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坛回来的很多天,我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每天上午清扫,下午就是练箭,可是我的进步很慢,总是被他塔喇氏取笑。我本来就不具备这种天分。我自己认为我是个靠嘴上功夫的人。
这天轮到我值夜,几个仆人打来热水,调成温水,等着龟孙子洗澡,我和几个丫鬟端着睡袍,端着皂豆,端着梳子站成了一排,洗澡也讲排场,讨厌。
夏日的燥热因为有水而变得很动人,他却是个不知羞耻的男人,他在我们面前脱个精光,不得不承认他的身体有种东方大卫的美感,可是我觉得他有点不害臊,在几个女孩子面前也不遮掩,太开放了吧。
他半卧在澡盆里,其他的丫鬟上去给他搓背,我呆呆地站在那儿,也不知道是出去还是留下来。
“楚才,你站那儿干吗?还不给我解开辫子,给我洗头发。”他说道。
“嗯。”我说道。一百个不乐意。上前去抓起他的油黑乌亮的发辫儿,解了半天,还是没有解开,算了,拿剪子去,我去前屋拿剪子,一剪子就剪断了系发辫儿的绳子,众人大笑。
“说你笨,你真的笨到家了。”他说道。然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奴婢手拙。”我说道。然后解开他的发辫儿给他洗头发,若是我会九阴白骨爪就好了,一爪就结果了他就好了,可是我只能被他摆布,我用皂豆涂满了他的发辫儿,弄出了一些泡泡,然后用个盆子把头发放盆子里,看样子他还挺享受的,洗完了,我用手巾擦干了他的头发,然后有丫鬟给他穿好睡袍,仆人们搬走了澡盆,其他的丫鬟都出去了。
“今天是你值夜。楚才。”他说道。
“奴婢就在你床边呢,我就靠这儿睡,主子你睡吧。”我说道。
“楚才你脚上穿的是什么?”他问我。
“是拖鞋,我让红袖给我做的,我画的样子。”我说道。
“是你家乡的鞋吗?真挺怪的。”他说道。
“是的,在我家乡在家里都穿这种鞋,很轻便,不累。”我说道。
“脱下来,让我试试。”他说道。
我只好遵命,他穿在脚上有些小,但是他好像很喜欢似的,他还给我拖鞋,然后让我给他铺被子,我铺着被子,绢丝的轻柔的被子,真够香软的。
我回过头看着他,他就站在我的身后,他一把把我搂入怀中,我蒙一缩身子,流氓!
“别碰我!”我喊道。
他的唇已经吻了过来,我猛力一推他,他居然被我推开了,好神奇的感觉,好像手上有无穷的力量,接下来更让我想不到的事儿发生了,我的头撞在了墙上,可是我并没有想着去轻生,这是怎么回事儿。头撞了个大包,没有出血,他很惊讶,然后就是良久地沉默。
“我不碰你了,你不必寻死觅活的。若真是把你送给喜公公,他非要皇上杀了我不可!”他说道。
“如意算盘也有不如意的时候了!”我说道。
他自己躺在床上,然后自己拉下了帷帐,我在床边靠了一夜,想想刚才发生的事儿,我很奇怪,想了很久,我的身子是翠娘的,也就是说除了那个刘华亭以外,别的男人是近不得的,翠娘很能干活,身体应该很有劲儿,这也能很好地解释我能推开他的原因。虽然我讨厌他,但是也不至于寻死呀,翠娘够烈妇。
晨曦微露,他起身了,要准备上朝了,他让我伺候他穿衣,洗漱,打辫子,我不太会梳头,惹怒了他,他抓着我的手说道:“这手这么笨,砍了算了。”
“老爷,奴婢笨,奴婢要这手。”我说道,有些央求。
“绿萝,绿萝,你过来,教教她怎么打辫子。”他叫他房里的其他丫鬟。
绿萝过来,教我怎么梳头,我为了我的手也要好好地学呀,总算是弄好了发辫儿,一个奴才伺候他上厕所去了。我的班儿终于过去了。每五天一个班儿,龟孙子要是去夫人那里就顺延了。我估计我也值不了几天。我这么笨,一定会被开除。
早上我又是去打扫了,福柔看到我头上的包问我:“你头上怎么了?”
