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个墙角,阴暗处拐出来四五个黑衣人,拦住去路,乍一眼跳出来,唬了两人一跳,新月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想干什么?”其中一人出手如电,点了新月的晕穴,新月立刻依在墙角昏昏然睡去,那人朝绿茵道:“绿茵,听说小姐丢了?”绿茵原是低着头走路,想一阵小姐,又想一阵大柱,心绪萦乱,新月喝的一声她并没注意,这黑衣人一句话,惊得她猛的抬起头来,正上黑衣人那刀一样的眸子,直浑身发麻,不知如何回答。
那黑衣人又道一声:“绿茵,听说小姐丢了?”
绿茵正胡思乱想着,见有人问话,心中不悦,脱口斥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家小姐怎么样,需要你们多事?”
黑衣人大笑道:“才离开白水镇多久?就敢口气这么硬?你忘了老爷夫人的嘱托了?”越说越慢,后面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绿茵这才清醒过来,心惊胆战。
绿茵看了看睡在地上的新月,慌问:“你们将她怎么样了?”黑衣人哼道:“这丫头不知死活,竟敢顶撞我,而且她刚才已看见我们,自然不能留她活口。”那黑衣人脸色顿沉,眼中似要射出杀人的刀来,也不说话,用力握了握拳,缓步上前,绿茵吓白了脸,扑上前拦住,求道:“手下留情,新月姐姐并不知情。”
黑衣人杀气未退,绿茵忙补充道:“你莫胡来,她与我一道出来,如果死在半路,我少不得惹来猜疑。”
黑衣人想了想,道:“有道理,不过你最好警告她,嘴巴闭严实了,若胆泄露一个字,我叫你们俩都魂归西天。”绿茵咬咬牙,不作声。
黑衣人神色稍缓,冷哼一声,道:“你最好先自己备好棺材,小姐若是少根汗毛,你就自己进去,不要让我们动手。”绿茵哆嗦着不敢说话。
黑衣人又问:“易水寒那大堂都设了什么机关,你可有打探清楚?”绿茵惊道:“那晚夜袭之人是你们?”黑衣人冷声道:“那晚所去之人尽死,怎会是我?妈的,易水寒早有准备,挖了个坑等着我们往里跳。”绿茵故意又问:“那姑夫人的头颅……”黑衣人双目一瞪,骂道:“好个狠毒的易水寒,祭奠完毕,直接丢进野地里喂了狗了。”绿茵默默不语。
黑衣人又沉下脸问绿茵:“易水寒也离开相州了,你知道他去了哪里?”绿茵摇头道:“确实不在,姑爷行事,哪里会告知丫头?”黑衣人怒道:“没用的东西,什么都不知道。”绿茵低着头,闭上眼,气敢不敢大声出,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一点声音也没有,才慢慢睁开眼睛,早已没了黑衣人的影子,这才长吐一口气,蹲下身轻摇新月,新月睁开扫视四周,确认不见黑衣人,才问:“刚才的黑衣人呢?”绿茵道:“不知道,我也吓得不行,一直闭着眼呢,这会才敢睁眼,一看,他们早都不见了。”
新月站起来,两人都直颤抖,相视一看,都是满头大汗。也不敢说话,拉着手,飞也似的一口气奔回布庄。
沈十九惊愕的看着她们,忙问:“如何?是否有少夫人的消息?”两人喘着气,睁着眼睛,只是不说话。
沈十九心里一沉,上前抓住她们,连声问:“倒底出了什么事?快说啊。”回身从柜台下抽出剑来,就往外冲,绿茵这才回个神来,一把拉住,道:“十九哥,听我说。”
沈十九立停折回,问:“可是少夫人出了意外?”绿茵咬了咬牙,道:“没有少夫人的消息,是我家老爷,不知如何也听说了,派人来相州要人。”沈十九一愣,一张俊脸变得煞白,半晌,方叹道:“阴魂不散。”
绿茵一惊,轻轻的问:“十九哥,你是不是都知道?”沈十九久久的看着她,道:“绿茵,这事,你最清楚,不必要问我。”绿茵落下泪来,哭道:“我对小姐从无二心,对姑爷也忠心耿耿。”
沈十九似在自言自语,也似在对绿茵说,他叹道:“大哥坚决让我留守相州,原来早已想到。”
绿茵哭道:“十九哥,绿茵若有异心,岂能留到今日?”沈十九严峻道:“大哥知道,我们也都知道。你说得不错,你若是有异心,当然不能活到今日。”
新月在旁边听她二人对话,云里雾里,不知内情,却也隐约听得出来,这里面定然包含着一个重大的机密,他们都知道,只是她不知道。
这相州城里乱成一团,范家的小姐丢了,楚家的少爷跑了,易家的少夫人也不见了踪影,虽说各家都是暗地里找,但是大街小巷莫明其妙的多了不少神秘人,打听来打听去,百姓难免猜测,见着神色怪异或是面生的人,一律拒绝不理。
这相州翻天覆地,楚英却带着白如歌已进入江淮地区,江南雨水多,初冬的苏州细雨朦胧,烟雾缭绕,石桥流水,古巷幽径,白墙青瓦,男女老少皆衣饰鲜明,撑着各式花色的油纸伞,往来熙攘,这般梦幻似的,哪里是人间,分明是天堂呢。
尽管楚英十分体贴的为她添置了冬衣与棉被,白如歌还是病倒了,并日益加重,脸色苍白,也瘦多了。楚英心疼的不再赶路,在一家客栈停留下来,解了穴道,喂她喝了药,白如歌却咳嗽起来,
楚英叹道:“如歌,怎么样才能让你好起来呢?”
