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的一席话,同时也让一旁的老杨和李文为之震惊!老杨同志怕我一时接受不了领导面对面的斥责,便婉言插话:“小陈同志,今天领导对你开诚布公的谈话,完全出自于对你的爱护,所谓‘恨铁不成钢’!常言说,响鼓也应重锤敲。今天,领导找你谈话,不光是为了批评你;如果真想批评,何必将你邀请到办事处来?再说,一个有为青年,要能看到自己的不足,要勇于面对,何况你确实有不少不足之处。有不足就要正视,就要经受得了领导的批评。只有深感不足而乐于接受批评的人,才是真正的知错必改的勇敢者!”
经老杨同志这么一说,王主任也立即意识到自己的措词过于激烈,怕伤害了我的情绪,便也和缓了口气说:“是呀,我是一个军人,将部队里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带到社会上来,是有欠妥之处。不过,我们这儿是一个学习集体,必须要由浅入深地进入军事化管理程序,也是势所必行的呐。老杨同志说的对,一个有为的青年,要勇于正视自己的不足,还要敢于修正自己的不足,所谓知耻而后勇。今天我们把心里话向你面对面的公开,不能老是隔靴抓痒,达不到正面教育的效果!”说着,他看了一眼在静听的李文,又和蔼地说:“小李同志是个好姑娘,我们有意识的让她插在你们中学习,协助你们工作,说实话,也是起到督促作用。她是我们办事处安插在大华厂的特别工作者。事情正如我们期望的,这大半年来,她用‘汇报’的方式,及时地、源源不断地向办事处发来书面的材料,并能做到实事求是、分析到位、有理有节,成为办事处真正的耳目。尤其能主持公正,敢于直抒己见,又能掌握火候,真是难能可贵……在这个问题上,你小陈同志理应要向她学习,有些地方你还得要好好地感谢她;要不然,你的问题也不是我们当领导的、今天找你来用谈一次话的方式所能解决得了的。”
听到这里,我用感激的目光瞄了李文一眼,见她微红着脸羞赧地说:“王主任言重了!作为一名共青团,我仅做了我应该做的分内事,谈不上成绩,但求无过就行了;再说,我们陈排长也并非是个不懂政策、不讲团结、不明事理、不学无术的人。我们认为,他还是一个为人谨慎、不浮夸、不刚愎自用的谦谦君子。至于他和某个同志有什么‘暧昧’之情!我在历次汇报中,也进行过客观分析,几乎是出于一种小知识分子之间那种小资产阶级意识的‘惺惺相惜’、聪明加游戏罢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又为我们这些不识清纯、缺乏理智的年轻人,表现出一种脱俗的、男女友情的崇高风范。至于排务工作处理,这大半年来,如其说我在协助陈排长的工作,还不如说在陈排长工作作风熏陶下,让我们开了不少眼界、长了不少见识!我不是当面奉承,事实也是如此,他那隐忍负重的毅力,是常人无法理解的,他却坦然处之。暂不说他与某某同志误以为‘暧昧’之情,多次受到一些人的恶语中伤,为了团结,他一忍再忍,希望将来用事实去澄清一切。就说关于他和那个蔡小娟的乡亲关系,平白又引出个叫‘二胡’的一系列风波……说实话,就这两件事,却是因我李文一手干预出来的,包括那些事情的细枝末节,都是因我好奇、从中操纵和指挥,最后甚至引发了公安机关出面干涉,差一点,我将成为无法洗清罪责的人。可是我们的陈排长,出于朋友情、同志爱,他不卑不亢、沉着应对,甘受不白之冤,最后终于让事实为他正名!今天我偶感风寒,本不应陪他来的,听说办事处领导是找他单独谈话,根据他的为人和性格,一时无法向领导表白,我就借口为他带路,伺机向领导进一言。挑白了说,近来我们陈排长对于来自工作和环境的压力,不可谓不大,真是进退维谷;有些人倚仗自己工作上的优势,无视组织原则,将人员调动视为儿戏,不事先通气研究,甚至连招呼也不打,擅自做主,直接找当事人谈话后,说走就走,其结果,竟然是为个别人开违法乱纪的方便之门。也许,办事处领导已经知道内情,事发后,故而难以启齿、隐忍不言?要不然,为什么连起码的批评和处罚都不愿声张,将具体问题一股脑推给了臭名昭著的某某某,而对于具体执行人和炮制者,领导却缄口不提,难道其中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微红着脸越说越激动,显出了从未有过的一股凛然正气,在凝视着二位领导,“今天,不是我李文无礼,把领导对我的客气当成福气。我真弄不懂,一个甘愿默默无闻在工作上任劳任怨的好同志,竟被所谓的‘花边新闻’淹没了,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替罪羊;而对一个无视团结、不讲原则、凭个人感情用事的基层权力者,却无限迁就,再迁就,今后的工作叫人到底如何做?”
