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道人脱口道:“孟小姐已然被白云害死,纵使是她的骨肉,被白云那厮喂大的,岂有善心?”拂袖背对。
黑风双煞虽与白如歌打过交道,但是始终不知她是白云的女儿,此时隐隐可猜出丝缕,又瞧着两人似乎闹将起来,心想自己一个外人,还是避开为礼,便向众人打个招呼声称“老爷子既然无恙,便可放心离去”,众人哪里让他们走,千杯不倒翁感谢二人一路照应与今日鼎力相助,让崔鹏好生招待,安排寝食,二人却为无能为力让老爷子受伤满脸通红,拱手告退。
楚涟也要告辞,虚无道人却拉住道:“你莫走,我不与这老叫花单独相处,我若将他气出个好歹来,教人笑话我欺侮他行动不便。”楚涟笑笑,只能留下。
其余楚涟是心存愧疚,不敢多留,细细一想,活了一辈子光明磊落,到老来却为一双儿女担这罪孽,抬不起头来,越发愧对易家,正踌躇着要将实情满盘托出,千杯不倒翁坐起身来:“楚老弟,你与我用的什么灵丹妙药,我如今是觉得一团热气在体内蒸腾,四肢经脉俱已通畅,十分受用。我这伤势我心里清楚,眼见命也难保,怎么能恢复得这般神速?”
虚无道人一搭脉,“咦”道:“老叫花,你的真气流畅,气血通达,完全是不似垂命重伤的症状。”楚涟只得道:“实不相瞒,刚才给兄长服用的,乃是大还丹。”
千杯不倒翁与虚无道人齐声惊道:“少林四宝之一。”
“正是。”楚涟道:“当年无名子横扫五岳之后,为了名震天下,便去了少林挑衅,当时楚涟应少林清一大师之约,正在寺内,便与清一大师同敌无名子,迫使无名子败走,清一大师为谢我出手,赠我一粒大还丹。”
千杯不倒翁道:“大还丹是武林奇宝,多少贪婪之人骚扰少林只为得一颗,不想楚老弟收藏这宝贝十余年,竟用在我这老叫花身上,这叫老叫花如何承谢?”
楚涟道:“兄弟此言差矣,自古宝物有德者居之,虽然楚涟承清一大师之情,得此宝贝,不敢乱用,今日用在兄长身上,正是物有所值。”虚无道人道:“你二人甚是罗嗦,宝贝吃便吃,救得你一命便好,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再还这情便是了。”
不料楚涟听了却长躬至,道:“还情便不用了,实不相瞒,楚涟对二位、对这易家也是有罪的。”两人惊问:“此话从何讲起?”楚涟长叹一声,将楚英藏易夫人于府内,被发觉后偷偷离家出走,至今音讯全无,楚涟满面差愧道:“今日也是楚涟寻找逆子不得怏怏而归,路过易府听得无名子狂笑之声才赶来的,楚涟如今老脸丢尽,实是无颜见二位与易贤侄了。”说着老泪纵横,跪在了床前,两人唬了一跳,赶紧扶起。
楚涟垂泪道:“都怪楚涟教子无方,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致使易家上下……”千杯不倒翁摆手道:“楚老弟莫说了,老叫花已然明白,少年情怀,这原也怨不得老弟你,都是命中注定。楚老弟的为人与家教,老叫花绝无疑意,事已至此,往日暂且放下,还是先将他们寻回再做打算。”
虚无道人闷闷道:“我早说过那是个妖女吧?红颜祸水。”楚涟越发差愧。千杯不倒翁声音硬起来:“五弟,你说的什么话!”虚无道人默默不语。
千杯不倒翁叹道:“后辈之事,我们老了,能不管便不管,只是水寒这门婚事,原是一些内因的,既然今日楚老弟也放下身段说出家门之事,老叫花不也妨说一段十八年前的旧事……”
楚涟听得心惊胆颤,道:“楚涟少在江湖走动,只知这白云和刘继初当年为人不善,常做些杀人掳财的勾当,后来突然间退出江湖不知去向,逐渐的也将此二人忘去,不料二人竟这般心狠手辣,做出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来,当真是天理不容,更没有想到两位与白云、刘继初、易江竟是同门,难怪两位今日来易府十分熟悉,崔总管也以“老爷子”相称。”
千杯不倒翁悲叹道:“楚老弟是个远离是非不问世事的高人君子,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系,往事十八年矣,辰州早已物是人非,所有人都已将那场杀戮忘去,我和五弟受四弟之托,将水寒抚养成人,为了躲避追杀,来到易氏祖籍相州。”