白如歌道:“你不要再封我穴道了,你知道,我连着一个月来,天天不知吃的这什么药,早已连迈一步路的力气也没有,哪里会逃呢?”楚英恍然。
白如歌道:“如此经络不通,又连日赶路,自然气血大亏。”楚英惊异的问道:“你也懂气血经络?”
白如歌抿嘴笑道:“我不懂这些,但是身子蜷久了不舒服却是知道的。”楚英见她露出笑意,心中欢喜,轻轻握住她的手,歉意道:“对不起,是我太自私,只要你肯笑一笑,我便死了也心甘。”
两人相处已近一月,这一月中,同吃同住,近在咫尺,白如歌也深深感受到楚英的温情与关怀,心里叹道:如此厚情,怎生回报?只是自己心有所属,再交给他,已是不可能。但已不象开始时那么敌对,除了谈及感情,其它时候都能融洽相处。楚英明知白如歌心意,却执意追随,见近日来,她对自己不再冷淡生气,偶尔还能露个笑脸,更加坚信终有一天,她会将心思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日,白如歌依着楚英靠在窗前,看着外面雅致的水乡冬景,道:“你陪我出去转转吧。”楚英犹豫了一下,点头答许。
白如歌笑问:“可是怕我跑了?”楚英想了想,道:“你不会走的,虽然现在你还是不愿接受我,但是你心里对我愧疚,你不会这样离开我的。”
白如歌被他说中心事,叹道:“你倒了解我。”楚英微微一笑:“只要你愿意把心放开,你会看到我更多的好。”白如歌不再说话。
楚英也买了柄精致的小伞,扶了白如歌,两人出了客栈,沿着一条卵石小道漫步,被冬雨清洗过的圆卵石,泛出柔和的光泽,左边是朱墙翘檐,水滴成线,如珠帘低垂,晶莹可爱;右边是一条三丈余宽的小河,河水清澈见底,水草绿苔舒展摇曳,丝丝可见。
纵是白如歌长在山青水秀的白水镇,见了这景,也忍不住啧啧称赞,楚英见她喜欢,心里也欢喜,道:“你要是愿意,我们就长住在这里。”白如歌想起易水寒,摇摇头。
两二又走了一段,又寻了家清净的茶棚小憩,美丽的小城,连茶都极为美妙,看着蜷缩着叶儿在温水中舒展沉浮,品一口,唇齿生香,楚英也赞道:“江南果然好地方,相州却没这么香的茶。”白如歌道:“带点好茶回相州慢慢享受罢。”楚英叹道:“独独有茶,再好也不香,若是有你相伴,才是人世之幸呢。”白如歌起身往外走,楚英忙付了账,取伞跟上。
楚英叹道:“你还是这样,我每次说心里话,你都不爱听。”迎面走来雍容美妇,两旁丫头撑伞护着,从两人身边擦身而过,楚英连忙低下头,等三人过后才又抬起头来,白如歌问:“从来见你仰头看人,今天如何低了头?却是稀奇。”
楚英沉呤片刻,道:“实不相瞒,刚才那美妇人正是我亲姑姑。”白如歌回忆道:“怪不得有些面熟,原来是与你相象。”
楚英道:“姑姑嫁到苏州时,我还很小,十几年不见,我还认得姑姑,姑姑却不认得我了。”白如歌道:“仔细认,肯定是认得,只是不曾想到,你会突然来这里。”楚英道:“我正是不想让姑姑认出我,若是姑姑告诉我爹爹,却不妙。”白如歌不说话,心里却有了主意。
楚英看了看她,道:“不要想什么主意,若是姑姑也和爹爹一样,我必然还和你离开苏州。”白如歌笑道:“我能有什么主意?只是想着,既然来了,就该去看看,纵是发生什么事,再作打算也来得及。”
楚英想了想,道:“好,就依你,若是姑姑疼我,事情更好。”白如歌听他这话,都快气晕了,怎么他尽往他梦向的方向想?
