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以亦拔剑将萧锦芸脚上的链子斩断，黑色的铁链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如同恶魔的召唤。只一眼，足够让他看出些端倪了。

“长公主，你可看清楚了？你的皇兄对你也并不是怎么在意嘛。”姚靖一下子失了手中的王牌，心中总有些慌乱，但看到颜以素还在自己手上，不免又有些嘲弄，他的语气变得癫狂起来，看所有人的目光就像是看着自己的仇人一般，弥漫着嗜血的味道。

颜以素虽然没有被堵上嘴，但从头到尾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去红鸾殿的前一天晚上，流苏阁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乌夜，她那时又惊又喜，却又有些悲凉。乌夜不停地挑拨着她和萧锦芸之间的关系，他告诉她，是萧锦芸让他不要再出现在皇宫里的。虽然她那时已经对墨流风有些好感，但墨流风与萧锦芸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不明白，为什么墨流风要那么用心照顾萧锦芸，难道就是为了报恩吗？

即使对这个女子敬重有加，她还是选择了一条连自己都不相信会走的路，她带着麝香到红鸾殿，却怀着愧疚。直到听见萧锦芸承认，她才感觉到整个天都塌了。她跑出红鸾殿，跑了一路，哭得心都快碎了，避开所有人，她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沉下心来，却被人打晕了。而她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她曾经爱过的乌夜，这种被人背叛的滋味并不好受。可她也不想点破，承受着鄙夷的目光，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待着。

萧锦芸被抓来的时候她也有过诧异，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也幸灾乐祸不起来。看到那个女子平安，她反而舒畅了不少。萧锦芸一直晕着，她也闻到了她身上迷香的味道，不假思索地离那人远些，其实只是为了躲避她的目光罢了。如果不是今天的这一幕幕，她还要被瞒着多久呢？一辈子的时间也不够吧。有些不甘心，竟然就这样被人利用了。

叹了口气，在方才颜以亦救人的瞬间，她就看见了他眼中闪过的笑意，虽然只是刹那的一闪，却也让她明白了许多。兄妹之间的默契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她的自保本事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展示过，而她会医术、毒术知道的人也屈指可数。她唯一一次救人还是救的萧锦芸……

双手猛地被一拉，颜以素从自己的世界里跑了出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姚靖正在拉扯手上的绳子。说来这绳子的长度刚好能够让她动些手脚，一眼瞥见手腕上红色的伤痕，她的眼中顿时流露出了阴霾之意。当她是小孩子好糊弄么？哼……

“爹爹，你就放了长公主吧。”姚以柔跌跌撞撞地看着下方的人，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清楚爹爹的计划，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个计划会中途终止，可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现在胜负已分，再斗下去又是为了什么呢？不伤长公主或许还有活路，若是伤了他唯一的妹妹，他是绝对不可能手软的。而他，本就不是个善主。她只能尽最大的可能劝说姚靖投降，只有这样才能降低他的罪恶。

“孽障，妇人之仁。”姚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姚以柔，贪婪的眼瞳因着这份绝望而笼上了一层寒气，除了随他造反的人，他只讲计划说给了这个女儿。今日一事，足以证明她对自己的背叛。想到自己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背叛他，害他蒙受这么大的损失，他就气不过去。

颤抖着双肩，姚以柔任由泪滑落脸颊，她咬了咬唇瓣，当着众人的面跪了下来，这是她最后的选择与决绝。她能做的事情唯有此。庄重的宫装染上尘土，洗尘铺在她的脸颊，混合着咸咸的水珠渲染出她专属的凄凉。她无奈，终究是为了爱，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姚靖的子女很多，而姚以柔是他较为看重的一个。否则，他也不会将她送入宫中，也不会将自己的计划告诉这个女儿了。如今看到她对着自己下跪，为了除去孝道以外的事情向自己下跪，他的心中颇不好受。暴戾之色蒙上双眼，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地伸手将颜以素纤细的脖子握了起来，惹来大惊。

