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要犯,所以一直被锁在他的大帐里,这个大帐只是他的寝帐,中军并不在此,再说了,军事秘密能让我听到吗。我用尽一切办法去抓他大帐中矮几上的羊肉。可是他就想让我没有力气脱逃,把羊肉放得太远,我够不到。眼见着自己的脏手已经可以看到突起的青筋,摸摸脸蛋儿已经变成削尖的圆锥体。那个粉嫩的,让人痴惘的女子已经慢慢变成了这帐中的痩鬼。
这日,入夜,他进帐,我完全不用担心他会轻薄我。因为我很瘦。整天不是醒来叫着要吃的,就是昏昏入睡,因为没有力气思考。他这招真的很绝,只要套上枷锁,再不给吃的,我想连只苍蝇也会自由落体了。他给我一块羊肉,还有一碗牛奶。
“我今晚不想听到你喊饿!”声音里有种命令的口吻。
“好说。完全可以不喊饿,你早给我羊肉,我早就老实了。”我说道。然后啃着这块大大的羊肉,应该是一整扇羊排。这都够我啃到天亮的。
过了一会儿,婢女们准备好了洗澡的澡盆。他一定是蒙古贵族,或者是他部落的王。因为所有人见到他都要鞠躬行礼。因为等级比较高,所以沐浴也很讲究的,沐浴的水中要撒入花瓣精油,帐中多日以来被我搅乱的味道变成了一阵馨香,是淡淡的香,婢女们脱下他身上的金丝软甲,他可真惜命,打仗的时候外着重甲,内还有软甲,双层锁子甲。真的很难被射杀。金丝甲里面露出了黄缎绸衣,一层层剥去衣衫,露出了他的虎背熊腰。如山的脊背瞬间成了罗丹手中雕塑。帐中灯火通明,灯光打在他身体上,倾泻出一种神秘的野性的光辉。他裸身进入澡盆,露出了肩膀以上的部位,他长得不是英俊,他天生的一副散发着原始野性的傲骨,冷峻如山的气质,叫人有些寒意,不敢反抗,反抗了一定是身首异处,因为长期在战场上饱经腥风血雨,居然慢慢煨进了浓浓的杀气,这杀气已经深入他的骨髓。婢女们还挺忙活,好像赛车场中场维修赛车人员,婢女们修剪他的指甲用蜜蜡护养他的大手,用篦子沾了香茶油给他把洗好的头发梳顺,好容易摆谱结束,他起身出了澡盆,早有婢女撑好用熏香熏过的衣服迎接他的身体,宽大的袍子柔顺地贴附在他麦色的皮肤上。婢女们抬走澡盆和一切用具。退了出去。帐外有兵士用蒙语说话。他也回了一句。帐门打开,一个湿漉漉的女子披着薄袍,有点儿兴冲冲地被兵士们推了进来。看来已经检查完她是否有行刺意图,之后洗过了被安排为这个大牛肉侍寝的。这个女子谈不上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但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我是不是也该回避一下呀,看到那个女子看到我正疯狂地啃着羊排,环腿坐在帐内的地毯上,先是一惊,后来那个大牛肉说了句什么,她就跑向他怀里了。这个很离谱了。我可是占了便宜了。能免费地欣赏一下雌雄同体。这还是人生头一遭呢。
但是我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能更彻底地吃光羊排的方法。对于他们自然的表演,我有些没兴趣。吃了很久,终于喘了一口气,听到他们俩在床上声音很大,不过我全当听音乐了。再来一口牛奶,今儿太高兴了,自己庆祝一下。自己和自己干杯。在我把最后一根羊排肋骨啃光的时候,他们终于停了下来,不一会儿,帐中的两个肉块就盖着薄被睡去了。大牛肉发出轻轻的鼾声,看来是累了。
好饱,这可是来蒙古的第一次饱饭,终于吃饱了。这种愿望持续了一个多月了。我头上的伤已经结痂,看来我不能死了。有一件事儿让我很恼,因为那个女子手腕上带着我的翡翠手串,女强盗,讨厌透了。那是王爷给我的。你却带上了。这真的很让人恼怒。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手串带在她的手腕上,我并没有要夺回来的念头。因为我觉得王爷是一个那样浪漫丰富的男人,我觉得王爷要是知道了会嫌弃那手串。我也会嫌弃,毕竟是被那女人带过了。如果再让我面对那手串儿,我的情绪会很复杂的。那么心爱的东西被那女人染指,恨,绝对的恨。王爷呀,你什么时候来救我呢,我都要疯了。脚上的铁链已经把我的脚踝磨出了一圈红膙。我脱了毡鞋,光着脚,放松一下,原本白嫩的,让人有把玩冲动的脚,现在能清楚地看到脚背上的血管。一层皮贴在脚上。脚丫一点儿都不可爱。王爷即使救我出去了,会不会认识我呢。我都瘦成鬼了。
