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宁宫中。
田欣兰斜斜的坐在美人榻上,凤眸半眯,带着微醺的醉意。一旁的矮桌上摆着一叠精致的糕点、一盏清茶以及一个香鼎。
香鼎里燃烧着的是夏侯骏烨命御医特地给她配制的香料,具有宁息养神、润肺辟邪的功效,田欣兰很是喜欢,每日都要点着。袅袅的白烟缭绕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内,一切看上去似乎都非常的安静祥和。
然而,此刻田欣兰的心中却是暗潮汹涌。
她所思念的人不知去向,而夏侯骏烨那边,她也毫无进展,非但连个能缓解两州灾情的计策也没有,就连用来讨好他的海杏也被拒之门外。
对了,海杏。
前些日子光忙着旁的事情,都把海杏给忘了。她这盛宁宫中从来不留无用之人,既然海杏没有了利用价值,她又何必放着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在宫里天天气自己呢?
“锦绣。”田欣兰睁开眼,言语温吞的叫了一声站在殿外的锦绣。
屋外的锦绣连忙小步跑了进来,温顺的埋下头,“娘娘,有什么吩咐?”
“你去把海杏叫过来。”田欣兰不紧不慢的坐直身子,剥了一颗水晶葡萄,放入嘴里,葡萄甜而不腻,甜润的滋味一直沁入心脾,这波斯进贡来的葡萄,到底就是不一样,眼下这个季节,已经很少有葡萄了,唯独她和海妃的宫里送了一些。
这说明,夏侯骏烨虽然还在与她怄气,但是心中还是照应着她的。
锦绣道了声是,便出了殿门,去叫海杏。在整个盛宁宫中转了一圈,终于在后院里找到了海杏。
海杏正挽着衣袖在院子里种花,从戴觅云那里讨了点种子,自然要装模作样的种一些,到时候上头问起来,也好有个凭证。
海杏自小就喜欢花花草草,在这方面也的确有一些天赋,三两下间,就把种子尽数都种完了,一一摆在青石板上,正欲去水井里打个水洗手,便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海杏,娘娘让你去一趟殿内。”锦绣一见到她在捣拾这些个没用的,就连语气也冷了下来,自打进了盛宁宫以来,这丫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也不晓得孝敬她,谁不知道她锦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第一红人?
这也就罢了,锦绣最看不惯的,还是她那副自命清高的模样。不就是有几分姿色吗?用得着这样的故作高雅么?好在她还在只是个宫女,若是个娘娘,那鼻孔还不要朝天上去了?
海杏听到声音,忙福身,叫了一声“锦绣姐姐”。
田欣兰在这个时候召唤她,她早就已经有心里准备了。只是不晓得戴觅云那边摆平了没有,若是戴觅云还未去找皇上献计,或者是皇上根本不采纳的话,那么恐怕她今日是要在盛宁宫中香消玉殒了。
为了拖延一些时间想办法,海杏只好故作淡定的举起满是泥污的双手:“锦绣姐姐,海杏洗完手就去,姐姐先回去吧。”
“那好,你可要早点过来。”锦绣嫌恶的瞪了她一眼,一边转过身,兀自呢喃,“进了宫还改不了穷酸气,真是晦气……”
海杏慢腾腾的洗完手,奈何依旧是想不到任何法子,她和戴觅云都是初来宫中,这盛宁宫里都是皇后娘娘的眼线,她根本不能找人托信与她,可是,就算是告诉了戴觅云又能如何?戴觅云也不过是一介女官,哪儿能和皇后娘娘抗衡。
在水井边又站了片刻,海杏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整个人打起了精神,一步一步的走进殿内。
殿内。
田欣兰已经把一串葡萄吃得只剩三两颗了,右手旁的碟子里堆满了葡萄皮,她一边擦拭着手指,一边笑吟吟的逗着怀里的猫,神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海杏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跪在地上:“奴婢海杏,给娘娘请安了。”
“海杏,怎么这么久啊?锦绣去找你,也是一刻前的事儿了吧?”田欣兰假装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眼角的余光却是放在了海杏的身上,“有什么事耽搁了这么久?”
