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赢了!给钱!给钱!”秦依然得意洋洋的高仰着下巴,向面前的方曦晨、靳雨若以及何飞雪伸着手掌嚷着。除了罗沙之外,面前的三人以及在场的白惜惜及红菱,均是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瞪着眼前的棋盘。
“这……这不可能!”何飞雪不甘心地大叫起来道:“一定是你耍诈!”
“切~你是输不起还是没钱给啊?输了就说人耍诈,这么没品,活着我都替你害臊,你干脆去死吧,免得活着丢人现眼!”
“你……”
“干吗?这么大声想恐吓我啊?我好怕呀!切~”
“依然,你别说了!”罗沙在一旁偷偷地拉着秦依然的衣角。
“哼!是她们不自量力嘛!”
“依然……”
“秦姑娘果然棋艺超群,雨若服了!”靳雨若笑了笑后,从荷包内取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到秦依然的手中,而方曦晨也居然少有的露出微笑,递过了银票。
自从上回在孟叠霜坟前见过之后,罗沙就常常邀她们来品茶聊天,时间久了,连何飞雪也常常往这里跑,一来二往的,也不由得和秦依然熟了起来。一开始,她们并不喜欢秦依然,总觉得这丫头行为古怪又自我,说话又难听,难相处的很,但惭惭的,又觉得她甚是有趣,尤其是与何飞雪斗嘴时,竟令一向循规蹈矩的靳雨若与方曦晨都觉得甚是过瘾、好玩。
今日是何飞雪提议下围棋的。她自认棋艺不俗,而靳、方二人也是个中高手,何飞雪原想下棋定不会输给秦依然与罗沙,顺便杀杀秦依然的威风,以解这几日输在斗嘴上的怨气。而她一开始提议时,秦依然大叫无趣,怎么也不肯下,原本她还以为自己击中了对方的软肋,正暗自得意呢,却不想自己第一盘棋就输给了罗沙,幸好靳雨若又赢了罗沙第二盘,于是她又故意去挑衅秦依然,在她极力推却之后,更是以为对方棋艺不佳,怕出丑。秦依然爱钱已经是出了名了,何飞雪便以一百两的赌注为饵,这下秦依然倒是听进去了,但却说一人下太无趣,干脆以一敌三,她们若输了便每人给她三百两,只要有一人赢她,她便分文不取,两人赢她,她每人给一百两,三人均赢,她便一人给三百两。
这赌注怎么看都是对她们有利,何飞雪原本就不把秦依然放在眼里,而靳、方二人虽不会象何飞雪那般小看秦依然,但也不由觉得她想以一敌三未免有些托大了,这毕竟是围棋,实在是想象不出,象秦依然这般象是连一刻都静不下来的性子,究竟有何能以一敌三?哪知,她们竟然真的全都输了,这倒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对秦依然刮目相看了。
笑嘻嘻地拿过六张银票,秦依然又瞪向何飞雪道:“还有你,快给钱!”
“哼!”气得跺了跺脚,何飞雪心不甘情不愿地取出银票递了过来。
看着秦依然开心地将银票收进了随身的包包里,红菱忍不住向罗沙道:“罗姐姐,秦姑娘的棋艺怎么如此厉害?”
“因为,”罗沙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因为凡是和计算有关的东西她都比较敏感,下棋的也是一样的!而且在记忆力方面她是天才,除了会速读、速算,她还能过目不忘!”刚才何飞雪和靳雨若与罗沙对局之时,秦依然已经记下了她们的棋路,也摸清了她们的段数。小学一年级时,她第一次参加了英才办的围棋比赛就拿了第一名,而那之前她甚至从来没下过围棋,只是在比赛的前一夜买了一堆棋谱将它们背了下来。若不是秦依然有着开通的父母,她可能早就被某些大学或机构“收”去当人体计算机或是研究材料了。在知道女儿有超强的记忆力时,他们可不象普通的父母那样欣喜若狂,反而是以为女儿可能得了“记忆强迫症”或是“孤独症”而吓得半死,幸好找医生检查过之后才确定,虽然不知道她对金钱这方面是否有强迫症,但其他方面绝对正常,以她的性格也和“孤独症”沾不上边,这才让她的双亲放下心来,相信他们的女儿确确实实是天才。秦依然在班上的成绩一直处于中下,这和云续欢的成绩永远刚刚及格是一样的,一个是没好处的事情没兴趣费力,一个是嫌麻烦。
“财迷,又在骗人钱呢!”
“晓贝!你回来啦!”一听到那软软甜甜的声音,罗沙立刻转望向门口,欣喜的道。
“死变态女,谁骗人啦!这个叫做实力懂不懂?”