吃饱后的满足让我这思乡之苦有点舒缓下来。慢慢的,沉沉地睡去了。
清晨,我肚子不舒服。看到榻上那对黑白鸳鸯已经醒来,正穿衣服呢。
因为吃得太多了,我放屁不止,而且有拉肚子的冲动。我马上拉下裤子,要在大帐中就地解决。
“楚才,你快滚出去。”大牛肉喝道。
“奴婢有铁链呢。怕是来不及了。”我喊着,很急呀。
他穿着一件贴身长袍,拿来钥匙给我开锁。然后叫来兵士,让他们火速把我转移到茅厕去。走出大帐没几步,我就不行了。不得不就地解决。兵士们被熏得都捂鼻子。几个人把我团团围住,直到我拉完了。兵士们把我带离,他们马上撒上干土用铁皮撮走了我的便便。然后有几个兵士在那地方撒上干土来回上去踩。这可怕的一幕一听是被大帐里的大牛肉给看到了。这回,所有在场的兵士都下跪,乞求他让他们好好地死去。
我站在那里,蒙了。因为我没有铁链了,我可以跑的,但是我跑三步,我就会被人万箭穿心,还是放弃逃生吧。
我觉得因为我拉肚子,而让这些人死,真的很不值得。
“乌郎阿济尔,屎是我拉的,你罚我好了,和他们没有关系的。”我这个人本来就有英雄主义。这次膨胀了到了极点。
他强压心中怒火,挥挥手让兵士下去了。用蒙语叫人过来,几个婢女过来,把我押着去洗澡了。看来他是非要让我去换纳木塞不可了。
这次换了一身藕荷色喜字百蝶大褂,但要注明至少是件六手货,已经看不清褂子的原本模样了,一双水蓝闪金如意挖云式鞋,鞋帮处有一大块污渍,是血吗,不知道,反正应该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吧。比在济南给弘晊做的寿装可怕多了。我试图把那片污渍洗掉,可是被那群婢女嘲笑。看来是洗不掉了。
我猛然想到了我的那身衣服会不会也是这个命运,被转手多次,最后给一个重囚穿上呢。还是少想问题吧,要不又会耗费能量的。
我穿戴好了,被送回大帐中,此时大帐中就大牛肉一个人,他的眼光能杀人,他在用眼神一片片地分割我。之后在看到我的两根脚趾露出了那鞋子外的时候,这种强烈地想要吞吃人肉的目光突然变成了淡淡的一声冷笑。
这次没有给我上锁链,他抓着我的胳膊向帐外走去。他吹了一声口哨,他的那匹神骏跑过来。他抓着我飞身上马,跑起来。远离了大帐。
“干什么?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我说道。说句软话吧,要不会死得很难看。
他稍一减速,把我从马背上放到了茫茫一片的草地上,难道是放了我,因为我臭,我脏,因为我贪吃。
正在狐疑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把我从地上抓起,打横在马的侧身平行移动,好像我是飞机机翼下的弹头,他又把我放地上,我终于跑起来,但是体力不行,即使是吃了一扇羊排,跑了五六步就跌倒了。这时又是那只大手一提我衣领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又一次轻松地横于他的马下。我是他的玩具吗,可以随意地提起放下吗。这样反复了数次,他把我放到了马背上,看到这枚“导弹”无力地靠在他的胸脯上为止。导弹失灵了,已经被折磨得没有力气了。随着神骏背上的起伏。我的身体在摇晃。最后他停在了一条浅浅,柔亮的小溪旁。把我扔在了溪水边上的草地上。我爬过去,找水喝,他并没有反对,我急速吸了几口溪水,清凉解渴,我封它为楚溪。
