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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故地重游赧无言4

今天是星期日。

想起昨晚,在李文的掩护下,侥幸逃脱了小辣椒孔荻的“审查”。我站在三楼男生宿舍门口,目送李文和孔荻她们俩向四楼女生宿舍走去,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然而我一时还是搞不懂:既然李文伙同小孔她们夜晚在门口设卡要拦截我陈柯“审查”,当她知道我和黄丽约会的情况后,却又为什么不愿让小孔知道我的实情呢?是她看在我们是同乡、同事的情分上,保护了我、也保全了黄丽的声誉?一句话,是保护我和黄丽的两个人,也许这就是她作为众同学“文姐”的一种责任。联想到这大半年来她对我的好处,林林总总不知有多少次了。从大处算:在龙华寺千方百计为了我,全力营救蔡小娟;在白渡桥同样为了我,设计送走蔡小娟;在那天特别座谈会上,她用尽心思动员和组织众姐妹即兴发言,让我在四面楚歌中转危为安;她仗义上书办事处,痛斥黄一峰的恶劣行径;抱病护送我去办事处面见领导,再一次让我化险为夷;加上孔荻所形容的,助资送走我的前妻,暗中为我解围……这一件件、一桩桩,那一项不是解救我陷于灭顶之灾?能是我用一句“谢”字所能概括得了的吗?更不能为了点滴小事,对她有半点怀疑!何况她为人严谨、胸怀大度、不苟言笑,同学们不分男女,无不尊她为“文姐”,她更视众同学为“弟”、“妹”,无一毫私心杂念,没有半点世俗痕迹。如此“水晶”般的人品,怎不令人尊敬?再说,办事处王、杨二位领导对于她像亲生女儿样爱护,尽管我不明白其中的内情,无从知晓内里的奥秘,就看她对我这个非亲非故的、落魄潦倒的穷同乡,能处处关心、援助,而又襟怀坦荡、不思回报,真让我彻底折服了。她和黄丽是我来上海后两位最知己的异性朋友。我不隐瞒个人观点:对于黄丽我心存暧昧,从文学到个性,称得上志同道合、两心相印,虽有口头上的“兄妹”之说,实在是内心中的“爱人”;尽管黄丽用她的才智与毅力来严控我们的情感盲目发展,这是她从大处着手、远处着眼,为未来长久的大计,不得不如此。然而,我们俩都心照不宣,世界上有这样的“兄妹”感情吗?而对于李文同志,我却真心诚意以她为表率,作为良师益友、相互尊重与关怀。身为年长两岁的我,人前人后也习惯以“文姐”呼之,那种感恩戴德之情,我将铭刻肺腑、永志不忘!今晚,她又为我写下了难忘的一页。

当我怀着激动的心情、紧握着黄丽用手帕包着的剩余食物,返身走进灯光明亮的宿舍,只见宿舍里空荡荡的,虽有几个早归的人,也都上床安息了,唯有张扬好像有心在等我归来,他手里捧着一本书,倚着床头护栏,迎着灯光在静心阅读。我在心中暗笑:来上海大半年了,还没见过他能像今晚这么认真读书呢。他见我兴冲冲地归来,便懒懒地将书本放在床上,显得不太愉快地说:“你还记得回来啊?”见我微笑的指一指一张张空着的床位,暗示他尚有不少人还没回来时,他撩开帐门一拗身下了床,故意瞪起眼睛反问我:“他们是团员还是排干部?人家是憋着一肚子气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什么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你这样的排头儿?一到晚上,疯玩全世界,甚至乐不思返……亏你有脸还要和人家比!”有一两张床位较为接近的同学,躺在床上佯装睡着了,我透过蚊帐,发现他们似乎是支起耳朵在偷听。在这样的场合下,不便用语言与张扬交流,就势坐在我自己的床沿上,将手中的手帕包裹解开,拿起两只包子,无声地微笑着向他虚晃一下,示意用食物来堵他的嘴!这一着还真灵。张扬见到有吃的,顿时,他便喜笑颜开。我也悄声地操起放在床头边上的热水瓶,在我和张扬的茶缸子里各倒上点开水,我只留下一只包子,将余下的一只和剩下的菜肴,连同黄丽的手帕,无声的放在张扬的床边上,便又回到自己的床沿上坐下,悠闲地喝了两口开水,悄声地啃起包子。这时的张扬喜不自禁,高兴的双手合掌作感谢状,抓起包子就大咬一口。不知怎么的,附近的两位同学突然一跃而起,直奔张扬的床前,其中一个手快,一把抓过床上的手帕和食物夺路而走,一边将手帕里的菜肴随手分发给身边的同学和未曾起床的其他人,嘻嘻哈哈地大嚼起来,并且风趣地说:“这干切的东西就是好吃!”