“哼!”懒懒地瞥了一眼秦依然,林晓贝不再理会她,只是踱到罗沙的身边,突然往她腿上一坐,双手勾上罗沙的脖子,头枕着她的肩膀,一边挑衅似地瞟着秦依然,口中却弱弱地撒娇道:“沙沙,人家好累啊!”
“变态女,你缠着沙沙干吗?转口味玩百合啊!”说完又不甘心地上前去往罗沙的怀里挤,口中嚷道:“沙沙,不许抱死变态女啦,要抱就抱我啦!”
“哼!”林晓贝一边向秦依然做着鬼脸,一边更用力地搂着罗沙,怎么也不松手,气得秦依然干脆上前用力地拉她,想把她拉开。
“大小姐,你们别闹了!”罗沙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两个活宝争执不下,不由得忙扯开话题,向晓贝问道:“你那个木庄主呢,你再这么缠着我,他不找我拼命才怪呢。”
罗沙才问完,却感到怀中的晓贝身子微微的一僵,随后便放松下来,口气淡淡地道:“他回无闲山庄了。”
“他回去了?”罗沙不解地望向林晓贝,而对方却把脸埋在她的怀里。她看不到晓贝的表情,也猜不出她的心思。
“你被人甩了呀!”秦依然停下了拉扯的动作,幸灾乐祸地说着,却换来林晓贝冷冷的一瞥。
“我和他说清楚了,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他缠着我也没用。他好好的庄主不当,当条狗有趣啊!”
“晓贝!”罗沙忍不住叫着好友的名字。她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晓贝的话说得有些过分了。
“成天跟在女人后面,不是狗是什么?”晓贝从罗沙身上站了起来,笑得甜甜的道。
“晓贝,你没事吧?”这下连秦依然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有事?我怎么会有事呢!倒是你们,决定好和我一起回去了吗?”晓贝说着,又瞥了在场的其他几人,又转向罗沙笑道:“干吗?想和凤西楼的未婚妻们搞好关系,准备以后和平相处啊?”
“晓贝!”罗沙尴尬的望了靳雨若她们一眼,无声地说着抱歉,随后拉着好友的手臂,问道:“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不要迁怒别人。”
“我说了没事了!”林晓贝又笑了笑,突然又道:“慕容璞败了!”
“呃?你说什么?”在这里好些时日了,凤西楼回来后,罗沙有向他打听过邺城的事,但他只是笑着让她别担心,却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你的凤西楼没告诉你吗?”顿了顿后,又笑道:“鸿国借兵给浚帝,而浚帝另调了五万精兵绕到慕容大军之后,与鸿国军队及楚睿三面夹击。不过慕容璞也不是省油的灯,三方夹击之下,居然还能应付得来,只可惜……”
“可惜什么?”罗沙忍不住问。她并不关心慕容璞会如何,但难免担心慕容清晖。
“他被人杀了,好象人头被送到了浚帝那里。”
“什……那他……慕容清晖呢?他怎么样了?”
“沙沙,他给你下了毒,你还这么关心他啊?”
“我……我的毒不是已经解了吗?而且……”罗沙抿了抿唇后,道:“我觉得我欠他的。”
“呵!”林晓贝笑了笑后,道:“是啊,你的毒是解了,我怎么忘了!”
“晓贝,你又玩失忆啊,沙沙的毒不是你亲自解的吗?说忘了也太假了吧!”
冷冷地斜了秦依然一眼后,林晓贝又望向罗沙,笑道:“沙沙,有一句你说对了!你是欠了慕容清晖!”
“?”
“你的毒是解了,但不是我解的!我来的时候,你的蛊就已经解了!除了雪蟾,能解你血蛊的,就只有育蛊之人了。”
“你是说……”罗沙一脸震惊地望着林晓贝。
“你的蛊毒是慕容清晖解的。”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林晓贝亲口说出事实,罗沙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如果替她解蛊的是慕容清晖,那当初晓贝为什么不说?而慕容清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也许根本不用问答案了。心底泛起了丝丝酸涩,他居然会为她这么做!她真的欠了他这么多!
“你不想知道他替你解了蛊后,自己会怎么样吗?”
“木夫人!”罗沙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白惜惜却冷着神情开口道:“木夫人才到此,怕是累了吧,惜惜这就差人带夫人去客房休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一直以为罗沙的毒是林晓贝解的,突然听她说解蛊的是慕容清晖,虽然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都隐隐觉得这实在是个危险的话题。
嘲讽似地望了白惜惜一眼后,林晓贝又望向罗沙道:“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木夫人……”
“惜惜!”罗沙打断了白惜惜的话,直直地望向晓贝道:“告诉我晓贝,慕容清晖会怎么样?”