楚涟奇问:“如何在相州便可躲避白、刘追杀,易贤侄在相州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人物,白、刘二人岂会不知?”千杯不倒翁道:“师父素恨在祖籍杀戮,师父常说,江湖恩怨江湖了结,若对方回归祖籍便不得穷追擅入,以告诫我们不得对敌人赶尽杀绝,并立了誓,不料此话竟应在同门,我与五弟带着水寒回到相州,白、刘二人虽然在相州也放有眼线、或时常派人来捣乱,却不敢亲自过来,我与五弟虽很少在相州城露面,却是时常来这府上,不过外人不知而已。”
楚涟恍然道:“原来如此。这是楚涟怠慢了,同在相州十几载,却未识得真人。”千杯不倒翁连连摆手,道:“若非有债孽在身,我与五弟也是理应登门拜访楚老弟的,失礼之处,还望老弟莫怪才是。”
楚涟道:“怪道以易贤侄的豪放性情与生意往来,怎么竟与我十分淡泊,如此说来,也是两位早有吩咐吧。”虚无道人点头道:“白云那厮耳目众多,且好牵连无辜,只好失礼了。”
崔鹏送了点心茶水过来,见三人仍是长聊,只是轻轻的为千杯不倒翁盖好被子,又瞧了瞧脸色,喜道:“瞧老爷子的样子,竟是恢复许多。”千杯不倒翁笑道:“这都是楚前辈的恩情。”崔鹏忙谢恩,楚涟托起回礼,崔鹏这才离去。
虚无道人忽然想起一事,道:“老叫花,白云那女儿,你那好侄媳妇竟是身怀绝技,你可已知晓?”千杯不倒翁愣道:“不知,她怎么会武功?”虚无道人哼道:“你总是护着她,还说她活脱脱就是当年的孟小姐,你可知她使的是什么武功?正是师父传给四哥的剑法。”
千杯不倒翁明显一惊:“剑谱上的招式?”虚无道人道:“正是,而且还练得出神入化,哦,我在资水边上还遇着一人,你猜是谁,便是妙手神偷的女儿,她手里也有半部剑谱,那两个死丫头竟然双剑合一对付我,哼哼。”言语之间,怒色又起,忽转头向楚涟道:“是了,令郎也在。”
楚涟一惊,原来已南下。千杯不倒翁若有所思的摇摇头,道:“依白云的为人,定然不会让女儿学武,更加不会让她习这剑谱,这事必有内情。”虚无道人被他这么一说,隐隐约约也觉得有甚么不对,道:“有些道理,白云疑心太重,孟小姐的遗女他决不肯重用,何况还有九尾妖狐在。”
楚涟起身道:“不若楚涟南下打听。”千杯不倒翁阻道:“私人恩怨不劳楚老弟。”楚涟道:“楚涟此次南下,若能为两位打听些消息是好事,另外,楚涟还想将那逆子带回,如能护送易夫人回来,自然更好。”
虚无道人闻起站起,嚷道:“我与你同往。”楚涟道:“不必,道长需留下陪护兄长。”虚无道人不满,皱眉道:“我不陪他,他这脾气,还不将我烦死。”
千杯不倒翁也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也不要你陪,你留在这里也折磨我,楚第弟南下我不反对,孩子们的事总得有个处理,你也莫南下了,我回相州的路上,打听到不少消息,西部边境战乱已起,朝庭有意起兵,你不如西去看看。”
虚无道人点头道:“这主意好。”楚涟道:“这事我也有点消息,据说圣上已在朝堂征人选。”
虚无道人一愣:“什么人选?”楚涟道:“征西大将军啊,朝臣议论纷纷,也有主和的,也有主战的。”虚无道人一瞪眼:“哪个王八羔子主和?”楚涟摇头道:“不太清楚,好在圣上主战,无论如何,近日便有结论。”虚无道人哼道:“如无人应这大将军之职,我便去应了,带一万人马将那西夏小国踏平了。”
千杯不倒翁笑道:“如此甚好。”
不知不觉间天已渐亮,楚涟起身道:“兄长好生休养,楚涟这便南下,一有消息定然告诉兄长。”崔鹏进来道:“前辈要走么?”得知楚涟要南下,道:“既要南下,崔鹏这便为前辈准备行囊。”楚涟笑道:“不必了,有一剑即可。”携了床头长剑,向千杯不倒翁、虚无道人躬道:“两位多保重。”
崔鹏问:“前辈不回府看看再走么?”楚涟蹙眉道:“不用了,不将逆子擒回,怎好回去。”众人见他态度坚决,也不便多说,楚涟向众人抱个拳,竟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