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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回归还是留下

赵铁生的表情瞬间僵化在脸上,宛如被一盆冷水浇灭了火焰,轻轻地挥了挥手,淡淡地说:“萧将军远道而来,一定累了,先去驿馆休息吧,不怕萧将军笑话,这驿馆自从建好,你是第一个住客。”

以萧九歌的聪明,当然看出赵铁生的变化,却没有说破,跟随赵铁生来到驿馆。望龙城的驿馆与其他城市不同,简直就是一处军事要冲,围墙上不仅有箭垛,而且安装了发石机。驿馆里面更是别有洞天,屏风影壁都不是随便设置的,到处都暗藏玄机,随处可见机关埋伏。赵铁生指了指灶台,说:“萧将军,此处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厨房,灶台下面就是一条密道,望龙城里地道交错,比地面上复杂得多,就算是比我们多出数倍的冰贼进来,只要打响巷战,也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萧九歌暗暗佩服这些宁远遗民,生死考验激发出他们强大的潜能,如果没有这些机关,没有全民一心保护家园的斗志,恐怕早就被冰原帝国铁骑军剿灭了。

范翼也被望龙城里的设置震撼了,他想不到老实巴交的宁远百姓会被赵铁生调教成这个样子。

赵铁生用眼尾扫了扫范翼,不屑地说:“范侯爷命中富贵,不像我们这些草民,不过冰贼举着刀要杀我们,我们也决计拼个鱼死网破,八万宁远遗民在这里繁衍生息,冰天雪地,土地贫瘠,遇到荒年粮食不够吃,只能进绝望丛林打猎,我们流落他乡,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无非就是比某些人多出几分骨气罢了。”范翼归降冰原帝国以后,鄂多古为了打击大龙国的士气,封范翼为镇南侯,大肆宣扬,实际上有名无实,这个称呼是范翼最大的羞辱。

范翼心中一抽,怒道:“赵铁生,你不必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当年若不是波东哈以宁远城百姓的性命来威胁老夫,老夫必定舍生取义,成全一个忠义的名声,不过身为一方父母官,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宁远百姓一个接一个在老夫面前人头落地?和百姓的生命比起来,老夫这点生前身后名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侯爷二字以后休要再提,待送回宁远遗民,老夫会亲自向皇上请罪,一死以谢天下!十年前龙颜震怒,诛杀范家满门,只有老夫这个该死之人苟活于世,如今总该有个交代了!”

赵铁生与范翼交恶,完全是因为政见不同,并没有私人恩怨,当年传来范翼投降的消息,赵铁生就猜到必有隐情,此时更是相信了范翼的解释,不过让他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与范翼倾心而谈,却是万万不能的。

萧九歌见二人相互不肯看一眼,连忙打圆场问道:“二位对归回一事有何看法?”

范翼看了赵铁生一眼,虽然对他有诸多不满,不过对他率领孤军抵抗铁骑军十年的事情还是很钦佩的,想了想说:“宁远军民虽然守城身经百战,但长途行军打野战毕竟并不擅长,老夫建议把饮血军分成两部,一部为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部断后,阻击冰贼追兵,宁远军民居中,兵贵神速,只要咱们出其不意,抓住铁骑军主力被拖在穆坤河的有利时机,逃回大龙国并不是不可能的。”

赵铁生瞥了范翼一眼,心道你这个混账东西总算心里想着宁远百姓,但他与冰原帝国的军队交战多年,深知这个野蛮民族的厉害,沉声说:“区区一万人就想横穿冰原帝国?我看是痴心妄想,别忘了咱们要想回大龙国,必须穿越绝望丛林,横渡云天江,突破罗州城、库雅城,咱们没有给养,没有接应,而且战马不足,老百姓带上家什,行军速度会更慢。就算铁骑军的主力在穆坤河无法脱身,但堂堂冰原帝国可不是只有一支铁骑军,只要鄂多古下令四方诸侯勤王,各地军队围拢上来,咱们能挡得住围攻吗?罗州城的死胖子城主罗科夫不值一提,纵然有坚固城墙也能轻易攻下来,但别忘了咱们将近十万人要横渡云天江,没有那么多的船只,江山运力一次仅能渡过三千人,取个整数算咱们有九万人,还得过三十次,需要几天时间,冰原帝国丢了渡口,即便反应再慢,也能调集军队打过来了,咱们甚至到不了罗州城就会被击溃。”

范翼脸色一变:“赵铁生,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不想回归大龙国了?”