“是排长带回来的‘夜餐’,大家都该有份尝一尝,多少不管,见得是排长的心意,干嘛让胖子他一个人独吞。瞧!这块手帕多漂亮?边角上还绣着一朵小花呢……唷!不是花,是一只……小鸟吧,美极了!”

“瞧你这副乡巴佬的样子,哪是小鸟?这叫黄鹂!‘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中的黄鹂,懂吗?”

“噢,懂了!是黄鹂,与黄丽二字谐音,哈哈哈,终于弄明白了……”

同学们你一言、他一语的,满算六七个人,每人平均分到薄薄的两三片,足令他们喜笑颜开,使男生宿舍闹了个小地震!张扬傻眼了!恨他们把到嘴的美味给抢走,自己连一片也没吃到,只好忿忿地啃着包子,还向我瞪起眼睛,意思是怪我办事不经心,不仅丢了美味,也让你姓陈的泄露了天机。我也真的傻眼了!同学们抢走菜肴是小事,黄丽的手帕落在这些人的手里,不是闹着玩的,必须设法尽快拿胡来,以免留下后遗症!灯光下,张扬见我急得心神不宁的样子,知道是为了那条手帕,便将最后的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滑下床来、穿上拖鞋,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大声吆喝:“你们这些明火执仗的家伙,抢走了食物,连手帕也不放过,还胡言乱语的瞎扯什么?快把手帕还来,要不然,莫怪我张大爷狗脸不认人!”

“好啦,你这狗脸张大爷,能吃到包子就不错了,还想得陇望蜀?手帕还给你,顺便替我们谢谢排长,带回这些好吃的,让我们大伙儿一同香香嘴……”

“常言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你胖子和我们一样,吃归吃,要装呆,好事不可外传;幸好徐老三不在场,没人敢卖‘号外’了,也省了一道麻烦事。”

“哈哈哈……”

在同学们肆无忌惮的笑话声中,我不便出面解释,更不能反唇相讥,为了稳住现场,我故作无所谓似的,抓过张扬床上的书,迎着灯光一看,还是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心中纳闷:黄丽这本书,到底要借给多少人看?张扬拿回手帕,顺手掷在我的床上,嘟囔着:“好事没做好,等于没做,还露出了马脚!”见我拿着书在尴尬地微笑,知道我在想什么,便端起自己的茶缸子,大大地喝了一口水,故作诙谐地说:“我哪是看书的料?这书是徐老三从文姐那儿硬要回来的,一口一个‘心爱的纪念品’。这种人我看透了,一手拖着‘圣人’,一心又暗恋着另一个人。他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你陈某人可要防着点儿。是我看他心不在焉地躺在床上看厌烦了,正好被圣人逮去,说是陪他们下棋玩。我等你等得好苦,便顺手拿过来解解闷,眼下谁还有心肠看这些大部头?徐老三硬充斯文,这本书他从黄丫头手中抢过来已有大半年了,看得还不到三分之一。”说罢,便将我手中的书夺过去,快步走到徐放的床前,按照原样放在床上,反身回到自己的床前,想到刚才没能吃到干切菜肴,似乎很后悔,又喝了一口水,仰面朝床上一躺,气鼓鼓得不理我……我知道张扬的脾气,他既然当面生你的气,却不是真的生气,无非是好朋友之间耍个小性子罢了。他要真的生你气,我也曾说过,他三五天不理你是常事,弄得你心慌意乱,只好当面向他赔礼道歉才会罢休。这会,同学们刚开过玩笑后才冷静下来,后续归来的人也已渐渐到齐了,我没有必要再和张扬没话找话说,弄不好又要惹起轩然大波。于是,我拿过脸盆,到门口自来水池上放点凉水。因气候冷了,又将热水瓶中的热水倒出一半,让脸盆的水温适宜,脱下工作服,正想洗个脸、再洗脚,不料露出了新毛衣,张扬透过蚊帐看得真切,他一个鲤鱼打挺溜下床来,一把逮住我,为了不过分惊动全宿舍的人,他虎着脸悄声责问:“又是‘她’作的怪?我说你这个屡教不改的家伙,非要闹出个身败名裂才行?谈就谈吧,不妨稳重些,偏偏要做出一些显眼的花样来。”他略一停顿,又咬牙切齿地低声说:“将来你们这些罪证,一件件摆在面前,不等领导再来兴师问罪,同志们一人一口唾沫水,也会把你淹个半死,你就等着瞧吧!”说罢,他悻悻地返回床前,撩开蚊帐,一头仰躺在床上,嘴里还在轻声嘟囔着:“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罢了,罢了,算我张某人枉自苦口婆心、白费一场,得来的是人家我行我素,今儿算我无能为力了。”

