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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赵丽娘夜闯楚府

楚玉回去后,想自己空等了一天,心里很不是滋味,听说家里来了客人,哥哥赶紧去了,与爹爹在前厅陪着,看南宫红颜也恍惚无神,与之说话,也是心不在焉,心念一动,换了夜行衣,偷偷出了门,上了马,来到易府前,拴马与树,纵身跃上房,易府廊前巷尾都点着灯,丫环护院来来往往,楚玉凭着一身功夫,在墙角花间穿行,易府虽比不上楚府,却也是廊檐曲折,亭台幽回,摸索半夜还是找不着白如歌的卧室,气得一跺脚,踢了一颗石子,廊角一丫环喝一声“谁?”敏捷的跑了过来。

楚玉心想:一个丫头也如此胆大,姑奶奶还怕你?不料到这丫头却是绿茵,原是有些功夫的,手中茶盘一扬,几只茶杯呼啸射开,楚玉心中大骇,小小丫头这么厉害。当下一跃身,朝绿茵劈去一脚,绿茵冷笑一声“不知死活”,茶盘当刀,划向楚玉的膝盖,楚玉身子一沉,改劈为勾,绿茵见对方不是好惹的,也不敢大意,跳起来将茶盘旋着向楚玉面上削去,楚玉暗笑“倒底是个丫头。”略一侧身子,一抬脚,将茶盘摔在台阶上,这下子又一个丫环跳出来,“谁敢在易府行刺?”俯身拾了茶盘碎片,摔手射出,楚玉心中生怒,使出功夫,腾身而起,两腿扫过,碎片尽落。这丫环从门边提了扫帚,就奔上前来,却是新月。

绿茵、新月与楚玉比起来,倒底差得远了,楚玉也无意伤她二人,大小姐脾气一上来,气她二人丫头也敢在她面前威风,故意不紧不慢的与两人周旋,心里也想等易水寒或是白如歌出来看看,哪里知道家丁护院出来不少,易水寒白如歌总不露面,巧在连崔鹏也不在家,去店里打理了。

这边楚玉与一堆下人打得起劲,那边,一条黑影鬼魅般飘出易府,解了门口的马,飞也似的朝楚府而去。

楚府此时灯火通明,华堂大厅,盛宴居中,桌旁却只坐了三人,正位是一位六旬开外,须发半白,却面色红润的布衣老人,楚府老爷楚涟;右位上却是一位破破烂烂的老乞丐,正是千杯不倒翁;不用说居末位陪客的少年就是楚英了。前晚在相水上,千杯不倒翁应了楚英的约,今日果然赴会。

楚英原是想借爹爹威名震住老乞丐,不想老乞丐真来了。楚涟倒并非奸猊之辈,虽属武林人物,但是久居府内,少有争强好胜之心,可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平素若有绿林人物相投,也是着礼招待,自己却从不出门攀附。听儿子说约了千杯不倒翁来府,喜忧掺半。喜欢的是这千杯不倒翁二十年前已名震江湖,在武林榜上也是居指可数的人物,只困此人性情淡泊,众人百访不得,江湖中便慢慢淡了此人,也偶然有人说某时某地听过此人,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江湖中能人辈出,也就不太在意他了。这次突然出现在相州,自己得缘相见,也是难逢的机遇;忧的是楚家正与欧阳家结了怨,早年听先父说这千杯不倒翁与欧阳家有过交情,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莫不是为欧阳家助架了?虽是心头多虑,倒底是一家之主,威仪自然。

千杯不倒翁果然拎了只大葫芦前来,楚涟这两日早吩咐了家人在门口盯紧点,见来了,亲自出府百米相迎,又在正厅设宴款待,也是对这位武林前辈百份恭敬了。千杯不倒翁嬉笑人间,也不拘泥,见楚涟面色慈祥,高高兴兴的与楚涟杯来盏往,聊将开来。

