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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责处(下)

跳动的烛光中,延嗣趴在床上紧抓木枕痛苦的哀叫道:““哎哟!六哥,还没好?我,我快死了。”

“这会儿你知道疼了?刚才那股英雄气概哪里去了?”延昭一边替弟弟敷药一边笑问。

“六哥,你别取笑我了。刚才……刚才,我是不想爹以为我胆小鬼,是懦夫。”延嗣只稍稍侧了侧身便疼得倒吸着凉气道:“若非我说了为娘作寿辰的事,爹一定打得更重。六哥你不知道,看着三哥四哥苦受那一百刑杖,我真是心疼死了。”

“是为了柳姑娘与沈姑娘?”延昭微微沉吟道:“三哥四哥宁愿受刑也要护卫她们,想来她们一定不是普通女子。只是我担心爹娘迟早会知道这件事。倘若只有娘知道还好说,若是爹知道了,恐怕不会轻易……”

“是啊,爹一向尽职尽责。他若知道了柳姐姐与岚儿的身份,一定会秉公处理。到那时咱们便是想救她们也很难了。”延嗣看看延昭说:“六哥,不如咱们借这次娘的寿辰,将她们约到家中好好商议一番,如何?”

“不行,这样太冒险了。她们现在公开身份是‘梨花苑’歌妓。便是爹娘被蒙在鼓里,也难保其他人认不出她们。咱们受惩虽不打紧,怕只怕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因此在皇帝面前诋毁爹的声誉,咱们便是不孝了。”

“那怎么办?我还打算邀请小琼……”延嗣说忽然停住,他自言自语道:“她是不是还生我的气?早知如此,我便不要她替我挑选什么紫凤簪钗了。如今想去赔礼也不能了。”

“小七,你又想‘小琼’了?”延昭猛一拍弟弟道:“也是,想着小琼你便不至于那般疼痛了。对了,我适才看见一位紫衣少年徘徊府前,会不会便是小琼?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她便是那年咱们一起溜出去玩碰见的那个小女孩。”延嗣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哈,小七,终于套出了你的实话。”延昭笑着道:“怪道你近日总魂不守舍,原来得罪了小琼。你小心了,若被爹娘看出些眉目,你这伤恐怕要重叠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杨业辗转一夜却是无法安睡。想起儿子满是汗水的苍白脸庞,他不自禁的叹了口气。悄悄起身披了外衣,借着月光轻轻推开了儿子的房门。

延嗣俯卧床上业已入睡,一床早已揉成团的被褥歪七扭八的摊在他身旁。想是身上痛楚,睡梦中的延嗣微耸了浓眉断断续续的轻声细语着。坐在床边的杨业摇摇头,伸手拉过被褥,小心翼翼的轻盖在儿子身上,又爱抚的摸了摸他的头,这才放心的转身离开。

杨业走进屋正见妻子披着一件薄衫等在桌边,连忙走上前搂了妻子在怀中道:“夫人睡不着幺?可是有心事?”

“你还不是一样?翻来覆去睡不踏实,”赛花倚在丈夫怀里轻嗔道:“你也心疼了了?早知如此,你为何还要下那么重的手?他若有个万一,你怎么向爹娘交代?”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我又怎能不心疼?”杨业搂着妻子道:“夫人,你可知今日我本无意处罚他。他能有如此孝心也算懂事了。若非他一味的犟着顶着,我又岂能这般恼怒?”

“你们父子俩一样犟。”赛花轻笑:“你不是不知道,延嗣从小就当你是他的榜样,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你见过懦弱胆小,贪生怕死的软骨头英雄吗?”

“这个小东西。适才在梦中还叫着‘疼!疼!’哪里有半点英雄气概?气的我真想再给他几巴掌。”杨业说着,眼中却掠过一抹难得的笑容与怜爱。

“你看,你还说儿子嘴硬。”赛花挪揄着丈夫:“要我说,这才真正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广宁寺的钟声在第一道金光中沉沉敲响。飞琼睁开双眼,缕缕霞光透过窗棂柔柔的照在她脸上,令她看起来更显得娇艷脱俗。她起身坐在桌前望着镜中自己微红的眼圈,不由又在心底把自己骂了一遍:这几日都不见杨延嗣来找我,为何我还这幺担心他。飞琼摇摇头命令自己不许再想,然而延嗣快乐的声音,俊朗的面庞却在她脑海中一遍遍闪现。她心道:难道我前生欠他?”

珊儿端着饭菜走进来,见飞琼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清不由道:“小姐,你若是想他为何不去见他?我听说昨日有刺客大闹了杨家军军营。”

飞琼心下担忧,她想也没想珊儿如何会知道这等军中大事,只回身换了男装,“蹬蹬”的下楼匆匆而去。

眼望着守护天波府门前那两只威严凶猛的石狮,飞琼这才想起天波府乃皇帝御赐之府第,平常人擅入不得。她失落的徘徊门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天波府内两扇沉重的朱漆红门忽然打开,从内走出一个头梳抓髻的绿衫婢女以及一个梳着两条油黑发辫的黄衫婢女。看见她二人,飞琼慌忙闪躲至一株高大的树后。

“菊儿姐姐,你听说了幺?过两日夫人寿诞,会有许多达官贵人往府中祝贺。”那绿衣婢女掸着金光闪闪的“天波府”门匾回头问着黄衫婢女。

被唤作“菊儿”的婢女掩口笑着道:“怎么?竹儿,你是不是又想着哪位少年人了?我听夫人说,今次寿诞,夫人欲为少爷们定下几门亲事。竹儿,不如你求了夫人收你做女儿如何?夫人又贤惠待你我又和善,一定能为你寻一位家底殷实的夫婿。”

“菊儿姐姐,你浑说什么?”竹儿羞急的拽着菊儿道:“我不过是奇怪夫人那日为何想起擦拭积了厚厚尘灰的雁翎刀。那柄刀夫人已多年未曾碰过了。”

“恐怕是夫人想起了年轻时那些往事。”菊儿轻拭着石狮上沾染的尘土道:“我听我娘说过,夫人的父亲乃佘塘关兵马大元帅,夫人年轻时也常随父兄征战沙场。我娘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她随夫人进了杨府不久,夫人便怀了身孕。之后为能全心全意照顾各位少爷,夫人索性便弃了雁翎刀从此不再过问军中之事。”

“原来是这样。夫人当真了不起。”竹儿钦佩的点着头,随即又问:“对了,菊儿姐姐,今晨我见夫人吩咐兰儿往药房取药。是谁病了?洪伯幺?”

菊儿摇摇头道:“府里无人生病,只是昨日三少爷、四少爷与七少爷不知为了何事被老爷重罚。夫人忧急的一夜没合眼。今早天刚亮,夫人便命我请了郎中来。听说七少爷伤的不轻。”

飞琼闻听二婢女一番话,窝在心里的一片怒火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想见延嗣的念头愈加强烈。她内疚地看了菊儿与竹儿,忽然向着她二人的方向轻抬起了皓腕。只见白光一闪,两枚细细的绣针擦着菊儿兰儿的“耳门穴”嗤嗤而落。只听两声轻吟,菊儿二女竟各自昏倒在了石狮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