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福看不明白,胡不畏的心里却清明的很。
这一文钱的名堂,可大着呢。
所谓人穷志不穷,莫看这些生活在底层的蝼蚁们个个都穷得叮当响,但志气却比他们这些朝廷里的官员们还要高。
有许多的穷人,是不愿意平白的受别人的好处的,那些只懂得讨粥讨米的,都是些乞丐,哪怕不是真正的要饭,但实则也没什么区别。
戴觅云发动这些人,出一文钱来治病,一方面,让伤者的心里稍稍舒坦一些,至少他们也是花了钱才来看病的,而往往这些人,一旦发奋团结起来,力量会非常的可怕。
一旦有一日他们都站在了戴觅云的那边,那么,只怕是连皇上,到时候也要对她格外开恩了。
胡福费解的看着被百姓们所拥戴的那个女子,实在是不明白,主子为何说她是个可用之人,要是放在从前,敢挡他们轿子的人,早就被凌迟处死好几回了。难道这个叫做戴觅云的女子,真的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胡不畏没有搭理胡福,径自从轿子上走了下来,一边走着,一边拊掌。
“好一个古道热肠的戴大人,不愧是朝中难以一见的女官。”胡不畏毫不掩饰的夸赞着她。从前他对她有过一些曲解,但是仔细想来,锋芒毕露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如她这种人,要么成为自己的得力手下,要么,便将成为自己的死仇。胡不畏相信,像戴觅云这么聪明的人,只要稍稍给点提示,她就能明白。
以前戴冠生在朝廷的时候,处处都和他作对,所以他自从一开始见到戴觅云的时候,便恨透了她,可是这一路看下来,这女子的能力着实是太惊人了,让他不得不心生垂涎。
戴觅云听到身后的声音,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是在作弄胡不畏,顿时吓了一跳。
而那些围观的人一看见胡不畏,则纷纷的退散了开去。胡不畏在京都,那权势可是无人能敌的,这等人他们惹不起,只能见了便躲。
戴觅云看着那些莫名其妙就散去的人,觉得周围的气压一瞬之间越发的冷了。
她抬眼看向了胡不畏。
这是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头儿,若是要打比方的话,就是像极了电视剧里那个白发苍苍的庞太师,二人同样都是佞臣,同样都有着一股强大的气场。
“下官参见胡大人。”戴觅云愣了一秒,马上施礼作揖,“不知轿内坐的是大人您,耽搁了您的行程,还望海涵。”
在此等大贪官面前,若是没有足够的底气,她还是小心敬慎为妙。
她敢违抗夏侯骏烨,那是因为手中有着他的把柄,但胡不畏不同,像他这种活得久了的人精,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惹他。
胡不畏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慈祥的笑道:“戴大人不必拘谨,你我同是在朝为官,算的上是同僚了。方才见到戴大人如此豪举,老夫就算是耽搁了一点时间,倒也无所谓了。”
戴觅云客客气气的点头微笑:“胡大人真是心胸宽广,下官敬佩。胡大人若是没事的话,下官就先告辞了。”
戴觅云说着,就要转身回到马车内。
“哎。”胡不畏唤住了她,狭长的眼睛眯做了一条线,“戴大人,何必急着走呢?你如今不需要上早朝,时间应该十分空闲才是,不如,跟老夫一同去吃个茶?”
段洪听到这句话,不禁暗自出了一身冷汗。
胡不畏鲜少会邀请人一起吃茶喝酒,若是发出了邀请,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代表着他赏识那个人,有意要拉拢他,第二种,则是那个被邀之人不慎得罪了胡不畏,他欲要将他斩草除根。
而若是那个人不同意,只有一个下场——杀无赦。
段洪不由靠近了戴觅云一些。
戴觅云在心中飞快的盘算了一会儿,笑吟吟的说道:“胡大人盛情,下官本是应当去的,只是,皇命在身,怕是不能奉陪。”
“皇命?”胡不畏挑了挑眉,这的确是个不可违抗的理由。
“正是,皇上命下官出宫来取一味药,下官正赶着回去复命呢。”戴觅云说着,抽出了袖子里的一只牛油纸包,示意道。幸好方才去西市的时候,留了一包胡椒粉在身上,否则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理由开脱。
胡不畏淡淡的看了一眼那只包裹得极好的牛油袋,面上有些失落之色:“如此真是可惜了,那老夫便不挽留戴大人了。下次有机会,一定要邀请戴大人去老夫的府上坐一坐。”
“是。那么下官告辞了。”戴觅云恭敬的低下头,匆匆行礼之后,便跳上了马车。
待等马车慢悠悠的走远了,胡不畏才收回视线,转身回到轿子里。
胡福顿了顿,忍不住低声的问:“老爷,恕奴才多一句,您不觉得,这个戴大人是在说谎吗?”
