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立时一片漆黑,楚英生怕一晃眼又把白如歌丢失,忙死死的拉住她的手,白如歌低声道:“你跟紧了我,小心的,一步步的走。”楚英低声问:“如歌,你的闺房怎么会有这么个地道?”白如歌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小时候意外发现这个地方,不想今日派上用场。”
楚英不再多问,白如歌显然十分熟悉这个地道,纵是伸手不见五指,也能走得平稳,先是下了台阶,接着走了一段平路,白如歌脚住,挣开手,双手往墙上摸,两声磨擦声响,白如歌已点起了蜡,洞里慢慢的有了亮光,楚英四下打量,这地道宽不过两米,弯弯曲曲的望不到尽头,墙面光滑无奇。
楚英摸了摸墙,道:“这地道估计有些年头了,莫不是你爹爹挖的?”白如歌摇头道:“不会是他,他应该也不知道有这个地道,听爹爹说这个园子是原来住的是户商人,因闹瘟疫死了几人,余下的便携家带口往外地经营去了,爹爹就将这里买了下来。”
楚英笑道:“说不准这是商人的藏宝库呢。”白如歌不以为然:“白水镇是个小地方,这里的商人能有多少积蓄,需要挖这么大个洞来藏?”楚英想想道:“或许并不是什么商人吧,抑或许是传下来的,不知道年代了。”白如歌点头道:“只怕是这样。”想是爹爹,从前自己只认为是个小商人,不问世事不求名利,如今才明白,这“商人”也不过是个借口,这借口的背后竟然有着可怕的仇恨、残杀、肮脏,不由得闷叹一声,楚英知她心思,笑道:“说不准,我们能在这地道里发现宝藏呢。”
白如歌默默不语,楚英道:“前不久,江湖上传言你爹爹在岳州有个大宝藏,引得不少贪财人争涌而去,到最后并没有听说谁找到了宝藏,反倒都送了命。”白如歌皱眉道:“可是为了争夺宝藏而相互撕杀?”楚英点头道:“正是。”白如歌不说话,心里既痛恨爹爹引出这么多人命,又鄙视这些贪财之人死得不值。
楚英亦怕惹她难受,不敢再说,倒是白如歌走了几步,道:“这里有个出口,外面是爹爹的书房,不过我今日不冒这个险,虽说他平日不怎么去书房,我们还是绕着出院子吧。”楚英柔声道:“你说怎么走就怎么走,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很好。”又拉住她的手,白如歌心里默叹一声也不再挣,两人轻手轻脚的向前走。
又走了一段路,白如歌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屏了气息俯耳侧听,良久未见任何声响,这才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墙,摸了一阵,脸色大变,楚英见了,上来轻问:“如何?”白如歌颤声道:“他知道了。”楚英握住她的手,只觉得手指冰凉,忙哈气取暖,宽慰道:“你别急,怎么回事?”白如歌道:“这个洞口直通往镇郊林子,他定是知道了,将洞口封了实墙,出不去了。”
楚英见她脸色煞白,柔声劝道:“不如我们去书房吧,你不是说你爹爹不常去那里,好歹试试。”白如歌只能点头,两人于是又往回折,可巧蜡用快完了,白如歌只好丢在地上,两人快走几步,蜡光闪了闪熄灭了,地道里又是一片漆黑,楚英紧拉住白如歌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
白如歌一怔,心底升起一股温暖,也不说话,两人摸索着扶着墙往前走,突然楚英似乎碰到什么,轻“咦”一声,光滑的墙慢慢往两旁移动,现出一个大洞来,两人一眼看去,当时抽了口气愣在了当场,足有一间屋子大的洞,堆满了金银珠宝,珊瑚奇珍,没有灯火却珠光耀眼。
白如歌低喃道:“还真的有宝藏啊。”楚英道:“原来岳州的宝藏是假的,这里才是真的。”白如歌没有反驳,因为自己从心底里也认定这是爹爹放在这里的,因为他能堵上洞口,说明他知道这个地道,如果不是那被堵上的洞口,自己或许不如做如此想。
白如歌慢慢的转过头去看楚英,正好楚英也看过来,两人惊异的对视一眼,白如歌喃喃道:“这是爹爹的宝藏。”楚英看她眼中堆起越来越浓的悲哀,不由的劝道:“还未确认呢。你不是说这个园子也是买下别人的吗?”
