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看大牛肉的眼睛,他会弄死我的。他已经是杀我未遂。若那个纳木塞还没救出来,他会把我剁成肉泥。
“我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我去威胁鄂伦云。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是他的女人。”我说道。我得让他知道,鄂伦云并没有把我放在比纳木塞更重要的地位上。
“鄂伦云!我要杀了你!”他咆哮起来。揍扁了他面前矮几上的银壶,奶茶从那银壶的缺口处外溢下来。我被吓坏了,已经忘记去要奶茶喝。
我一个柔弱女子能在这战场上奇迹般地活着,这让我自己都相信是有神助。
这时帐外的兵士说话。他回了一句,进来了他的副将,他还没有从失去爱马的悲伤中走出来。他悲戚的眼神,让人看了有些难过。也许那马是他的非亲兄弟。对于蒙古人来说,马就是他们的亲人。多少次在战场上,那马没有畏缩舍生忘死救它的主人。
他语气十分激动地嚎叫着。大牛肉也万分伤心,鄂伦云的大箭真够毒的。一箭就结果了那马。不知道弓得多大,得什么样的人能拉开那样的弓。
他的副将因为过度地悲伤,把对鄂伦云的恨转向了我这个无辜的,而且是唯一在他们手里的棋子。他向我冲过来,那一瞬,我知道,我完了。
正在接受死亡的时刻。大牛肉扑倒了他。他们俩在帐中斗起了跤术。等帐中一切能够毁掉的东西都毁掉了的时候。大牛肉压住了他副将的身子,叫兵士把他副将捆绑着扛了出去。他副将喊着,大牛肉也喊着。我知道他是要用我再赌一次。
兵士们进来把大帐里的东西能扶正的扶正,不能扶正的就抬了下去。奴婢们过来换了榻毡和被褥、枕头等。
他脱下软甲,换了件贴身的绸袍倒在了榻上。他情绪崩溃了。好像要自己对着帐顶思考一夜。
我也不敢睡,怕有人再进来弄死我。脚上的铁链又一次得被锁在了帐架上。一个没有罪的囚徒,很蹊跷的在承受着死亡的威胁。
我坚持着不睡,但是眼皮重重地合上了。好困。睡吧,能醒就醒,不能醒就永垂不朽。
第二天,他一直在帐中思索他该怎么营救纳木塞。
“大牛肉,你能告诉我,纳木塞是谁吗?”我说道。我很好奇。这个人对乌郎阿济尔有什么分量。
“他是我的安达,他曾经在围攻中成功地救我突围。我们是过命的兄弟。”他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看着我。他好像要征求一下我是否能救他的安达。安达就是朋友的意思。是呀。过命。这就是很难办的事儿。纳木塞是朝廷要犯,鄂伦云是不可能放了他的,即使是用我当诱饵。皇上是什么人,皇上是个追求绝对的人,没有中庸,让你败就败到死,让你胜就胜上天。救纳木塞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低着头,怕是我的绝望让他看到。人有的时候要学会面对失去,失去痛苦那是最妙的事儿,但是失去幸福,失去珍贵的时候那需要很久的时间去舔舐伤口。
他解下我的锁链,让我随他骑马飞奔。他是要放空自己吗,还是要继续练习一下怎么捉住我。
那神骏纵马飞驰在浩瀚的草原。天空在视线的尽头。一个充满狼性的男人纵横在这无垠的狂野中。把心交与天神……。
我坐在那匹神骏上,笑傲长空,看到雄鹰展翅,从没有看到过鹰会雄飞雌从,它们是孤寂的王者,它把生命交与天空,张扬着羽翅被写在了人类文明的图腾上。
这个想做鹰王的男人,壮心不已;纵然马革裹尸,魂归狼烟,只是豪壮的选择,他的选择是没错的,他只属于这长天地阔!
风起时,他扬鞭策马,任马蹄踏着茫茫,尽展不论顺逆不论成败的超然,外露着男儿的倔强本色。
我多么希望没有这无止境的杀伐,面朝菩提,把我的本心交与佛陀。和平的种子破岩而出,迎向光明!
风起时,我放纵狂叫,雄鹰盘旋之后飞向云霄!
他听着我狂喊,他也仰天长啸,双手脱缰,任神骏自由飞驰。
好舒服,这样的放空自己,人生头一遭。远处的羊群如蚁,慢慢地汇集,慢慢地舒展。就是这张巨大的碧毯上流动的刺绣。
最后,我们下了马,躺在小丘上,仰望苍穹……。
几日之后,他把我束缚在锁链里,去完成他最后一次赌博。大队人马,又一次对敌鄂伦云。
“鄂伦云,你放了纳木塞!这次是最后的机会!”大牛肉郑重严肃地说道。他的副将骑着一匹新马,眼睛里都要流出血来。
这次,鄂伦云阵里吹响了出征的连营号角,战鼓轰鸣。作什么秀。快救我呀。我不想死在这儿。
“救我,鄂伦云,救我!”我哀求道。有用吗?我都打退堂鼓了。
“杀!”鄂伦云的阵营里传出了呼天抢地的杀声!