我喝够了,用手掬一口水洗了洗脸上的汗珠。最后,脱下那让我厌恶的鞋子,把脚泡在小溪里,享受了一下。
这样过了很久,他没有阻止我。我慢慢地站起来,走了两步,脚一瘸一拐的。因为长时间的不能大范围活动,我的身体很虚弱。走了几步就栽倒了,不过没有昏厥,可能要感谢昨天的羊排,我躺在草地上,眼睛看着那纯净的蓝天,和那天空中的流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瘦削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苍白的嘴唇躺出了口水。随着和风的微拂,睡得更加沉稳了。瘦弱的小手,和那白皙但是皮包骨头的脚,相信任何一个人看来都会有不忍之心的。
相信这样睡了很久,我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那大牛肉正用鹰一样的眼睛看着我,冷冷地说了一句。
“你终于醒了,太阳都落山了。”他说道。
“嗯。我…我只是打了个盹。”我说道。他不理解,因为他的汉语水平有限。
“是,我睡得好。”我说道。
他拿着一根草叶,放在他很有肉感的嘴唇上,吹了一会儿,一定是曲子之类的。但我觉得不好听。
“别吹了,像放屁的声音。”我说道。扫他的兴。
“你再敢不敬,我会让你知道生不如死。”他目光扫向我的大眼睛。翠娘的五官单拿出来不是最漂亮的,但是整体一组合,很舒服,而且是非常耐看的那种,越看越觉得美。若不是大脚女人,估计也轮不到那个穷书生刘华亭。虽然我对于刘华亭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记忆,但是知道他是翠娘的前夫。是我楚才从中作梗把他俩弄离婚了。简直一个无形的第三者。呵呵。
“楚才,你这是什么表情?”乌郎阿济尔说道。
“痴呆呀。就是呆呆的。”我说道。我做出了在济南大明湖上的沉思状,那种呆傻任凭谁也做不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呆呆。”乌郎阿济尔说道。他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他。
“因为喜欢呆呆,就呆呆。”我说道。他嘴角上扬泛起一抹笑意。铁血,但没有丹心。对于他和大清的战争,我保留意见,我也不是大清人,所以我没必要品头论足,谁对谁错,各持己见。强大与弱小不是在战场上定胜负,胜利绝对在于传承。自然选择让我们明白,能够留下来的生物,能够繁衍的生物,即使是秃鹫和猎狗那样让人恶心的动物都是对的。
都说苍蝇贻害万年,但是据科学家说苍蝇不可能被消灭。乌郎阿济尔他只想用我来威胁鄂伦云。只要他保持冷静,不杀我,我是不会恨他的。
他命令我穿好了鞋子,拎着我上了马,一路只觉风从耳边飞过。那神骏的鬃毛飘飞如翅。说它腾云驾雾有些夸张,但是真的是匹好马,它的主人也是御风而来的勇士,可惜坐骑上的女人不是个乘风仙子,却是个如柴囚徒。觉得改名为楚柴更符合我此时的状态。
到了大帐,我被重新铐上脚镣。虚弱的身体躺在了地毯上。
“怎么又要睡?”他冷冷地说道。
“我饿。”我低下头,不敢直视他。对于我的表现很糗。
“你想吃人不成。”他语气里有种难以抑制的质疑。难道他遇见的就是传说中的饿神。
他说了句蒙语,一会儿婢女端进来一个奶壶,是装奶茶的,一盘子奶酪、一碟子奶饼。这些刚刚做出来的奶食品,软软的,香香的,上面放少许糖,对我的诱惑是致命的。
“这些东西,你随便吃。但是我有个条件。”乌郎阿济尔说道。他手持一块奶酪,在我面前晃动。要我死吗,我可是饿神。
“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救出纳木塞。如果纳木塞有任何闪失,你必死!我要你劝一劝鄂伦云,让他交出纳木塞。否则,你必死!”他又要用眼睛杀人了。
怎么两个必死。不就是让我去换纳木塞吗。