颜以素的身体被这个动作引起一阵颤栗，她没有什么把握可以在这么近的距离逃脱，而且手根本没有办法够到怀里的药物。难道是天要她亡吗？

力道加深，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慌乱地想要挣扎，可是脚尖竟然离了地，没有支撑的她就像一只天空里断了线的纸风筝，找不到任何依靠。耳边的声音似乎是越来越小了，就在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泪水从眼角涌了出来，即便是在那个黑屋子里被关着，她也没有哭过……

“素素，对不起，我来晚了。”温暖的声音，伴着那清香的草药味道，让她变得恍惚起来。

指尖触摸者她脖颈上被掐出来的紫色淤青，墨流风的心里实在不好受。他以为他可以躲掉所有的感情，起先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待，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一颦一笑都映在了脑海。因为她厌恶，所以他离开。他放下了自己的责任，离开这个皇宫，丢弃了使命。他知道她有所爱，所以他只是默默旁观，在照料萧锦芸的时候希望能与她碰面，哪怕只是静静看着也好。躲起来可以做个乌龟，却不能做个忘情的乌龟……

“素素，疼吗？”墨流风缓缓开口，那青色的长衫将他刚毅混进柔情，暖暖的就像午后的阳光，带着太阳的味道。

颜以素显然没有缓过神来，她还以为只是幻觉，愣了片刻，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将脸颊都埋进他的胸膛。

墨流风一下下地安抚着她，没有责怪，只有谅解。他错过的太多，他不想再错下去了。该是他的为什么还要往外推呢？这厢两个人算是甜蜜上了。

见颜以素没事了，姚以柔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爹到最后的时刻也不愿意放过那个公主，成败已定何必强求。她侧坐在地上，望着亲人失落的脸庞，心底涌起了愧疚。若不是萧锦芸答应她会保全家人的性命，她是不会出来干预这些事情的。

“护国侯，你已经错了十步，难道还要再错十步吗？给自己一个机会，别让黑白无常瞧不起你。”柔和的话语却是带着刺的玫瑰，萧锦芸说的毫不客气，对她做手脚没关系，他不该动她的孩子！还有那个人……一笔笔的帐她都会算清楚。有仇必报才是她的原则。

姚靖品味着自己的失败，浅浅的苦笑，徒留一句“我输了”。为首的已经放弃了，做下属的就更不必提。乒乒乓乓，兵器接二连三地落地，是落寞的气息。阳光衬托着王者的威严，仍旧是傲视群雄的霸气，却多了那份柔情。望向身旁女子的瞳仁中，满满的爱恋毫不掩饰。

云淡风轻近午天！

接下来的一道道圣旨彻底放下了帷幕，造反的逆贼中半路扭转乾坤的免其罪责，服从军令的兵是没有罪过的，而指挥的将军难辞其咎。到最后也不愿意放下武器的一律杀无赦。姚靖等罪臣秋后问斩。蓝落因其女之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贬到边塞为奴。从高高在上的宰相到被人唾弃的奴隶，这其间的转变也许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吧。

至于他们的家人，后妃仍旧是后妃，但其他的全部贬为庶民，保其性命，却也允许其子孙继续为官。

赏罚分明，有罚的必然也有赏。姚以柔升为皇贵妃，仅此于皇后，她接到圣旨的时候还晃神，不知是因为没到皇后之位不甘还是觉得爹爹叛乱她能晋升而感到诧异。但她的反应并不重要，朝中不少大臣对她的晋升颇有微辞，当然，这些东西颜以亦完全充耳不闻。方延龄是扭转局势的关键人物，官升一品，其妹方纯琳升为婕妤。良金赐西陵国第一夫人称号以和亲的方式嫁去冷和国。颜以素封为文和长公主，择日嫁给墨流风。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但显然，还是有些遗落了的故事。

话说那日解决完叛变的事情以后，萧锦芸第一件事情就是奔回红鸾殿，她没有忘记自己晕倒前看到的是谁，虽然醒来以后就没有了那人的踪迹，但只要回去一看便可知道真假。红鸾殿里传来的哭啼声让她不安，踏入自己的宫殿，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更是让她胃里难受。啼哭的人微微抬眸，那红肿的眼睛怎么也遮盖不住。

“娘娘……您终于回来了……”

这一声轻唤，紊乱了她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