楚涟在千杯不倒翁面前也不隐瞒,将楚家与欧阳家的恩怨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

这楚家与欧阳家确如千杯不倒翁所言,到楚涟的爹爹楚康这辈,已有五代交情,算来,楚德的姑姑秀娘还与欧阳展云的曾祖母同侍一夫,这秀娘命薄,嫁到欧阳家不到一年,未留下一条血脉就一病而逝。欧阳展云的曾祖父续了二房,延续香火,才有欧阳展云的祖父。事情就出现这秀娘身上,楚德的祖父偶然的机遇得了一件宝物,名叫玉玲珑,这玉玲珑的模样是一龙一凤相嬉相戏,为一块完整璧玉精琢而成,巧的是整块玉呈碧绿色,莹莹夺目,偏在龙凤的额前各有一点朱色,鲜艳如血,碧中点红,浑成天成。楚德的祖父得此宝物视若心肝,偏他又极疼爱一对儿女,后来楚德的爹爹娶了妻,秀娘也要与欧阳家联姻,楚德的祖父当众表示,她们兄妹们谁先有了孩子,就将这玉玲珑送给谁。秀娘出嫁后一心顾着夫家,想将爹爹的玉玲珑据为已有,心想,哥哥成亲在自己前半年,嫂嫂怀子嗣也可能比自己早,若不使点招,必然得不得宝贝,便寄了信骗爹爹说,自已已怀了孩子,老人家一高兴,就答应将宝贝给女儿,并当即命亲信主管护送宝贝去欧阳家,这亲信发现受骗,便要将宝物取回,秀娘哪里肯,偏偏祸从天降,秀娘得了急病,三日后便一命呜呼,临去前还抱着宝贝让丈夫好生保管。这亲信见突来祸事,一家人凄凄惨惨,想起小姐在娘家时对下人也是极好的,也不忍心要了,空手回相州,半道上思前想后又觉得对不起老爷,两边为难,找人差了封书信给老爷,就抹脖子自杀了。

楚德的祖父年轻时就因江湖恩怨伤了元气,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才落府相州,少走动了,在家养了几十年还是不见好转,收到亲信的绝命书,又急又气又恨,急火攻心,不过半日,就断了气。楚德的爹爹练武成痴,无心过问世事,对玉玲珑也不曾放心上,如今爹爹与妹子都相继去世,认为玉玲珑乃不祥之物,更不想取回,只是厚葬了爹爹,并将亲信的绝命书好生收起来,当成爹爹的遗物传给后辈。

如此一辈辈传下来,都是恭恭敬敬的收藏,并不知晓其中内容,两家仍和平相处,直到楚涟这一辈,楚涟素知自己楚家是代代为武,心猜这传家之宝必为楚家绝艺,一日小心拆了看,这才知道事情始末。楚涟虽是秉性温和,却是极具家族观念,决意收回原本属楚家的宝物。

这欧阳展云的曾祖父,秀娘的丈夫,十分疼爱秀娘,见秀娘为顾欧阳家而死,也将这玉玲珑看得珍贵,当做传世之宝一直留到欧阳展云的爹爹手中。楚家来取宝物,欧阳家当然不给,两家相争,就动了武,一来二去,也就结了怨。欧阳家的功夫不如楚家,几次交手下来,玉玲珑就被楚家夺了回去,欧阳展云的爹爹又急又悲,不想祖传之物竟在自己手中丢失,渐渐病倒,三个月前,郁郁而终。

独子欧阳展云性情刚烈,见爹爹被楚家逼死,哪里肯罢休,趁了个月黑风高夜,也是一时侥幸,竟将宝物又偷了出去,刚刚转手,楚英发觉追了上来,到相水边,被楚英一掌劈落水中,也是他大难不死,遇上了白如歌和千杯不倒翁,就有了后来的事。

千杯不倒翁听完事情经过,也是唏嘘不已。

千杯不倒翁连喝三口酒,叹道:“你们两家五代相交,在武林中已传为佳话,如今恩断义绝,实是让世人嗟叹……”话未说完,就听得外面闹成一团,楚涟欠身道:“前辈稍等片刻,待后辈去看看就来。”要说这楚涟年纪并不比千杯不倒翁年轻多少,只是成年深居内室,又是子承父名,成名较千杯不倒翁晚,加上锦衣玉食,看上来竟要年轻十数岁,楚涟是个谦谦君子,言行极为恭敬,故此对千杯不倒翁为“前辈”相称。正要出门,一家丁慌里慌张的闯进屋来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