两人又步行一段,楚英见白如歌已面带倦色,就扶了回客栈,投了书信到南宫家,南宫夫人楚漪听说外甥到了,非常高兴,当即吩咐家仆备了豪华马车去客栈迎接。回头又想,女儿红颜尚在楚家,外甥如何又不声不响来了苏州呢?其中定有事因。
楚英见了南宫家派来的家仆,告诉白如歌此事,白如歌默然许可,任他扶了上车,南宫家果然气派,门外一对石狮子足有千钧之沉,丫环们一排排的迎上来,搀了两人进去,楚漪与丈夫南宫长青从中堂笑呵呵的出来,见外甥旁边还有一个陌生女子,一愣,复又笑道:“这位天仙似的女娇娃,可是我的侄儿媳妇啊?你们何时成的婚啊,如何也不通知姑姑?”
楚英拉着白如歌上前,施礼道:“侄儿来的匆忙,未曾备礼,还望姑父姑姑见谅。”南宫长青拍着他的肩,赞道:“英儿长大了。想当初,我与你姑姑还在相州时,你才这么点,一晃眼,长成这么高了,我们也老啦。”
楚英红了脸道:“姑父还是英儿小时候见的模样,一点没老。”南宫长青哈哈大笑。
楚漪见白如歌长得清秀可爱,心里也喜欢,拉着她的手,夸道:“这般俊俏,真是我们家英儿的福气呢。”白如歌轻轻道:“南宫夫人过奖了,其实我……”楚漪听她称自己为“南宫夫人”,一愣,楚英忙道:“姑姑,休要打趣,姑娘家害羞。”
楚漪心中已有疑惑,作势拍了下外甥道:“护得倒紧呢?”笑着拉了两人进厅。
早有丫头们端茶倒水,楚英心知姑姑必要问原轩,如歌在旁边听着不大方便,索性主动道:“姑姑,如歌初下苏州,不习水土,有些不舒服。”
楚漪正要盘问侄儿,点点头,招来丫环,吩咐道:“快扶了姑娘去后房休息,好生照料着。”白如歌也知楚英要和盘托出,自己听了怪不好意思,顺势作礼道:“如此,让南宫老爷,南宫夫人费心了。”随丫环离去。
白如歌刚走,楚英双腿跪下,哭道:“求姑父姑姑救侄儿一命。”两人吓了一跳,虽已猜着有事,却不想侄儿哭着叫救命,南宫长青伸手来扶,楚英不起,道:“姑父姑姑不愿救我,侄儿就长跪不起。”南宫长青看了眼妻子,问道:“可是因为刚才那姑娘?”
楚英点了点头,楚漪已看出端倪来,道:“英儿先起来,将事情详细的说来听听。”楚英道:“姑姑答应帮侄儿,外甥才起来。”楚漪笑道:“好男儿何必哭哭啼啼,姑姑自然帮着你。”
楚英这才高高兴兴的坐回,低了头,含羞述道:“侄儿与如歌一见钟情,无奈爹爹嫌弃如歌家贫,自作主张应了范家小姐的婚,侄儿不愿舍下如歌,只好来投奔姑父姑姑。”
楚漪道:“范家小姐?哪位范家小姐?”楚英道:“相州府尹范朝阳的女儿。”楚漪道:“这范朝阳做相州父母官已有二十余年,也算是个好官。”楚英急道:“姑姑,范朝阳是不是好官,与侄儿的婚事何干?姑姑可不能帮爹爹说话。”
南宫长青道:“英儿别急,说起这范朝阳,我还有点印象,十八年前娶你姑姑,你祖父在相州大摆庭席,范朝阳还送来厚礼呢。如此说,这范大人,与楚家还是多年来相交,你爹爹许这门婚事,必是也中意这范家小姐品貌娴淑。”
楚英道:“姑父如何也替爹爹说话?这范家小姐是否贤淑,侄儿不知晓,但是侄儿已心有所属,怎可另娶他人?”
