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明,许一枫牵了马,步行在城郊,北风横扫,人马凄凄。
身后有人追上,呼喊:“许公子。”许一枫回头看去,却是南宫长青,一夜之间,南宫长青似乎老了许多,许一枫奇问:“南宫前辈可有要事?”南宫长青立定了,将他端详半晌,方叹声问:“许公子是随母姓吧?”许一枫大吃一惊,慢慢凝起眉尖,道:“前辈如何知晓?”
南宫长青目光闪烁,似想看他却又不敢正视,避而不答,又问:“你娘可好?”许一枫警惕的看着他,道:“前辈想知道什么?”南宫长青凄凉叹道:“南宫长青无脸相问啊。”许一枫一愣,眼中慢慢堆聚起伤痛,南宫长青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老泪纵横,自言自语:“深画眉,浅画眉。蝉鬓鬅鬙云满衣,阳台行雨回。巫山高,巫山低。暮雨潇潇郎不归,空房独守时。”
许一枫猛的摔开手,连退数步,将他上下打量,失声喊道:“你是……,你是……”南宫长青泣道:“不错,我就是你爹。”许一枫吼道:“胡说,我没有爹,我爹早就死了。”南宫长青垂首凄道:“是的,你爹死了,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不死。”复又问:“你娘呢?”许一枫冷声道:“我娘?我娘也死了。”南宫长青上前急问:“如何死的?”许一枫又退后几步,冷笑道:“我娘是因为思念一个负心人,恶疾缠身,死不瞑目。”
南宫长青失声哭泣,喊道:“是我对不起你娘,是我害了她。”许一枫道:“现在知道错有什么用?当年,我娘苦苦等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南宫长青老脸发白,颓然不语。
许一枫一字一顿的道:“你说不出话了?我帮你说。你嫌弃我娘出身不好,把她哄到手就抛弃了。你骗她,你说你要游历中原,不过一两年便回来娶她,我娘真傻,她信了你,便日夜等候,却等来你娶亲的消息,我娘断气那时候,你正高头大马迎娶楚家小姐楚漪。”
南宫长青喊道:“不要再说了。”许一枫冷哼一声:“怕了?不用怕,我娘心善,到死都没怨过你,这么多年了,我想,她的鬼魂也没有来打扰过你,不然,你能活得这么舒服?”
南宫长青哭道:“当年,确是怪我糊涂,这十八年来,我无时不在后悔,无时不思念你娘。”许一枫喝道:“不要说这种话,我都为你羞耻!人都死了,现在假惺惺的做甚么?你若是后悔,若是思念,当初便不该抛弃我娘另娶他人,你贪图富贵!你喜新厌旧!你没有资格想我娘!”许一枫越说越恨,泪水滚滚而下,一张俊面也因仇恨而扭曲。
一字一句象刀子一样扎得南宫长青羞愧不已,背后传来一声“说得好!”两人一惊,只见南宫夫人楚漪缓步走来,面色凝重,道:“说得好,你不仅贪图富贵喜新厌旧,你还欺骗我,欺骗楚家!”
南宫长青低着头,抹去泪水,轻声问:“夫人,你如何来了?”南宫夫人流泪道:“我如何不能来?我要是不来,我还不知道你一直在骗我。”南宫长青忙道:“夫人不要误会,我……我……原是不想骗夫人的。”
南宫夫人哭道:“我道你如何要百般阻止女儿的婚事,原来他是你的私生子。”南宫长青素来怕妻子,此事原是自己的错,更不敢大声说话了,低声哄道:“夫人莫要伤心,你我原配夫妻,怎敢骗你?”南宫夫人瞪眼道:“不敢骗我?你平时说的好听话全是骗我!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什么无时不在后悔,无时不在思念?”
许一枫凄凉的叹一声,道:“可怜我娘,错定了终身,更是死得冤啊。”南宫夫人看到丈夫无一点气慨,也觉得自己错定终身,南宫长青听出他话中深意,老脸通红,懦喏的不敢言语,许一枫凄然自语:“我娘临死前嘱咐我,今生今世,不得踏入苏州半步,是我没有听我娘的话,才会见到你。我不该见到你。”冷冷的看了他二人一眼,上马而去。
南宫长青在身后泪眼相送,却不敢张口,晨露中少年的背影恍如当年的自己,背后是那柔弱的女子倚门挥手。
南宫长青负卿矣……
深画眉,浅画眉。蝉鬓鬅鬙云满衣,阳台行雨回。
巫山高,巫山低。暮雨潇潇郎不归,空房独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