赵铁生两眼望天,幽幽地说:“范翼,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宁远遗民?这个“遗”字不是遗留,而是遗弃,是遗忘!十年间,大龙国两度与冰原帝国交锋,皇上两次都是御驾亲征,虽然不是压倒性胜利,但也没有输,完全可以在谈判桌上解决宁远遗民的问题,我们这支队伍横亘在冰原帝国腹地,如鲠在喉的人是鄂多古,上策是剿杀,但他剿杀不了,就会考虑与大龙国达成默契,让出一条道路,放宁远遗民回国,这样一来鄂多古也解决了后顾之忧,何乐而不为呢?但为什么两战两和都没有人提起宁远遗民?说句实话,赵某的心早就淡了,即便这次可以杀出重围回到大龙国,但八万宁远父老还能剩下多少呢?回去以后会不会也如当年留在宁远的相亲一样,被冠以附逆的恶名抄家问斩!与其面对这么多不可预测的情况,倒不如留在望龙城,这里虽然气候恶劣,但是这里是属于宁远百姓的地方。”

范翼一时语塞,赵铁生说的句句在理,都说天威难测,尤其是皇上龙翔乾,没有人猜得透他的心思,就算真的把宁远遗民迎接回大龙国,面对他们的将是什么呢?谁也不敢打包票。

萧九歌见赵铁生如此说法,便没有再劝,他知道事关重大,必须给赵铁生斟酌的时间。

果然,赵铁生离开驿馆以后,立即召集将领和城内官员,这些将领多数都是十年间战火中磨练出来的,对赵铁生忠心耿耿,而那些官员都是赵铁生任命的,朝廷并不知道有这些人的存在。

萧九歌奉旨迎接宁远遗民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望龙城,人们的观点不一,有些人热切地盼着回国,有些人则抱有与赵铁生同样的担忧,一时间辩论声四起,谁也说服不了谁。

第二天上午,迟疑不定的赵铁生请萧九歌参观军营,经过十年发展,又收服了几股山贼悍匪,望龙城里总共有八万余人,其中正规军两万,其余六万多人除了很少一部分耄耋老人和不懂事的孩子没有战斗力,包括女人和少年都已经武装起来,懂得看旗语,懂得粗略的阵法,懂得怎么去杀人。包括正规军在内,武器都很粗糙,尤其是武装起来的百姓,各式各样兵器都有,服装更是千姿百态,不过清一色的短打扮,毫无累赘适合上战场。虽然军容不太好看,但宁远军民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杀气告诉萧九歌,他们是杀过人的,他们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为了活命可以无所顾忌。

赵铁生登上点将台,对萧九歌说:“萧将军,望龙城的军队虽然没有大龙王朝的军队盔明甲亮,但个个悍勇,近几年来冰贼已经不敢踏进九苔原,烦劳萧将军回禀皇上,请皇上放心,宁远百姓无论身在何处,必定忠君爱国。”

萧九歌早就料到赵铁生未必敢拿八万军民当赌注陪自己冒险,于是仰天不语,好一会儿才没头没脑地说:“起风了。”

此时正是隆冬季节,北风凛冽,旗帜被吹得很平,向南方伸展。赵铁生的心中一痛,立刻明白了萧九歌的意思。

萧九歌没有纠结在起风的问题上,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听说望龙城里死了人,坟头都会朝向南方。”

赵铁生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萧将军,你不用再说了,游子之心我比你更明白,这十年来我们哪一天不想着回到故土?但梦想和现实是两回事,我们从宁远到九苔原一路走来,不是平平常常的走过来,而是一路用鲜血铺出了一条路,这一路有太多的波折,老人病死了,孩子长大了,我们如今能活着,都是天幸!让我再下命令,带着他们重新走一遍这条路,请恕我做不到!什么时候大龙国神兵天降,荡平冰原帝国,再说回归的事情吧!”

大龙国虽然比冰原帝国实力强一些,但想吞并如此庞大的帝国是绝无可能的,至少几十年之内没有这个实力。

萧九歌没有顺着赵铁生的话往下说,而是默默走到一名士兵的面前,柔声问道:“兄弟,你的老家是哪里的?”

望龙城从来没有来过大人物,这种阅兵是破天荒头一遭,那个士兵想不到萧九歌会突然问自己,犹豫了一下低声说:“老家在京城。”

萧九歌微微点头:“如此说来你是跟随驸马爷增援宁远时的勇士了,家中还有什么人啊?”

那名士兵的脸上涌起一丝痛苦的神色,眼泪刷地滑过刚毅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