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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心灰(下)

“七少将军!将军此刻不在营中。”望着延嗣坚定的走向房门,飞琼情急之下竟忘了前去为延嗣抓药的林成临走之前的吩咐:“切不可将几位少将军奉命钳制辽军被困乌松坡以及将军只身营救之事告知七少将军…”看见延嗣黄腊的面容陡增一层灰白,飞琼方才想到实不该如此冲动,一时后悔不迭。

“你说什么?将军不在营中?”延嗣紧紧盯着飞琼追问:“京弟,你告诉我,将军真的只身前往乌松坡?”延嗣话一出口,飞琼立时心惊。她知道延嗣定是在自己以为他仍昏迷不醒之时听见了林成那番话。她慌乱的深垂下头躲闪着延嗣着急担忧的眼神。

延嗣见飞琼避而不答,心下明白爹爹和兄长们果然为辽人算计。他狠狠一拳怒砸在门上。小腹处的伤口因过激的动作再度裂开,点点血渍印上衣衫,延嗣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用力拽潇洒门,踉踉跄跄直往父亲帅营大帐而去…

帅帐内一片肃然。杨业端坐案前手捋须髯仔细察看着摊于面前的宋、辽战事防御图,全然不曾理会已在帐内跪有半个时辰的延庆延辉延昭三子。

此时帐外传来守卫的声音:“将军正在营中,二位少将军请!”

延庆三人不约而同望向宽大的帐幕,只见帐帘掀起,延平延广匆匆步入营内。他二人刚进帅营,二话未说,撩起军袍便跪倒杨业面前愧声道:“属下等办事不力,有负将军厚望。属下等愿受军规法办!”

见大哥二哥一入营便自行请罪,延庆三人生怕父亲当真怒惩他们,慌忙伏下身道:“将军!属下等亦有失职守,甘愿同受惩置!”

杨业自知此次众人被困并非完全因儿子们的疏忽,实乃辽人处心积虑,用计甚诡。只是他身为三军统帅,必须从严治军。即便儿子们任何一处无心之失他也不可有半点徇私。他看看跪伏地上的五个儿子,微微颔了颔首:“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等既有失职守,见愧于军,本将断无姑息之理。你们几个这便下去各领二十军杖以示惩处训诫罢!”

杨业一番话着实令兄弟几人松了口气。他们明白这是父亲有心从轻发落,心内不由又涌起阵阵内疚。他们躬身领了军命正欲转身出营接受责处,忽听外面守卫们“七少将军!七少将军!”的连声惊呼,几人心头猛的大震,不待细想便齐齐站起身奔出帅营一看究竟。

帐外,三四个守兵正搀着因心急父兄安危而伤口崩裂颓然倒地的延嗣慢慢站起身。眼见弟弟衣衫染血、面如金纸,延平也禁不住红了眼圈。他一边吩咐着那几名士兵继续守营探哨,一边与延广几人架扶着延嗣进了大帐。

早已从座中站起的杨业望着身子极为虚弱几乎被哥哥们抱着进来的延嗣,眼中不自禁流露出一抹瞬间便即隐没的疼惜。他冷哼一声道:“看来你们几个是不曾将我的话放在心里。军中规矩,抗命者一律从重严办!你们可是想抗命不遵?”

“可是爹…”延昭知道爹爹是生弟弟的气,却仍是忍不住跪下求道:“小七他重伤未愈,求爹准许孩儿…”

“此乃他咎由自取,谁也不许替他求情!”延昭的话还未完已被杨业怒声打断:“你们几个听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私自前往探视!否则…重刑伺候!”杨业心下恼恨延嗣为儿女私情不顾家族安危逆法理而行,自始自终竟不曾看他一眼,听他一句解释,只甩下这般狠话便怒气腾腾拂袖离去…

泪,倏的涌上延嗣黯然的眼眸。渐渐的,他便看不清爹爹的背影,听不见哥哥们的痛声呼唤…

夜色寂阑,影月斑驳。延嗣昏昏蒙蒙睁开双眼,桌台上闪烁摇曳的烛光令他确信自己尚在人间。他掀开被褥强迫自己坐起身,忽觉剑伤处清清凉凉很是舒服,他下意识的轻吐出‘小琼’二字,随即却是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怒骂道:“杨延嗣,这是替爹教训你的!为你的不孝!为你的自私!杨延嗣,你不配为杨家子孙!”

这时房门忽被撞开,手里端着汤药的于财小心翼翼的走进来,一见延嗣如此情形,慌忙将汤药放置桌上,走到延嗣身边道:“七少将军,你怎么起身了?李先生说了,你的伤口未愈,切忌不可妄动。”

“小于,”延嗣看看于财黯声道:“是大哥二哥他们送我回来的,是幺?他们现在怎么样?他们,他们当真为将军所处置?”

“是的,七少将军。”于财点点头:“几位少将军将你送回来之后便去了律戒房…”于财深知这几位少将军素来兄弟情深,他见延嗣默默的垂下头,急忙又说:“不过属下适才经过律戒房,听里面几位大哥说,将军所下命令乃是‘酌情量刑’。现几位少将军已被搀扶回营。七少将军不必太过担心,还是养好伤要紧。”

延嗣听说哥哥们仍是受了杖刑,一时痛悔不已。他猛地站起道:“哥哥们是为我受责,我对不起他们。小于,你回军房,不要管我了…”延嗣说着便踉跄着欲出营门。

“七少将军,七少将军!”于财疾步上前拦住延嗣:“属下奉大少将军之命照顾七少将军。职责所在,还望七少将军见谅!”

“小于,你让开!”此时延嗣不知从何处生就出一股气力,一掌便推向了于财,直将他推出丈余。于财站立不稳,生生的摔倒在地。

见延嗣如此激动,于财忽然想起王京托自己前来照顾延嗣时的话语,他咧着嘴忍着痛从地上爬起,伸手从军衣上的褡裢内掏出一枚细长的金针,嘴里嘟囔着:“七少将军,这都是小王兄弟的主意,你要打要骂只管找他,于财只是听命行事。”于财一边嘟囔着,一边迅速的扬起手中金针。

一道金光划着歪七扭八的弧线射向延嗣背部‘肺俞’穴,紧接着便听延嗣闷哼一声,身子一仰直向地面栽去。于财眼看延嗣仰面倒地,不由大惊,急忙纵身而上,稳稳的将延嗣接住,自己却是被压了个结结实实。

一盏茶的工夫,于财终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昏厥过去的延嗣连托带拽的送回床上。望着延嗣黄蜡的面色渐有起色,于财站起身看看窗外的月影,喃喃自语道:“小王兄弟,你可得快些返回大营才好,否则你我性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