“你血蛊犯时,是不是很痛苦?他要为你解蛊就必会被反噬,他会每天被你所承受的那种痛苦折磨上一个时辰,七日之后,他的五脏六腑会被蛊所浸蚀,肠穿肚烂而死!”
罗沙呆呆地望着林晓贝,除了她刚才所说的话,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她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冰冷的身体几乎没有一丝感觉。
看着罗沙猛然失神的样子,秦依然似乎感到了一些不对劲,忍不住对好友怒目相视,连名带姓地怒道:“林晓贝!”
“干什么?”
“我从来没见过象你心理那么阴暗的变态女!”
“我做什么了?”
“木惊鸿走了,你明明说不喜欢他的,可他真的走了,你心理不平衡了是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回去,口口声声说我和沙沙在这里谈恋爱而忘了正事!我看明明就是你自己喜欢上了木惊鸿,还死鸭子嘴硬的不肯承认,现在真把人气走了,你便跑来找沙沙的麻烦!来让沙沙难受!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我要和你绝交,这一次是真的和你绝交啦!”
“好啊!绝交就绝交,反正你们也没打算和我一起回去,那将来也不会有任何的牵扯了,那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好了!”
“你……”
罗沙好似没有听到秦依然与林晓贝的吵闹声,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的,其间似乎有人想拉住她,但她好象把对方的手甩开了。罗沙象个木偶一般,越过秦依然,越过林晓贝,越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初春的寒意依然很浓,就连正午的阳光洒在身上,也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罗沙茫然的走着,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无法让自己停下来,她的脑海中一遍遍的回放着与慕容清晖所有有关的画面,花舟上不愉快的初见;慕容府中的针锋相对;军营中的重逢;还有最后一日他们一起看的日出。竟不曾想,那原来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相处。
他乖戾易怒、嗜杀成性,他伤过她、抓过她、给她下过毒,却独独不曾骗过她!从最初的厌恶到知道他凄惨的童年,以及他对自己所报有的情愫,罗沙以为自己纵然不会再象以前那样对他万般厌恶,也最多是对他多一丝同情罢了。可是……七日!那七日的时间早已过了!林晓贝所说的实情无疑是宣布了慕容清晖的死讯!
在花园中的一丛盛开的樱草前停下了步伐,罗沙茫然地伸手抹去脸上的湿意,之后不解地抬头望了望万里晴空,她这才明白,滴在地上的是她的眼泪。她以为自己对慕容清晖是不会有任何的感情的,而此时她才了解,对于慕容清晖对自己的那份喜欢,她并不是无感无知的,只是凤西楼在她的心中所占的份量更重,重到她无意去把自己的情感再分给别人一丝一毫。但情感的事情原本就不是能够刻意去分给谁的,哪怕再轻再淡,所生出的那一份感觉也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伸手抚住自己的胸口紧紧地抓住衣襟,罗沙开始缓慢而急促的喘息着,借以平复胸口那份撕裂般的疼痛,可是怎么努力还是无法减轻一丝一毫的痛楚。
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随后,一双有力而温暖的臂膀将罗沙紧紧地拥入怀中。
“清晖是月光的意思,”罗沙伸手扶住紧搂住她的手臂,轻轻地说着:“其实,是个很美的名字对吗?”
“嗯!”凤西楼轻轻地应着,拥住罗沙的手臂更紧了几分。
罗沙低垂着头,突然开口语带哽咽地低声吟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这首是唐代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罗沙曾在无意中看到一句“回首清晖来时路,古月依旧照今人”,当时因喜欢这句诗,却不知出自何处,便上网搜了一下,谁知却搜到了这一首,因为喜欢,便记了下来。此刻竟不知不觉地念了出来。而在念到“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时,更是几乎泣不成声,也许只是巧合,但却好似正描述了她与慕容清晖在花舟上的初见,更似在询问慕容清晖对她的用情。
“沙!”凤西楼叹息似的叫着怀中人儿。说实在话,此刻,他的心中是满满的妒忌,可更庆幸自己是能拥住罗沙的那一个,即便,她正在为另一个男子落泪。
“对不起,西楼!对不起……”罗沙紧紧地抓住凤西楼的手臂,靠在他的怀中哽咽道:“让我哭好不好,让我……”
“没关系,”凤西楼微伏下身,将脸轻抵着罗沙的脸颊,柔声道:“有我在,你痛快地哭吧。”只是,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他的罗沙为别的男子流泪。不!是希望她不要再有伤心落泪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