十几个黑点儿奔过来,我以为是大箭。可是近看,居然是十几匹猛虎,一身甲,难道是鄂伦云的虎阵!
顿时蒙古兵血肉模糊,嚎哭之声惊天动地!乌郎阿济尔的阵营大乱,全部向后退,不应该是慌忙逃跑。
大牛肉拨马回撤,一只虎怒吼着朝我们飞扑过来,神骏腾空而起,躲开了它的恶爪。
“是布耶楚克!它会穷追不舍的,你快放了我。若是我死了纳木塞也活不成!放开我!”我疯狂地呼喊着。
布耶楚克就是传说中的战神!这次它攻击的对象很明显,就是大牛肉无疑。
大牛肉的马和布耶楚克的嘴之间只有一拳远。大牛肉不得不把我横飞出去。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几近昏迷。一个软软的,热乎乎的东西舔着我的脸。把我唤醒。
它蹲下,我明白了它的意思,我迅速爬上它的背,横贴在它的背,躲着枪林箭雨,回营。
看到我远远地飞奔过来,鄂伦云鸣金收兵。近乎完美地救我回来。
我内心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进了大营,布耶楚克停了下来,我被鄂伦云抱下了虎背。
“放下她!”我背后传来了一声沙哑的呼喊。
我转过头,看到了他!我想飞扑过去。是他!他满身是血。但是我还是能认出他来。
“王爷,我就知道你会来救奴婢的!”我想飞扑过去,但是铁链把我钉在了远处。我张着双臂迎接他跑过来。他一身甲胄,甲胄上全是血,一股浓重的血腥让我很难受。
“我怎能没有你!”他紧紧抱着我。声音颤抖地说着。
我们回到大帐,好像回家一样,终于能吃饱饭了。清点人数,收拾残局都是鄂伦云手下干的事儿了。
在我歇斯底里地喊着饿,我被一桌子的粥包围了。狂喝下二十碗粥后,终于消停了。
“怎么瘦成这样!”王爷很心疼地说道。眼中流出了血。
“王爷,你眼睛流血了!”我喊着。
“不是我的血。是刚才战场上……”他让得贵准备洗澡水,要洗下这一身的征尘。
等鄂伦云和王爷一身软甲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众人相拥,哭笑了数回。
“蕊瑛,去给楚才洗洗这身污秽。”鄂伦云吩咐道。
我被蕊瑛反复清洗了数次,终于看到了我的瘦骨头,蕊瑛很难过,她哭了。
“将军为了你都砍断了二百多个练习刺杀的草人了。你若再不回来将军怕是活不成了。”蕊瑛说道。
“他为什么不早放虎阵!”我说道。
“军中的规矩,放虎阵得皇上允许。这是将军四次六百里加急才得到皇上的许可。要不你以为你能活着回来吗?”蕊瑛反驳道。
我哭了。活着多艰难。
“还不把我的铁链弄开,我脚都肿了。”我说道。
“马上洗完了,你稍等。”蕊瑛说道。
给我换上干净衣服和鞋袜。王爷和将军都等在外面了。蕊瑛说洗完了,他们进来都要背我。
“我当然要王爷背。”我说道。王爷俯下身背着我回到营帐,命人给我弄开铁锁。换了六个人都没有弄开这锁链。
“别折腾了,这锁链名叫乌金锁,是不可能解开的。连金刚石也弄不开它,它不怕腐蚀,没有钥匙是不可能弄开的。”鄂伦云说道。
我的心马上从火热变成了冰冷。难道这铁链要终生长在我脚踝上吗?
“我不要着铁链,咱们明天就回京,让德林给我想法弄开。”我任性地说道。
“我说的话你居然不信,我对你的心都白费了。你以为我会说谎骗你吗?你就在这大营里稍安勿躁,我们再想法子弄到钥匙。听话!我答应你一定给你弄开这铁锁。决不食言。”鄂伦云说道。
“那,那什么时候能开锁呢。弄几个小偷来试试?”我说道。
“别任性了,将军说的一定没错。”王爷说道。什么时候他为他说话了。他一向讨厌鄂伦云的。这次看来鄂伦云说得是真的。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听着他沙哑的声音,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为了我殚精竭虑。我好心疼。我不能再说下去了,不能再让他着急了。
我累了,躺在王爷的帐里,依偎在他怀里睡觉了。
第二天,王爷不在帐中,我喊兵士,鄂伦云过来,发现哪儿也找不到王爷,我们心里隐隐的知道王爷一定是去了那儿。天哪!弘晊可不能有事,他若有事,将军和我都要死,我不能让他有事儿。
等了两天,还没有他的消息,心都被煎熟了。我决定回去救王爷。我偷偷地拿到了鄂伦云的金疮药。还有一些我需要的物品,上了一匹马,半夜出逃了。因为阵前有敌人叫阵他和他的兵士们去剿灭夜袭。我也就堂而皇之地出了清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