“好的。我试试。”我说道。拿着奶酪诱惑我,我若说我不同意,那不是蠢死了。我根本没有叛国的意识。因为我不是大清人。我的祖国是它的后辈。再说了以后蒙古也是中国,何必一家人打架呢。没事儿闲的。
他从婢女手中拿了一只银盘,捡了几块儿奶酪,几张奶饼子,递给我。不是说随便吃吗,怎么还限量。不过有的吃就不错了。
他倒了碗奶茶,拿了块儿奶饼子蘸着奶茶吃。这吃法很时尚吗?我不屑地瞪了他一眼。他没理会我。
我坐在地毯上,大嚼着我的奶酪和奶饼子。他给我倒了一碗奶茶,让我喝。早对我好点儿,我能不让鄂伦云放人吗,不过我说了也不算,这两军打仗的事儿,我还真说了不算。
我风卷残云般发挥了一下饿神的特长,那就是不挑剔,不间断地吃光食物。
我坐在大帐的一角的地毯上。伸着腿,脱了鞋,我讨厌那双鞋,我总觉得那双鞋有种压迫感。我头上的血痂很痒,我轻轻地碰了碰,掉下了一块儿,很恶心。上午洗头发的时候,婢女只是草草地给我洗了一下,怕我的血痂让她们做噩梦。
大牛肉看着我,不禁笑了一下。他可真够狠的,战场上刀尖上舔血,但我最恨男女不分的人,怎么能对弱女子用刑,怎么能虐待弱女子呢。这一点弘晊和他有一拼,当年他下狠手打我。不过后来我们冰释前嫌了。能不能不用非常手段折磨我呢。
吃饱喝足后,我的血液充盈了不少。身体有了能量是多么可庆的事儿,我自己给自己加油。楚才,你要胖起来。要做个有力量的女人。
之后几日,我吃得好,睡得好。体力恢复了三成。
他又是全身钢铁侠一般,武装到了牙齿。带我出征了。这次又一次地和鄂伦云对敌。鄂伦云的表情我看不清,因为还有一定的距离。
“楚才,你叫喊,要不我要动手了。”乌郎阿济尔一只手握住马缰,一手隔着衣服擒住了我的两肋,他一旦动手我就得骨折,然后疼痛而死。
“鄂伦云,救我!救我!乌郎阿济尔要弄死我。你快快放了纳木塞。”我呼喊道。
“闭嘴,你一个小小的奴婢,你说放人就放人,本将军怎么能受你挟制!”鄂伦云说道。
“鄂伦云你不是不在乎她的死活吗?那我给你个机会,我数到十,如果你还是不放纳木塞的话,那就别怪我的弓弩无情了。”乌郎阿济尔怒火中烧。他难以抑制又一次面对鄂伦云的不就范。
他放下我,连我的铁链也被放了下去,我想跑呀,我非常想跑,但是不行,锁链太重,我只能托着走了几步。他调整着马姿,让他时刻在我的身后。我如果卧倒的话,他会一箭射死我的。我已经听到他数到五了,时间凝固住了,生死一线,千钧一发,鄂伦云你个白痴怎么还不答应放人。我走了有一段距离,已经在他的射程之内了。他数到八了。完了,我还跑不到鄂伦云的范围,完了,我会死的。
“鄂伦云,求你救我!”我已经无助到了极点了。我高声呼喊着,但是天地无语,空气中传不出鄂伦云说的同意放人。
都数到九了。完了。
“救命呀!救命呀!塔瞻救我!弘晊救我!上帝救我,菩萨救我呀!”我在喊。
“十!”乌郎阿济尔崩溃了。
一支金色的鹰羽箭怒吼着飞了过来。
“楚才趴下!”鄂伦云说的前七秒钟,我自动趴下了,因为我知道他会射出这支箭。
箭飞出了我的身体,在空中被另一支箭拦截了。在空中上演了爱国者拦截飞毛腿导弹。那么精准,没有丝毫的偏差,鄂伦云的箭发怒了,两支惊心动魄的箭在空中相撞,铿锵而灭,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击打出了金属火花。空中飞过来一个黑点,我没有看清,是鸟吗?不是,从我眼前划过的是一支比正常箭大四倍的长箭,嚎叫着钉住了乌郎阿济尔副将的战马,乌郎阿济尔的烟雾弹散开,在混乱中我被那只大手抓起来,弄了一次带弹飞行。
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被他带到了大帐中。
“我…我……我……我……我说……我让……。我让……鄂伦云……放人了……饶命!”我抱头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