是李文的话刺到了二位领导的“痛处”,还是二位领导以博大的胸怀和高瞻远瞩的气概包容和原谅了她?王主任听了不由得“呵呵”大笑,面对仗义执言的李文一伸大拇指说:“我们的文姑娘,不仅是一位才女,还是一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女,敢于对领导犯颜直谏,真是可喜可贺!”他又笑对老杨说:“当初,每每看完了她写来的汇报材料,我也曾有过怀疑:这位文姑娘若要当一名文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总认为话好说、事难做。要能在事实面前敢于真刀真枪的打肉搏战,恐怕就未必了。可是今日一见,我又错了,把一位威风凛凛的花木兰,看成一只温驯善良的小花猫了,岂不是错上加错?”
老杨同志眼看时候到了,不想让这样的对话无限地拖延下去,便向仍含有气愤的李文打个手势,令她冷静下来,便也笑嗨嗨地说:“文姑娘的话,看来是积压已久,今日才有机会一吐为快。好啊,在领导的面前为了他人敢于说真心话,并能据理力争,是好风气。正如王主任说的,只有才女加侠女,也才敢在关键的时候直抒己见,应该表扬和褒奖!”见我一副低眉垂眼、无意振着的柔软表情,才又严肃地说:“小陈同志,今天我们找你来,并非是要一味地批评你,而是希望你将心里话说出来,陈述也好,纠错也罢,让我们听一听你的心声、你的见解、你的观点,有利于领导正确地指导工作。是的,你的性格并不内向,可是有时也会让人猜不透你的心思!譬如和领导之间,总似乎有一层隔膜;而与个别同志,又像是以邻为壑、敬而远之,这不利于日常工作。常言说,人非完人,孰能无过?其实你也不是什么过,只不过是心里的疙瘩没能解开,影响到工作罢了。你说呢?”
老杨同志把“发言权”交给我了,然而,也该是到我发言的时候了。此时此刻,我又能说些什么好呢?看来,今天领导找我来,并非是完全为了批评我,倒像是把重点放在教育我、启发我,好让我进一步振作起来、轻装上镇,让大华厂七十多名培训学员振作起来,快速完成上级交待的学习任务。可是,我也确实有我的难处:一个政治上受过挫折,生活上有过起伏,就连来到上海的这段时间,又差一点与黄丽之间再起风波,我倒真是个不可救药的人了。即或领导不给我什么“结论”,但在一些还不明真相的同志们面前,我能轻装上阵吗?再说,领导上确实对我有了戒备之心,派去了自以为是的郝刚,在抓大华厂学员的全面工作,在人员调动的程序上,他是那么主观武断,我这个挂名排长,用什么去坚持原则、据理力争?幸好有李文同志为我主持正义,减轻了来自领导方面的压力,但减轻不了来自郝刚的干扰和阻力,因为郝刚毕竟是党内的“特派员”,我怎么能与一个蒸蒸日上的“政治骄子”敢讲什么“平等”与“正义”?就说眼前,对于郝刚不顾组织原则,为黄一峰开方便之门而无一句批评就是明证。想到这里,我也就赧然一笑,淡淡地说:“感谢领导对我的鼓励和看重,但是我知道自己是个几斤几两的坯子,就怕有违领导的厚望。我的目的是努力学习技术,将来好用技术为人民服务;而对抓好一个集体共同学好技术,我就不是这个人选了。好在领导已派遣郝刚同志去全面负责,他是党员,又有魄力,一定会抓好大华厂的培训集体。所以我认为,一个七十多人的小集体,又何必重复设立组织机构?说句笑话,取消了我的排长名称,符合精兵简政的要求。我绝不是推诿,请求领导考虑我的建议。”
“你这是打退堂鼓啊!”老杨接过话题,表情严肃地说:“集体的工作要集体去做,靠少数人发号施令是不行的。你目前的处境领导心里明白,我们正在进行分别对话,就像今天找你来谈话一样,也要找其他有关同志谈谈,为他们指出缺点、提出批评,要一切从团结着手,达到互谅、互让、相互支持的目的,把下步工作搞好。我和王主任研究一下,也统一了思想,今天找你谈话的目的,就是要你放下思想包袱,轻装上阵,努力完成领导交给你们的任务,要自始至终完成带好大华厂全体培训学员的一切工作,也是对你们的考验。至于工作上有难度,是不奇怪的,凡是有人群的地方,总是会面临多种多样的思想问题,如果不能冷静思考和善于面对,是看不出一个人的工作能力和心理素质的!”接着,他又语重心长地说:“一个七十多人的学习集体,要是在部队,就是一个加强排,安排两个负责人,有什么不可以?在工作上不单是相互促进,更是相互监督,这是组织原则。你也曾经历过基层地方行政工作的磨砺,难道你不明白这个涵义吗?一遇有矛盾,一触及到具体问题,就要摔挑子、打退堂鼓,好像不是你小陈同志的一贯表现;再说,也辜负了你的同乡加学友的文姑娘,对你无限期望和真诚维护;还有办事处领导的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