白如歌摇头道:“你不知道,我是早该相信的,往事一幕幕忆起,为什么这镇里这么多人都对爹爹又恨又怕,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莫名的死去,为什么江湖上的人都说他是……”
突然背后传来阴恻恻的冷笑:“都说我是什么?武林败类吗?”两人惊骇回头,白云负手立在丈外之地,神色冷凛的盯着两人,楚英一步跨在白如歌前面,白如歌则侧身前行,与他并行,忧愤的问:“果真是你的,是吗?”
白云眯着眼反问:“乖女儿,你不是早已知道了吗?又何必再问?”白如歌突然激动起来,厉声喊道:“我就是要你当面确认!”白云微微一怔,不怒反笑:“小女儿之态!不错,这是为父一生的积蓄。”
白如歌更加激怒,脸涨得通红,大声问:“积蓄?是罪孽吧?这些都是不义之财!你杀了多少人才能有这么多钱财?”白云也怒了,沉声哼道:“混帐!你是怎么和你爹爹说话的?爹爹做什么事,哪有你说话的份!”
白如歌突然冷静下来,脸上的红潮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漠然与苍白,她淡淡的注视着白云,道:“在你的心里,我根本不是女儿,只是你利用的工具。”白云明显有些吃惊,白如歌接着道:“你利用了我的一生,可是,我不明白,你究竟得到了什么?”
白云冷厉的喝道:“闭嘴!”楚英怕他突然出手伤害白如歌,迅速握住她的手,严阵以待,白云扫了眼他,除了隐约的嘲弄与悲哀,并没有其他动作,顿了顿,道:“我得到了什么,你怎么能明白?当年我又失去了什么,你更加不明白!你说得对,你就是我的工具,是我报复的工具,十八年前,那个坏人生下了你,不就是给我留下的报复的种子吗。”
白如歌木然点点头,看一眼堆成小山似的珠宝,皱眉低喃“都是血污”,拉着楚英就往外走,白云闪身挡住去路,道:“出口已然堵住,你还不知道吗?”白如歌猛然想起刚才去看过通往后山林的出口,确实被封死,他这话,不知道说的是哪个出口?当下站住不动,白云冷声命令:“去书房!”
白如歌心中吃惊,却装得不动声色,快速的看他一眼,没作声,白云冷笑道:“少给我装糊涂,你要不是知道这个地道能直通书房,怎么学得这身功夫?除了那本剑谱上的剑法,老夫的梅花阵、飞雪连天,你也熟得很啊。”白如歌一怔,正要悟出他与玉扇公子、太湖帮的关系,就听白云厉喝道:“快带我去。”
楚英正要说话,白如歌漫不经心的瞧他一眼,然后冷笑道:“看来你是想让我带路。”白云恨声道:“不错,若非我绐终没有找到通往书房的机关,又怎么会容你到现在?”白如歌反问:“那又是谁,在我面前流着泪说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我?这话看来,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白云大怒:“不愧是那坏人的种,十八年的恩情也养不熟!你带是不带?”白如歌的心已痛得麻木,只是厉声道:“不许再骂我母亲!”白云怒道:“哼,骂她又如何?她就是养不熟的坏人,当年我待她百般宠爱,她却对易江神魂颠倒,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易江已娶妻生子,夫妻恩爱连纳妾都不愿意,哪有容她之地?”
白如歌冷声道:“你配不上我母亲!”白云冷笑道:“是,我是配不上她,那又如何?最后她还是无可奈何嫁给了我,可恨她刚刚怀上你,就跑去易家,将你指给了易江那孽种,哈哈,真是做孽啊。”白如歌亦冷声道:“是啊,真是做孽啊。”这话听在白云耳中却是刺耳,他喝道:“废话少说,快去书房。”
白如歌冷笑道:“想去书房,那就跟来吧。”话未落音,突然摔开楚英闪身奔向洞中,白云低骂一句“坏人”追上去,楚英大惊,疾呼一声“如歌小心”,也扑上去,白如歌头也不回,伸手在墙上摸一把,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声响,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堵墙,将楚英隔了开,楚英心头大骇,担心白云伤害如歌,手慌脚忙的到处找机关,无奈将四周墙摸了个遍,也不见动静,楚英心中大痛,越发担忧如歌,回头看看洞里璀灿的珠宝,益发恼恨,盯了片刻无可奈何,颓然叹口气。
突然想起白如歌在来路上曾指着一个地方说过“这里有个出口,外面是爹爹的书房”,如歌刚才不让自己说话,又故意突然往书房相反的方向跑,分明是为了引开白云,让自己离开这里,不由得既温暖又悲伤,理了理思绪,慢慢回想来时的路,只是洞中一片漆黑,楚英只得凭借记忆摸着墙一步一步往回走。
可幸洞中没有暗器绊索,亦无白云安排的盯哨,看来白云并不想除了他自己外还有谁再知道这个地道,楚英心中稍稍宽松,度量着差不多到了去书房的出口了,开始上下乱摸,也不知摸到了哪里,一声闷响,滑开了一道墙,仍是漆黑一片不见一指,楚英不由得生疑,前面就是书房么?为何这么黑暗?