“回娘娘,奴婢正在院子里种花,等来年花开了,就可以采来给娘娘泡花茶了。”海杏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身体还是控制不住的在发颤。
“你倒是有心了。”田欣兰笑了笑,又对两廊伺候的宫女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三五个宫女仿佛都松了一口气,端着果皮,快步的离开了盛宁宫。
眼下,殿内只剩下了主仆二人。
海杏只觉得身旁的空气一下子冷飕飕的,仿佛有一股子冷气从她的足心一下子窜到了脑门上。她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面如死灰:“为娘娘尽心尽力,是奴婢应……应该的。”
“小嘴倒是挺会说话。”田欣兰慢悠悠的蹲下身子,自鬓发之间抽出一根鎏金的金钗,搁在了海杏红润的脸颊之上,“既然懂的这个道理,那一日见皇上的时候怎么不使出你的本事来?”
海杏心惊胆战,呼吸也变得益发的急促了:“娘娘……是奴婢不中用,请皇后娘娘饶了奴婢!”
“哼,竟然是连你自己都说自己不中用了,本宫还留着你做什么?”田欣兰彻底失去了陪她玩的兴致,尖锐的钗头微微用力,便在海杏的脸上划出了一道红印子。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海杏咬紧牙关,连连的磕头求饶:“皇后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田欣兰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阴毒狠辣,“本宫要先花画你这张小脸,然后再将你碎尸万段,扔在后宫的水井里……”
海杏老早就听过田欣兰的手段极其可怖,却也想不到会狠毒到这种地步,海杏并不怕死,她怕的是她死了之后,她的家中便没有人照料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唱和。
“皇上驾到!”
尖细的声音传入海杏的耳中,海杏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田欣兰忙给她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站到一边去。”这死丫头命格也真是够硬,若不是那日夜里她的心仪人突然出现在林子里,海杏当晚就会被她处理掉,哪里还会留着她到今天。
海杏磕了个头,忙收拾好自己,规规矩矩、低眉顺目的站在田欣兰的身后。眼下的她,只能祈求夏侯骏烨是来调度她的。
那边的田欣兰已经干脆利落的把金钗重新插回了发间,浅笑盈盈的迎了上去:“臣妾参加皇上。”
她与夏侯骏烨刚拌完嘴,田欣兰还以为,夏侯骏烨这一次至少要过上几个月才会到盛宁宫里头来了。夏侯骏烨的到来,让田欣兰阴郁的心情登时有所好转。
“起来吧。”夏侯骏烨走至殿内,淡淡的扫了一眼田欣兰,却意外的发现海杏也在。他此番来正是冲着海杏来的,倒免除他多费口舌了。
夏侯骏烨眯了眯眼,颀长的身影投印在繁复的地毯上。似乎在戴觅云与他说了两州的灾情该如何应对之后,天空也变得明朗了起来,所有的烦心事统统都没了。
他幽深的目光再看了海杏一眼,语调自然的说道:“海杏也在?正好,皇后,朕今天来,是来向你讨了海杏的。”
“什么?”田欣兰讶异的抬起眸子,一时还未晃过神,她那一日好说歹说,还是没有劝动夏侯骏烨,她还以为,夏侯骏烨对海杏是没有兴趣的,此时突然上门来讨人,来得倒也还是及时,若是再迟来一刻,只怕海杏已经被她处理掉了。
“怎么?皇后不愿意?”夏侯骏烨挑高了一边的眉毛,眼神淡漠而森冷。
“不,臣妾岂会不愿意呢。”田欣兰急忙咧嘴一笑,夏侯骏烨肯收了海杏,她虽然心底有些不情愿,但也是高兴的,至少此后的一段日子,夏侯骏烨一定不会再冷落了她,并且,去海妃那儿的次数也会减少。
只要能扳倒海妃,她比什么都要高兴。
田欣兰顿了顿,又小声的问道:“只是不知道皇上要海杏过去,用在何处呢?”
“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夏侯骏烨想起了他和戴觅云之间的约定,目中渐起玩味,“皇后只要把人给朕就好。”
“是。”田欣兰兴高采烈的欠了欠身,又拉过了一旁瑟缩着脖子的海杏,“海杏,你来到盛宁宫虽然没有几日,但是本宫与你一直情同姐妹,如今你要走了,本宫实在是舍不得,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喏,就将这金钗送给你罢。”
田欣兰微微一笑,把钗子塞进海杏汗涔涔的小手里。
这支钗子正是方才用来威胁她的那一支,海杏一瞧见,浑身都抖得厉害,哪里敢收,忙把头摇得像只拨浪鼓:“娘娘,使不得,使不得的。”
“本宫说使得就使得。”田欣兰嘴边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给了海杏一个警戒的暗示,“你若是不收下的话,本宫实在是过意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