楚涟皱眉责道:“究竟何事?慢慢说来,这般冒失,不成规矩。”家丁指着门外,急道:“外面来了几十号人,动刀动枪的,不知来路,指着名让老爷出去。”

楚涟心中疑惑:欧阳展云已离开楚府,他在相州也并无相交,哪里会突然之间冒出这么多人来?如果不是为欧阳展云之事,楚家还与谁结了怨仇?摆手示意家丁退下。

千杯不倒翁哈哈笑道:“老叫花吃了楚家的酒,又遇上这等好戏,自然舍不得走,要看个明白。”这话明摆着是,你要是怀疑我,我就在这不走了,让你看个明白。楚涟也听出话中有话,躬身道:“前辈这话愧煞楚涟了。”

楚英道:“爹爹,待孩儿先去看看。”楚涟阻道:“小儿后退,去后院陪着你母亲去,也照料好你表妹。”朝千杯不倒翁一拱手,两人并肩出了门。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府门口列着灯笼,照得通亮。门外果然排了一群人马,个个都是彪形壮汉,短衣轻装骑棕色高马,独独当先一人,却是一位身着红衣的美貌女子,胯下一匹威武的大枣马,这红衣女子背插双刀,手执马鞭,见楚涟与千杯不倒翁出来,刀鞭一扬,朝楚涟怒道:“你就是楚涟?”

楚涟不识这女子,颔首道:“正在。请问姑娘是?”红衣女子大声道:“山东响马堂!”

楚涟抱掌道:“在下久仰山东响马堂英雄聚集,今日所见,果然不错。想必姑娘就是堂主赵丽娘了。”

赵丽娘见楚涟平稳有礼,也平声抱拳:“赵丽娘也久闻相州楚涟是位好汉。”楚涟道:“相州与济南府几近千里,少有往来,楚涟有心向往,只是无缘得见,今日众英雄既然来了,就请下马,楚涟这就备席迎接,如何?”

赵丽娘爽朗笑道:“果然是个直爽人。本姑娘也不喜欢拐弯抹角,开门见山,我等今日是为欧阳展云而来。钱财事小,和气事大,请楚大侠看在响山堂众位面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何?”

楚涟笑道:“赵堂主称在下为大侠,可不敢当。楚家世代本份,虽练武强身,却从不仗势欺人,赵堂主愿意为欧阳家出面言和,在下也十分高兴小事化了。”赵丽娘高兴的道:“既然如此,请放了欧阳展云。”

楚涟奇道:“欧阳展云不在府内,两日前已离开了。”赵丽娘柳眉一挑,怒道:“休得骗我。”楚涟道:“确实不敢骗赵堂主。”

赵丽娘厉声道:“楚家抢了人家宝贝,也罢了,莫非还得伤人?”千杯不倒翁道:“姑娘但可放心,欧阳展云确实不在楚府。”

赵丽娘冷冷的看一眼,哼道:“我不认识你是谁,你既是楚家的食客,自然为他说话。”又转过来盯着楚涟道:“除非,我们亲自进去搜了,才相信你。”楚涟沉下脸道:“赵堂主好不自量,楚涟一言九鼎,说不在自然不在。你想搜却不那么容易。”

赵丽娘挑衅道:“不敢让我搜?”楚涟也冷声道:“相州楚府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岂是尔等能出入自如的?”赵丽娘哈哈大笑:“江湖上人人惧怕你们楚家,响马堂的弟兄可不怕。今晚,本姑娘偏要进去看一看,这楚府里有什么天罗地网?”说着就要往里冲。

千杯不倒翁劝道:“楚老爷好意相劝,句句在理,姑娘莫要莽撞。”赵丽娘哪里听得进去,但见她从马上拔身而起,如一道红光,闪电般越过院墙。楚涟冷笑一声,身形一晃,也进了院子。随赵丽娘同来的响马堂汉子见堂主已杀进去了,毫不犹豫,一个个拔出兵器,窜进院里。

