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叶漫卷天地,一草一木化为灰烬,红色掩盖了一切,河流里漂着尸首,无言能说尽的苍凉。似乎是在天地的那一端点,似乎真的有那么远,她站在这一头,看着他骑在白马上渐渐奔驰过来。眼里浸着泪花,她向前走着,一步、两步。在快要触到他的那一刹那,四周的羽箭纷纷射出,他的身上沾染了鲜血。“不要!”她的额头布着密密麻麻的细汗,花容失色。
“怎么?做噩梦了吗?”颜以亦皱了皱眉头,一手抱过她,一手执起手绢为她擦着额头的汗珠。
萧锦芸听出声音是谁的,但她累得不想动弹,由着他的摆布。眼底还含着液体,她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她不想让那些水毫无节制的流出。她不想因为一个很普通的噩梦而哭,更不要在这个伤害过她的男人面前哭泣,她萧锦芸不是那么脆弱的。是的,她承认,那只是一个简单的噩梦……
“芸儿,怎么了?”他感到她的无精打采,侧开身子才发现她那双看着他却毫无焦距的双眼,那一圈红色在提醒着他关于她的伤感。颜以亦轻轻捧起她精致的脸蛋,细指滑过她的唇瓣,柔声道:“我会陪在你的身边,不怕了,好吗?”
他这样的安慰让萧锦芸微微缓过神来,她为自己的行为而尴尬,想起两个人昨夜那样相拥而眠,脸上更是浮起了一层红云。目光躲闪着,她不敢接过他的话说下去,她不明白这温柔的来源到底是何处,她不知道这次的温柔又是因为什么,这些问题像蛇一样缠绕在她心里,让她很不舒服。没有人可以说她不懂爱,但就算她懂,她也无法去操控。感情这东西很微妙,她本想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然后随意找个机会出宫隐居一段日子,却没想到一个孩子的到来会把她的脚步完全打乱。
“其实不需要你的回答,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忘记。如果有什么需要再商讨的,也等孩子出世以后我们再商量。”他拥着她柔软的身子,在心底劝说着自己再自私一次,哪怕是用这样连蒙带骗的方式,他也没什么好悔过的。他看不清自己的心,到底是为了爱她而去爱她,还是纯粹地为了自己的皇位亦或是与那从小到大的师兄一争高低……
萧锦芸有些心虚地垂首,以前的事情要一笔勾销很容易,可现在的账目却越来越难算清楚了。到底是他负了她,还是她负了他,谁又说的清楚呢?他们有他们的打算,他可以想着把她留下,但她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就不会做任何的改变。更何况,在战场之上还有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
“不早了,不用上朝吗?”稳了稳心神,她睁开迷蒙的双眼,轻声问道。
“唔,陪你不好吗?”他似是开玩笑地问道。
“可是做明君比较重要啊。”萧锦芸皱了皱眉,他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感情用事了?难道他不知道现在内忧外患的形势吗?