“不会。”胡不畏闭着眼,声音低哑的说道,“她如今在宫中争论颇大,人人都在盯着她,巴不得她出点差错,好有由头处置她。所以,她断不敢拿圣旨这种事开玩笑。更何况,世上有谁会如此大胆,捏造圣旨呢?除非她活的不耐烦了。咱们已经迟了好一会儿了,走吧。”
“是,是奴才多想了。”胡福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便抬头对着前头的轿夫道,“起轿吧。”
马车约莫行进了一刻钟之后,终于抵达了宫门。
戴觅云
小心翼翼的跳下马车,对着段洪感激的说:“段叔,多谢你送我回来,今日委屈你了。”
段洪惊恐交加,毕恭毕敬的道:“戴大人说的哪里话,是奴才连累了戴大人了,您今日得罪了胡太傅,想来日后他一定会报复与你,还请戴大人多加小心啊。”
今天的事他还需通秉段溯,公子那么聪明,说不定会有法子防范也不一定。
戴觅云点头:“段叔放心。”
段洪的话倒的确是提醒到了她,她可得提早想个计策才是,到时候胡不畏来找她的麻烦,她也好安然脱身。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当下她最需要的,是先了解清楚胡不畏的情况。她最信得过的人且眼下能帮得上她的人,只有哑奴一个,看来,她得找个时机让哑奴再来芳菲苑一趟,还有那粉尘的事,也需托付给他。
她在宫中太惹人注目,任何一个举动都有几十双甚至几百双的眼睛盯着她,所以有些事情,她不能亲自出马。
一路走一路思忖着,戴觅云很快就回到了芳菲苑。
时值正午,海杏早已做好了饭菜等着她回来,一看见她魂不守舍的晃荡进屋,海杏便急切的迎了上去:“大人,怎么这么久?不是说只消两个时辰就能办好了吗?”
海杏不知道戴觅云此番出去是去段府调查证据的,只以为戴觅云是像往常那样出去置办东西,害的她提心吊胆了一上午。
戴觅云眯了眯眼,笑道:“路上出了点意外,好在没什么事。”
“大人一定饿坏了吧。菜都冷了,海杏这就去热一热。”海杏深知有些不该知道的事她就不该追问,捧端起桌子上的红烧肉,就要往厨房里走去。
戴觅云扫视了一眼面前这一大桌精致的菜肴,惊讶的凝视着忙碌的海杏:“今天是怎么回事?菜色竟然比从前多了一倍?”
以前都是四菜一汤,两个人吃绰绰有余,海杏还时常说她太浪费,今天竟然凭空多了四道菜出来,小小的竹桌之上,摆的满满当当的。
“莫不是今天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喜事?”戴觅云咬着筷子,譬如说……海杏和冯江私定终身,所以才做一大桌的好菜跟她一起庆祝庆祝。
海杏却也是一脸的不知情,眨了眨大眼睛,讶异道:“咦?难道不是大人嘱咐禄公公多买点的吗?禄公公塞了我一大篮子的时候,我也惊呆了呢。”
海杏还再三想他确认了,就怕是禄公公偷懒,连着两日的菜一齐送来了,谁知道却得到了十分肯定的答案,说这是今天的菜,且以后每一天的菜都会办得像今日这样的丰盛。
戴觅云心下觉得奇怪,难不成小禄子良心发现了?吃了她这么久的好处,觉得良心亏欠,于是就少拿了些油钱,给她添菜了吗?
横竖她跟谁过不去也不会跟吃的过不去,折腾了一个上午,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戴觅云也估计上菜都是凉的,便夹了一小块牛肉,蘸着醋送进了嘴里。
这一口入嘴,戴觅云幸福得眯起了眼睛,今日的牛肉也似乎更加的新鲜,更加的好吃呢。
此时此刻,栅栏之外。
夏侯骏烨将视线从那位一脸满足的女子身上收回,淡淡的问道:“冯江,你说她上午都去了哪里?”
紧随在他的身侧的冯江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盯着自己的足尖,语气恭敬的说:“回皇上,戴大人去了西市。”
“是吗?”夏侯骏烨冷笑了一声,语调十分的漫不经心,“只怕还去了段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