张扬的一番话倒也提醒了我,赶忙脱下新毛衣,又重新把工作服套上,闷声不响地洗完脸、又洗了脚。说来也好笑,我们男同志不讲究,脸盆当脚盆已成习惯,也仅是换一块洗脚布罢了。这会儿,我更明白张扬的话是一心一意卫护我,可是,宿舍里人多嘴杂,不便向他详细解释,只是隔着蚊帐向他作无声的微笑,并点头以示感激。我把一切事情办妥,脱下衣裤往被窝里一拱,一心惦记着刚才李文递给我的那张信纸,悄悄地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来,还是背着张扬好,以免他见了又是一惊一乍的为我担心。灯光透过蚊帐,我侧身展开信纸,蔡小娟那稚嫩的笔体展现在我的眼前,就这么二三十句话、二三百个字,我一口气读完,字里行间充分流露出她那悲怆的酸心事,我止不住泪眼婆娑。信中她向李文以及我陈柯求救,丈夫二胡居然找到她居住的地方,双方虽然没有觌面相见,多亏厂方一些人全力掩护,可是二胡决心要打一场“官司”,并向当地公安派出所报了案,目前就落脚住在该厂不远处的山下一户农民家里,伺机一心要逮住她。厂方看在上海的关系,和上次对待杨四毛那样,先礼后兵将二胡“修理”了一顿,暂时将二胡的气焰压一压;但二胡不是那杨四毛,他是受法律保护的“丈夫”,尽管那里是山区,有点山高皇帝远的味道;但毕竟是在党的统一领导下,地方上的所谓“保护”,是超出了法律界限,因而得到当地公安机关同情,已经受理此案,正在暗中走访、调查。因此她要李文和我协商,同意她先去新疆边城躲避一时,等到我们在上海学习结束后回到边城,她在那里好迎接我们;并一再恳求,去新疆还缺点路费,要求李文和我,以及黄丽能出于同情,向她伸出援助之手。最后,她竟用“哭拜”一词,更令我心神不宁!

看完了蔡小娟的信,我掩纸沉思:经济上支援她盲目去新疆,莫说我陈柯没这个能力,李文和黄丽也没有这个义务!再说这笔路费不是小数,非几百甚至大几百元不可,但即使是一半也不能如她所愿。我每月37元工资收入,要侍奉二位老母,自己更要生活、学习,勉强维持低等生活标准。再说我也没有什么家产可以变卖,从哪里筹集这许多资金?李文和黄丽再有资金来源,也不可能把人情做到这个份上,更何况牵涉到法律和关系到一个人的未来命运,谁敢担当得起这个政治加刑事的“逃亡”风险?她小蔡想得也太离奇了,难怪李文不想说什么,故而将信交给我来斟酌。我想,这大概是李文的心计,想看看我的态度,是否符合她的想法和当前社会大环境的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