颜以亦扯了扯嘴角,无奈地吻上那诱人的朱唇,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他急忙抽身,他有些担心自己会沉醉在那甜蜜的温柔乡里:“真没见过你这样把皇上往外赶的娘娘。你再多睡会儿吧,我这就去上朝。”其实他们都清楚,不管她的回答是什么,他都会做一个好皇帝应该做的事情。大概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在某一秒里,他有多希望她能对他做出挽留。
按他的安排,反正她起来了也无事可做,不知为何,明明才怀了一个月,她就已经疲惫不堪,总觉得身子太过虚弱,可是她又不想让周边的人担心,也只好缄口不提此事。越来越嗜睡,应该是孕妇的正常生活,她便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一直睡到了快用午膳的时候,她才在千呼万唤中起了床。她简简单单地梳了一下头发便走向了殿外,因为她实在没心情去将三千发丝一一盘起。
“娘娘。”一打开门,陶儿就像看到救星似得唤着。
“怎么了?”萧锦芸刚问完,就看见了眼前一高一矮、一俊朗一淑婉的一对男女,不是般配的情侣,他们看上去更像是前世的冤家。
“姐姐,你总算醒了,我吩咐御膳房今天中午炖鸡汤给你补身子了。”颜以素脸上的阴沉消失殆尽,立刻过来挽着女子的手,似是邀功般说着。
那声谢谢加夸奖的话还没说出口,另一个声音又窜了进来:“鸡汤是补身子,但也不能乱补,她的体质和别的女人又不一样,你怎么知道鸡汤对她一定有用?说不好起反作用也是有可能的。”
“姐姐,下午我们去凉亭里下棋好不好?你好久没陪我了。”“去凉亭的路上很多鹅卵石。”“姐姐,我们在红鸾殿下棋好不好?”“孕妇应该多走动。”……
头都快大了,萧锦芸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忍不住一掌拍在门上,咆哮道:“你们两个给我停下!”效果是达到了,不过他们倒是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自己,哎呀,反正当什么看都无所谓,只要他们不闹下去就好。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带着些苦口婆心的意味:“素素,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有你,墨流风,难道你进宫就是为了找人吵架的吗?你们两个消停一会儿行不行?昨天就看你们两个不对劲,再不正常就别来见我了。真是的,一大清早就不安宁,难怪陶儿受不了你们。”
“大清早……吗?”颜以素和墨流风几乎是用相同的语调说出了同样的话,墨流风一点多余的反应也没有,可颜以素还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好了,你们也别在这儿碍我的眼了。没事儿就各回各家,我还想睡会儿……”萧锦芸丝毫不显尴尬,喃喃地说着,还带着些困意。
“还睡?要不要帮你把把脉,身体不舒服吗?”墨流风一愣,对她的说辞他有些担心,以她现在的状况他不能保证她的孩子会安然无恙。
“也不是不舒服啦,你就放心吧,没什么大问题。如果情况不好我一定会告诉你,我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她轻轻地说着,随即转身入屋。
颜以素本还想再说点什么,看她这副病恹恹的样子也说不出口了,斜睨了一眼身旁的男子,若无旁人地离开。墨流风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招惹到她了,他刚才的确是有意与她做对,但也只是她的态度不友善在前,并不能怪他啊。
墨流风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陶儿没见过的妃子。下意识地,她拦住来人,恭敬道:“娘娘在休息,皇上也吩咐过不允许其他人打扰。”
女子的笑容微微僵了一僵,随后舒缓开来,轻声道:“你只管进去禀报,告诉她,故人来访。若她说不见,我再走也不迟。”她的声音很是轻柔,显得整个人也温柔不少。
陶儿还想回绝她,但转念一想,对方如果是真心来看萧锦芸的,这样莽撞地回掉也不好。想罢,她唤来其他宫女守在门口,急忙入殿通报。
萧锦芸听罢陶儿的叙述,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故人做了妃子,算起来陌绒也能算上,但凭着那女子的身份陶儿又怎么可能没见过她?
“还是想不起来本宫是谁吗?”随着一声清亮的女声,那女子已经站在了殿内。
陶儿有些恼怒,她明明已经嘱咐让那些宫女看紧些,怎么还是把这人放进来了?要是来者不善,这后果她可担待不起。
“是你。”萧锦芸看着她华丽的服饰,以及她举手投足间的雅致,丝毫不见当年的莽撞。算是麻雀飞上枝头了?“你来,有何贵干?”问这话的时候,她的牙齿恨不得咬在那女子的身上,留下牙印子。要不是她,她现在也不至于待在宫里想尽办法躲避这层尴尬了。
“黎婕妤没有忘记本宫,本宫是不是该说三生有幸了?”兰溪淡淡地笑了笑,眼底却划过一丝冷厉。
她爱的男人不爱她,而她给予的男人也是为了同一个人而利用她。这一切的账目,她都要一点点算清楚。也许她的资质是不够,她也不像其他女人一样拥有庞大的支撑,但她知道的秘密很多。特别是可以致人死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