“是奴婢不小心摔倒了弄的。”我说道。
“你总是毛毛躁躁的,老爷还满意吧。”她说道。
“福晋你可别误会,我们一点儿关系没有。我只是在他床边靠了一夜。”我说道。
“傻奴才,你没觉得他喜欢你吗,每年的秋围就要开始了,他让你练箭就是要你也去呢。”福柔说道。
“可是皇上登基以来,还没有过木兰秋狝,今年也不会有。”我说道,心想着,早穿来几年,或者是晚穿来几年都能赶上木兰秋狝也说不定呢,可是雍正一朝,没有过热河秋围。
“皇上虽不秋狝,但是他不反对王公贵族大臣们在京郊围猎。每年我们都去那秋围。今年看来是他想让你也去吧。”福柔说道。
“福晋,我呢,和老爷是不可能的,我是个烈女,我被人休过,所以也不可能有什么非分之想。”我说道。若是翠娘的身子老这样,我可要老实点,不能对任何男人动情,要不岂不是要死得很难看。
“楚才,若真的是被他喜欢了,我也不会吃你的醋,只是你没有名分。”福柔说道。
“嫂子,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是兰儿,她来了。
“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福柔说道。
“就是要给你们个惊喜呢,弘昌他约我去他家里看戏,说是因为他母亲生日,点了三天折子戏。”兰儿喜上眉梢。
“楚才,你做得太好了。”兰儿也不避讳对我说道。
“奴婢那天只是很着急,所以就失礼了。”我说道。
“你呀,得了便宜还卖乖。”福柔说道。
“福晋,兰主子,奴婢这就退下了。”我说道。
“好。”福柔说道。
我从福晋屋里出来,去了大书房,拿了本书,就到湖心亭里去了,一个我心灵深处的好地方。
正读到徐渭的诗文。
【廿八日雪】
生平见雪颠不歇,今来见雪愁欲绝。昨朝被失一池绵,连夜足拳三尺铁。
杨柳未叶花已飞,造化弄水成冰丝。此物何人不快意,其奈无貂作客儿。
太学一生索我句,飞书置酒鸡鸣处。天寒地滑鞭者愁,宁知得去不得去?
不如着屐向西头,过桥转柱一高楼。华亭有人住其上,我却十日九见投。
昨见帙中大可诧,古人绝交宁不罢,谢榛既举为友朋,何事诗中显相骂?
乃知朱毂华裾子,鱼肉布衣无顾忌!即令此辈忤谢榛,谢榛敢骂此辈未?
回首世事发指冠,令我不酒亦不寒。须臾念歇无些事,日出冰消雪亦残。
历史上徐渭可谓自杀的老手,因怀疑他的继妻张氏不贞,将她杀死,因此被关入监牢。在监狱拔下壁柱上的铁钉击入耳窍,流血如迸,医治数月才痊愈。后又用椎击肾囊,也未死。如此反复发作,反复自杀有九次之多。
他属于疯子,是天才的疯子,文长既不得志于有司,遂乃放浪曲蘖,恣情山水……其所见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风鸣树偃,幽谷大都,人物鱼鸟,一切可惊可愕之状,一一皆达之于诗。其胸中又有一段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故其为诗,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泣,羁人之寒起。当其放意,平畴千里;偶尔幽峭,鬼语秋愤。他不痴狂谁痴狂。
“你怎么在这儿?”龟孙子什么时候来的。
“奴婢只是在这儿看看书。”我说道。
“已经过了晌午了,不饿吗?”他说道。
“嗯。”我说道。
“走,带你去吃东西。”他说道。他穿着便服,深青色的提花寿纹大褂儿,皂靴。腰带是鹅黄秀图案的缎带,挂着一块儿玉佩。
“去那儿?是不是连送给喜公公的用处也没有了,要弄死我呀。”我说道,很直白,已经没有忌讳。
“不会,我在你心中就那么不堪?”他有些愠色。
“我害怕你。”我说道。
“呵呵,这个答案很有趣。”他说道。
“走吧,去外面,我带你去个地方。”他说道。
我把书揣回怀里,跟着他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