楚涟虽是武艺精湛,对方终究人多,山东响马堂立堂数十春秋,各路英雄竟相投奔,声势浩荡,名彻关东,实不能小觑。楚涟被几人围住,虽尚在优势,但要在几招之内将众人逼退,却是不可能。楚府的家丁护院都是有功夫的,早在这些人马在外叫骂时已做好准备,见他们进了院子,一窝蜂冲上去,围住一阵乱打。这些绿林人物哪里见过这般打法,纵是身怀绝技,也难以施展。赵丽娘见他们虽被围住,但胜算在握,冷冷一笑,弹身奔向内院。千杯不倒翁撇开几个汉子,追了上去。

赵丽娘一脚踹开的第一间屋里坐着南宫红颜,她正对镜梳妆,准备去向舅母道晚安,只听得“砰”的一声响,门口立了个杀气腾腾俏丽女子,手提长鞭,杀气腾腾的冲过来,吓得尖叫一声,躲到床后面,赵丽娘喝问:“欧阳展云在哪里?”南宫红颜惊得不知言语,只是瑟瑟而泣。

千杯不倒翁跟进来,酒葫芦在赵丽娘面前一晃,道:“欧阳展云不在这里,休要伤了无辜。”赵丽娘怒道:“欧阳展云就是无辜,如今生死未卜。”转身出了屋,又找另一间屋子,楚府的家丁还真是多,能不断的涌出来。赵丽娘也是气红了眼,手中马鞭“嗖”的摔出,千杯不倒翁右手酒葫芦一扬,“当”的一声,将马鞭震开,摔在柱子上,那抱围粗的木柱立时一道鞭痕。

赵丽娘道:“你敢阻挡我?”冲着千杯不倒翁连抽几鞭,千杯不倒翁嘿嘿一笑,瘦小的身子晃了晃,竟不见人影,赵丽娘一愣神,千杯不倒翁在她身后又是嘿嘿一笑,伸手扣她脉门,这赵丽娘年纪轻轻能坐上响马堂堂主之位,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手腕一翻,一条马鞭舞得龙飞九天,天昏地暗,或伏地如蛟,或缠绕如蟠,将千杯不倒翁裹在其中,千杯不倒翁叹道:“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能人辈出啊。”也不使杀招,只守不攻。

赵丽娘突然撤鞭道:“你想拖延时间?”也不理对方是否答话,身子轻轻一提,飘然去了西厢房,千杯不倒翁摇摇头,一个跟头抢在她前面,道:“姑娘听老叫花一言,有话好说,莫要伤了人。”赵丽娘不理,千杯不倒翁又道:“后院是女眷住屋,不得惊扰。”

赵丽娘身子蛇一样滑过,一溜烟到一门口,道:“找不到欧阳展云,我将楚家人杀尽了。”抬腿踢门,脚未到,门突然大开,楚英长剑一横,跳出来,挡在门口,喝道:“若是敢惊了我母亲,我让你死八次。”

赵丽娘不以为然,扬鞭就往里走,楚英剑花一抖,直刺赵丽娘门面,赵丽娘登的后退一步,狠狠的看着楚英,将手放在口中,吹出一声尖哨,蹭蹭蹭,半空中跳下十七八个人来,朝赵丽娘恭敬道:“堂主。”赵丽娘点点头,众人将楚英与千杯不倒翁团团围住。

外院嘶杀激烈,后院也是剑拔弩张,赵丽娘冷笑道:“本堂主今晚偏要虏走你至亲之人,让你知道这种滋味。”一摆手,十几人抽刀扑上来。休要小看了这些人,赵丽娘有备而来,挑的都是响马堂的高手死士,即使千杯不倒翁这等武林前辈,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虽不至落败,也必须全力以付。

只见刀光剑影,人影翻飞,几百个回合下来,千杯不倒翁与楚英已占不到优势了。赵丽娘虽然也是花容已乱,疲惫不堪,仍哈哈笑道:“一个行将就木,一个乳臭未干,再围攻几百回合,看还经得起不?”楚英虽在后院,也已听说了他们是山东响马堂的人,冷笑道:“山东响马堂在关东一带,绿林好汉交口称赞,想不到也是以多胜少的奸滑之辈。”赵丽娘怒道:“也不知你们当时是多少人围攻欧阳展云来着,如今倒知道以多胜少了?响马堂的弟兄行走江湖一向规矩,与尔等却毋须讲究。”一挥手,又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