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落水

戴觅云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正午。

今日阳光正好,最是适合户外活动,太后的寿宴要到下午才正式开始,一直持续到夜里,听闻还有篝火晚会,只怕是要闹腾到半夜里。

戴觅云怕吵闹,用完午饭就出宫去了,正巧也有数日未曾去茶馆收账,且留在宫中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她午时出宫去的时候,那些个小宫女们都用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态面对着她,让她好生的无奈。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实在是不明白,给一位脾气不好的老太太磕头下跪,阿谀奉承,到底有什么好值得让她们高兴的。相较之下,她倒是更喜欢与海杏这样的小宫女相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戴觅云在宫外一直逗留到戌时才回宫,奇怪的是,一路之上竟未听到鼓乐之声,四周寂静得仿佛今夜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夜晚,若不是偶尔有几个盛装打扮的小宫女小太监匆匆的跑过,她大概还以为,今晚的宴会临时取消了。

戴觅云一头雾水的回到芳菲苑,只见海杏仍旧还坐在院子里,探长了脖子,一脸倦意的看着园外,看到她慢慢悠悠的走过来,海杏忙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打着哈欠道:“大人,您可回来了。”

戴觅云消失了整整一日,海杏是提心吊胆,生怕她又惹出什么事,被上头的人抓走了。

“海杏,那些人怎么了?”戴觅云一边走进里屋,一边用视线指了指外头那些行色匆匆的宫人们。方才她走得急,险些和一个小宫女撞了上去,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一个个如临大敌,好像赶着去投胎似的。”

海杏见她平安无事,精神状态也放松了下来,轻手轻脚的和上门,言语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哦,听闻方才皇后娘娘和令妃娘娘一齐落了水,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儿,这大冬天的,可不把太后和皇上急坏了,那些侍卫们个个像是下饺子一样的往河里跳,好不容易才把两位娘娘捞上来,于是寿宴便这样草草的收场了。”

非但如此,还有人在背地里偷偷的说太后不吉祥,抓走了好几个人,那些抬着皇后娘娘的,还有抓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从芳菲苑门前经过的时候,海杏可是吓坏了,好在她们家的大人早早的就到宫外去了,否则指不定又要怪罪到大人头上去了呢。

戴觅云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这一回她可是安安分分的没有惹事,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事了:“怎么会落水可有听说?”

海杏吸吮着因为缝制春衣而千疮百孔的手指头,含糊不清的说:“这倒是没听说,只晓得是在琴师段大人出来弹奏《金殿乐》的时候,哎,可怜的段大人,因为两位娘娘的事儿,也受了牵连,如今被带到慈安宫去了。”

“段溯也被带走了?”戴觅云的心咯噔一沉,她就知道这宫中不是个吉祥的地方,就连段溯也被殃及到了,偏生她还不能替他说话,戴觅云惶惶不安的坐下来,蹙起了眉心。

她还需想个法子,保段溯出来。

“对了,大人,您绝对猜不出来,段大人昨日住的是哪里。”海杏兴冲冲的说道。

戴觅云狐疑的看向她:“住在何处?”

海杏既是如此说,定然是她想不到的地方,宫里头这么大,她想不到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海杏遥指着对面那座宫苑:“喏,就是那儿,龙泉苑。”

“那里?”戴觅云不由得愈发的觉得可疑。

对面那个龙泉苑,平时连个人影都没有,她还特地问了小禄子,小禄子道,那是各国的使臣抑或是皇子们来访时暂居的地方,因此一年上头也就用得上一两回,位份一般的宫女太监们还进不了龙泉苑去打扫呢,而他小禄子却是有幸进去过几趟。

不是说是供他国使臣和皇子们逗留的居所吗?怎么会让段溯一介小小的琴师入住?

戴觅云想了想,当下就做出了结论——是他。

整个宫中,也就只有夏侯骏烨会如此安排,看来,要想救出段溯,也唯有去找夏侯骏烨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机,她需要睡一个好觉,等到明日,再精神抖擞的去找那个昏君理论。

另一边。

盛宁宫里这会子是乱成了一锅粥,田欣兰洗了个热水澡,又裹着厚厚的好几层衣裳,整个人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往日那张明艳妩媚的脸蛋此时被冻得煞白,唇瓣黑紫,煞是骇人。

满宫的宫女太监们都围在了她的床边,替她端送姜汤,抑或是添衣裳盖被子,自打服侍田欣兰以来,殿内的宫人们从未遇到过今日这样的状况,个个都提心吊胆的,丝毫也不敢怠慢。

皇后娘娘的性子,阖宫上下都是知道的,莫说是像今日这等大事,就是寻常不慎碰着了她的衣襟,也是会大发雷霆的,今儿个那个琴师,只怕是要遭罪了。

只是,他们连自己都顾不及,又怎么会有时间去考虑别的人呢?

