的那样的话,
她暂且还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夏侯骏烨。毕竟他是君主,还是一名曾经想要杀死自己的君
主,帝王的情就像是露水,片刻就会蒸发消散,后宫的这九十余名嫔妃,不就是最好的证
据吗?
她知道古有明孝宗,一生只娶了一个妻子,整个后宫就只有皇后一人,他若真不是那
等花心之人,何不效仿明孝宗呢?
“戴大人?”夏侯骏烨见她一脸的扭曲,心里不晓得是在想些什么,于是轻声的唤住了
她。
“啊。"戴觅云惊醒之际,忍不住就把拳头握得更紧了,她在胡思乱想什么,此时此刻,她连自己的心意都还
未看明白,便想让他学习痴情的明孝宗,未兔也想得太远了。
夏侯骏烨看着她,小声的提醒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朕说?"
戴觅云笑了笑:“的确,微臣有一事一直不明白,今日便斗胆问一问。”
“问吧。”夏侯骏烨点头,示意她大可放心的说出心中所想的问题。
戴觅云收敛了笑意,小心的观察着他的神色:“微臣一直不明白,皇上为何要一直刻
意避孕。皇室之中子嗣满堂,这不仅是太后的意愿,更是黎明百姓的意愿和福泽,而皇上
为何要制造出您不能生育的假象呢?”
戴觅云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的小心,只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是夏侯骏烨的软肋,要不是
因为当初她在法场上抓住了他的这根肋骨,如今她也不能侥幸的存活下来。
虽然今日他主动和自己说起了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并不代表着他能原谅自己探
究他软肋的事情。
果然,在提及那些字眼的时候,夏侯骏烨的目光紧收了起来,如同一只优雅高贵的黑
猫,他低低的沉吟了良久,反问道:“你真的想知道此中的缘由?”
“微臣不过是一时好奇而已,皇上大可不必告诉微臣。”戴觅云毕恭毕敬的说。
夏侯骏烨负手背对着她:“此事事关重大,等时机成熟,朕自会告诉你。”
他要确信她是安全的,确信胡不畏那老贼不会对她有所动作,还有……确信她对自己
是忠诚的,才可以安心的告诉她。
眼下这个节骨眼,他不敢冒这个风险。夏侯骏烨回过头,挑眉:“朕这里也有一事要
问你。这件事困扰了朕许多时日,朕问你,当日你在法场之上,是怎么把朕的秘密一眼参
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