楚漪道:“我看,这如歌姑娘长得也是端庄大方,惹人可爱,姑姑看了都喜欢,你爹爹虽然古板,却也不会嫌贫爱富,必然另有隐情。”楚英暗道不好,姑姑若是知道白如歌已经嫁人,必定不再助我,说不定还会将我绑了送回相州。”
楚漪见他不说话,更加确定侄儿定是有什么瞒着没说,故意道:“英儿,你若是执意不说,姑姑也不问,只派个人去相州打听,自然清楚。”
楚英无奈,只得道:“实不相瞒,如歌已是有夫之妇,侄儿实在是爱之甚深,抢了来不愿放回。”
一言出,两人俱惊震而起,楚漪怒道:“英儿好胡涂,楚家有祖训:好男不娶有夫之妇,好女不嫁有妇之夫。这如歌姑娘再好,英儿也不应该留恋。”楚英泣道:“英儿实是情不自禁。”
南宫长青摇头叹道:“天下女子,貌美品佳者比比皆是,英儿这又是何苦。”
楚漪道:“此事,姑姑断不能帮你。”楚英大叫一声“姑姑。”楚漪背过身去,坚定的道:“休要再劝,你先去后院好好休息,姑姑明日便送亲自你回相州。”
楚英起身道:“姑姑既是眼睁睁看着侄儿落难,也不愿施双援手,更把侄儿向绝路上推,侄儿也不敢再留,这就告辞。”楚漪回头喝道:“你去哪里?”楚英苦笑道:“天下之大,岂会无我立足之处。”
南宫长青道:“英儿莫冲动。你姑姑若是处处依你,才是害你。”楚英躬身谢道:“姑父疼侄儿之心,侄儿谢过,只是姑姑已决定将侄儿绑了送回家,侄儿是万万不能再留下了。”转身已走出几步。
楚漪到底是狠不下心,叹口气,问:“这位如歌姑娘,对你如何?”
楚英听姑姑这话,已有转机,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大声道:“虽是现在不怎样,但是楚英坚信,总有一天,我会让她爱上我。”楚漪怔了一怔,又问:“那,她的夫家如何?”楚英道:“做生意的,商人。”楚漪不说话。
楚英转过来头,求道:“姑姑好歹疼侄儿一回罢。”楚漪叹道:“你且先住下,我看这如歌姑娘,身子太弱,面无血色,经不起车马颠簸。”
楚英惭愧道:“都怪外甥,实在是怕她跑了,每天给她服下花骨酥心露,又封了穴道,以致于此。”楚漪听了“花骨酥心露”,骂道:“小畜生,怎么如此折磨人家。”原来,喝了这花骨酥心露后,就会觉得全身筋骨如花瓣一样,娇柔无力,若是用多了,必然伤及身体。江湖阴险,有人用于防身,也有奸猊之辈用于见不得人的勾当,楚漪自幼习武,故也知道此物。
南宫长青摆手道:“英儿先去休息。”楚英见姑姑生气,声音低了几分,道:“还求姑父姑姑不要告诉我爹爹。”楚漪喝道:“还不先去给人家解毒?”楚英默默而去。
楚漪看他远去,骂道:“不争气。”南宫长青劝道:“你总是这样,遇事便这么大脾气。我看英儿虽是年轻不更事,但是用情专一,性情直爽,是个好男儿。”
楚漪气结,生气道:“你居然还帮着他说话?”南宫长青温柔的搂了妻子,笑道:“儿女自有儿女福,毋须多虑。”
楚漪问:“你看,此事如何处理?”南宫长青道:“我看这位姑娘也不错,既然英儿这么喜欢,不如,成全了好。”
楚漪一瞪眼,啐道:“你老糊涂了?我兄长在相州已定了范家小姐,如何退婚?”南宫长青笑道:“若说英儿突染急病,生死未卜,我看,范大人必定主动退婚。”
楚漪哼道:“看你出的什么主意?兄长知晓,必找你算账。”南宫长青叹道:“说实话,我也很喜欢英儿这孩子,若不是他已对这位如歌姑娘死心踏地,我倒想招他做我的女婿。”
楚漪心里一动,道:“我原是也有这心意,才急急的送了红颜去相州,不想,他们竟无缘。”南宫长青搂紧妻子,笑道:“咱们若是促成了英儿心愿,英儿必定高兴,视我们如亲生父母了。我们膝下无子,若是英儿愿意,认作干儿子更好。”楚漪笑道:“本就是侄儿,是不是干儿子有何不一样?”
楚漪又道:“纵是退了婚,如歌的夫家那边,如何安排?”南宫长青思索一阵,道:“英儿刚才说,兄长嫌弃家贫,如歌姑娘的夫家必是做小本生意的,舍他们几两银子即可。商人见了银子,自然高兴。”
楚漪低头想了想,叹道:“阿弥陀佛,楚家历代仁厚,莫不是为了这孽子,要做出这等背弃良心的事来?”南宫长青叹道:“我也是怕英儿痴爱成疾,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更不好了。”楚漪知道丈夫极喜爱孩子,在相州时,就每日里与年幼的外侄儿侄女玩游戏,有了红颜,更是宠得宝贝似的。默默然,表示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