盛宁宫除了宫女太监们之外,还有一大堆的御医,此时都围站在床前,替田欣兰诊脉。夏侯骏烨和太后都在慈宁宫中,审问着段溯。

整个后宫都陷在恐慌不安之中,仿佛接下来有什么大事将会发生。

令妃那一边的则没有她这般的幸运了,只有几个小宫女伺候着,连个像样的太医也没有,只派了一个小药童,去替她煎药。

田欣兰裹紧了被子,整个人却依然是如置冰窖,她淡淡的扫了一眼为她生着火盆子的锦绣,向她使了个眼色。

锦绣会意,立马转过身,语气尊敬的问几个太医:“张太医,请问娘娘身子如何?”

她点名道姓的只问张太医,就是因为张太医私下和太后走得较近,且受了她们不少的恩惠,点名问他,便是想从他口中听到她们想听到的答案。

“娘娘凤体娇贵,今日落水,已然是受了风寒了。”张太医恭恭敬敬的拢着双手,小心翼翼的盯着自己的足尖。她们大概不知晓,夏侯骏烨早已经看穿了她们背后的小动作,只不过一直懒得揭穿罢了。

“真的吗?便只有受风寒而已吗?”锦绣面色焦虑,语气却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张太医抿了抿唇,便扭头去看田欣兰,只见她一脸的痛苦,眼神往下一勾,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娘娘们的这些小把戏,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无非就是让他把病情往重了说,好讨得皇上的关心。

张太医看了看在场的几位同僚,其实大伙儿心里都心知肚明,想要在这个宫中生存,需要五分的实力,还有五分的眼见力。这二者缺一不可。

眼下这个情况,不过就是需要一个人来率先打破这个窘境罢了。

张太医稍稍欠身,语调严肃的开了口:“娘娘落水之时,还吞咽了好几口冰水,只怕是肺部有了感染……若是今晚不发热倒还罢了,若是发热,只怕是……”

“别吞吞吐吐的,快说个清楚。”锦绣跺了跺脚,二人一来一往的,当着众人的面唱着双簧。

张太医抬起眼皮子,轻声道:“只怕会有性命危险。”

“性命危险?怎会如此严重?”锦绣故意做出惊讶状,旋即跑到田欣兰的枕边说,“娘娘,锦绣这就去请皇上和太后过来。”

“锦……锦绣,不必了。”田欣兰虚弱的摇了摇头,“不必去打扰母后和皇上,定……定是那琴师大人弄的玄虚,你去慈安宫替本宫传个话,就说本宫有话要亲自问他,让母后行个方便,放他过来。”

“是。娘娘。”锦绣领了命,旋即拔腿跑出了盛宁宫。

田欣兰演的这出戏,不过是给在场的宫女太医们看的,总得有个由头去请他过来才是,人言可畏,坐在凤位越久,她便越明白这个道理。

锦绣走后,田欣兰又把几位太医都打发走了,只留着几个小宫女在床榻前伺候。

方才在长河边发生的那一幕,她仍旧记忆犹新。

当看到段溯独自盘坐在大棋盘上的时候,她几乎整个人都窒息了,四周都是毫不吝啬的夸赞声,就连太后,也对段溯赞不绝口。

别人口中的一千个好,一万个好,都不及她所了解所知道的那个他。

田欣兰便那样怔怔的望着他。

自她出嫁之后,就再也没有像今日这样光明正大的与他面对面过。想来在看到她的那一霎那,他的内心亦是不会好受的吧?

田欣兰唯有想到这里的时候,才有一点点的慰藉,她本以为,他对自己就算没有爱恋,也会有疼惜,只可惜,当他就那么坐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从段溯眼中看到的,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仿佛他和她之间,只是第一次见面。

更让她觉得可气的是,段溯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她身旁的令妃的身上,就连一秒,也没有用正眼瞧过她。

疯狂的妒忌让她登时失去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