楚英摸索着走进去,越走越深,楚英的心一点一点的凉,看来自己是走错了,并没有到达书房,正焦急着,前面又是一堵墙挡住了去路,死胡同了!楚英此时已渐燥乱,如歌在白云手中,生死难料,还有她腹中的孩子……若非自己无能,她又怎么会在这里受苦,苍天若能有眼,保估如歌母子平安。
楚英怅然一叹,一拳擂在墙上,果然花天有眼,墙先是颤了颤,然后裂成两半,缓缓的向两边移动,有光!楚英心中一阵激动,紧盯着另一个洞内,是烛光,微弱的烛光,照出洞中有简单的床铺,桌椅,更有一件半旧的衣裳随意的丢在床上,看来有人住在这里,楚英慢慢的走过去,右手握紧了剑柄,却发现洞中并没有人,抽剑挑起那件衣裳,抖开一看,却是一件僧衣,不由得怔住了。
忽又听到一阵闷响,一人带风而来,楚英大惊,持剑观望,明明一堵墙的地方又变成了洞口,一个相貌奇丑之人披头散发的堵在洞口,肩头扛着要手腕粗细的铜棒,双目如炬,逼视楚英,冷声道:“你是来送死的吧?”
楚英捏了捏手中的流云剑,亦挑眉道:“不妨过来试试。”丑人嘴一咧,竟咧到了耳后,目光森然可怕,他五指伸展,拧了拧肩头的铜棒,往上踏出了一步,楚英这才看清这丑人是个跛脚,刚才因铜棒一端抵在墙上,现在进入洞中,身子便歪在一边,楚英扬眉道:“你这个棍子用来拄杖倒是合适。”
丑人低喝一声“受死吧。”风声陡起,铜棒夹带一阵呼啦之声抡过,楚英拔剑在手,却不硬敌,一个腾挪滑在一旁,紧接着铜棒急随而来,楚英心中挂念如歌,不愿因打斗浪费时间,只想着将他引到洞中,自己便可趁机出洞,不料这个丑人前进后退左移右挪总在洞口附近,并不受楚英的诱惑,一根铜棒却是舞得虎虎生威,楚英身形灵巧,弹跃轻盈,以退为进、以守为攻,过了十余招也占不了便宜,不免心中焦急,引剑疾入,变守为攻,人如灵猿、剑如银练,相州楚家的威名亦不是虚得,楚氏剑法名动江湖上百年,虽说楚英不得尽学,然全力以施,亦不可小觑,丑人很快就感觉到楚英剑气之狠、妙,锐气大减,原本丑陋的面容越发狰狞,楚英为了尽快出去,下手之狠一招胜于一招,丑人大骇,哪里是楚英的对手,不多时已被逼得无招架之力,楚英刷刷几剑便使丑人鲜血涌流,铜棒落地,楚英意在如歌,一剑将丑人逼到墙角,也不杀他,一个晃身,收剑奔出。
楚英仰头一看,亮光就在眼前,心中一喜,这是地道的出口,蹬蹬蹬跑上台阶,正待松口气,背后风声紧至,不必回头便知丑人追来,楚英无心恋战,吸一口气,将身跃出地道,已落入一间破败的小屋,来不及思考这是什么地方,丑人已紧随出洞,在背偷袭,楚英喝道:“我找如歌,不想杀你。”
丑人则一边进攻一边用极为沙哑的声音道:“我只听老爷的吩咐,外人擅入,恪杀勿论。”楚英气道:“罢,看来你真是找死。”两人很快又扭到一起,楚英此时已起杀心,他深知若不杀了丑人,是难以脱身,故而招招夺人性命,丑人远不是对手,但因是拼命相抵,楚英也不能一招半式就致于死地,直斗得破屋里物什乱飞,楚英故意卖了个空门,引丑人扑身而进,飞剑直入,将丑人穿了个通透,鲜血飞溅,喷了楚英一身,楚英眉头皱起,心知如歌不爱杀戮,必不喜自己一身血渍,恼怒的抽剑弃尸,奔离破屋,却是个小院,铁门厚重,锈迹斑斑,楚英一看铁门上锁,也懒得去动手,径直提气跃过,奔出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