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金老师放下笔，站起来，把椅子掉了个头，对着尔仁坐了下来。

尔仁慌忙坐正，两只手放在自己的腿上，看着金老师。

“余尔仁，这次你的作文《银杏树赞》写得不错，我给你批了85的高分。今天金老师找你来，就是想谈谈你的作文。你的这篇作文，文笔流畅，语言优美，感情真挚，写得不错。假以时日，你会写得更好的。”

尔仁不由的“嘿嘿”地傻笑起来，之前所有的担心和顾虑都一扫而空。

金老师看着尔仁，也微笑起来：“但是，余尔仁，金老师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单纯表扬你，而是想跟你谈谈你这篇文章的不足，金老师还想跟你探讨探讨如何写文章。好吗？”金老师特地不说“作文”，而是把“文章”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尔仁惊喜地忙点头：“谢谢金老师，写这篇作文，有的时候，我感觉写不下去，还有我感到自己的词语也蛮贫乏的。”

“余尔仁。你的这篇作文，整体不错，看得出来，你的这篇作文受《荷塘月色》还有《白杨礼赞》的影响很深，但是还存在几方面的毛病。”金老师看着尔仁这位弟子，微笑道：“一是华丽的词藻用的太多，尤其是在描写银杏树上面。华丽的词语一多，往往就掩盖了自己要表达的感情，反而破坏了整体美感，有画蛇添足、矫揉造作之感。二是立意稍嫌牵强。比如，你的这篇作文后面，通过赞美银杏树而联想到为解放国家牺牲的烈士，这就难免有些牵强，太拔高了。抒情抒情，情由心发，而不是无病呻吟。如能改之则最佳。”

尔仁给金老师说得心服口服。金老师娓娓又道：“那么，怎么写好一篇作文呢？金老师的体会是这么六个字：巧、新、文、实、雅、准。巧、新、文这三个字讲的是作文的结构和立意。巧，指的是构思巧妙。一篇作文内容如何安排是个大学问。好了，锦上添花，否则，平淡如水，这个我不多谈，你应该明白。新，指得是立意要新。你写得再好，立意不新，重复别人的老路，也不会超越。就像赝品的画作。我曾经看到过中学生作文选上有篇入选作文，题目叫做《我爱＃＃＃》，这位同学写的是《我爱苍蝇》。”

金老师看到尔仁吃惊地瞪大了双眼，笑道：“是的，爱苍蝇。苍蝇是害虫，可是他写的是爱苍蝇百折不挠的精神，立意很新，也因此获得了好评。”

尔仁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笑了。

金老师继续道：“文呢，指的是人文。文章为什么服务？可以为政治服务、为阶级服务，但是感人至深的，肯定是体现人文主义、人文关怀的文章。何为人文？宋代教育家程颐说过，天文，天之理也；人文，人之道也。人文是指人的各种传统属性。广义的讲人文就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文化，自然就是原始的、天然的。《辞海》称，人文指人类社会的各种文化现象。”

尔仁似懂非懂。

“你看，比如《白杨礼赞》是为政治服务的，《荷塘月色》呢？其实，关于该文的主题思想和作者的写作意图，历来有多种不同的理解。除了我们课文上所讲的一种，认为是表现对黑暗实现不满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之外。其实还有人认为，是作者寄情山水之作，抒写清冷幽深的境界，表现凄凉的心境；有人认为是借景抒情之作，表现作者愁闷的心情；有人认为是表现作者欣赏月下荷塘自然之美的情趣，拘守个人的小天地，表现闲适的心情。凡此种种，不胜枚举。比较《白杨礼赞》与《荷塘月色》，无论立意、用词、主题，高下立判。因为……只有人文的才是永恒的。”

尔仁吓了一大跳，金老师的书法……可是完全跟书上讲的不一样啊！《白杨礼赞》明明是……的，可是按照金老师的说法，她反而更欣赏《荷塘月色》？

金老师又看了看尔仁：“你仔细想想，你所喜欢的唐诗宋词里面的名句，有多少是牵涉政治与阶级的呢？都是表达人们共有的感情，才引起共鸣，继而千古流传的啊。”

尔仁点点头，深以为然。

“至于实、雅、准，三个字，这是讲的文章的语言。实就是朴实、朴素。尽量用朴素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才能如涓涓溪流，潜移默化。雅，是高雅、典雅。朴实、朴素绝对不是说要俗，而是要用词典雅，给人美感。为何名诗名句朗朗上口，留传至今，就是这个道理。能充分表达自己感情，引起大家共鸣的美文人人都爱看。准呢，当然是指的用词准确生动。许多人为了写出佳作，都刻意精雕细琢，但文章写出来，又往往给人矫揉造作之嫌。这其中的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而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用词不准不生动，缺乏精练准确的语言功力，以至造成一字不准，真情尽失的遗憾。《荷塘月色》一文则能以准确生动贴切的语言，抒发出作者真实的感情，从而让读者引起共鸣，似乎身临其境，从而获得了极大地美的享受。”

尔仁听了，佩服得五体投地：“巧、新、文、实、雅、准。我记下了。”

“其实。对于一个人来说，人生观最重要。有什么样的人生观，就有什么样的价值观、金钱观和感情关，甚至可以这么说，人生观决定了人的一生。”今天，面对尔仁，金老师的单独辅导远远超出了一般讲课的范围。她巧妙地避开了“爱情”两个字，“人生观也一定会影响到自己的文章中去。比如，一个孔子、一个庄子；孔子为了名利周游列国，庄子为了率性而淡泊名利――当然，两个人都是为了各自理想，但是孔子最终沦为丧家狗，庄子则自由自在行在人间。”

尔仁又是一呆，孔子是先圣，那庄子可是逍遥派呢！金老师倒更推崇庄子？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界上英雄豪杰毕竟绝少，绝大多数都是奔走东西、养家糊口的普通百姓。作为人，作为自己，重要的是如何让自己开开心心地活着，从而让别人也开开心心地活着。因为，只有你首先为自己活着，坚守本性、爱护自己，保护自己，你才可以更好地为他人活着。何不按照自己的性格来活着了？只要不侵害到他人！至于，别人想说些什么，想在背后议论些什么，就由他们去吧。只要我们能开开心心地活着。鲁迅在中学语文课有不少文章，都是抨击时政的，但是鲁迅也说过这样一句话：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也就是这个道理啊。”金老师看见尔仁听的有点云里雾里，微笑道：“也许，这些，你一下子接受不了。不要紧，你今后慢慢体会。”

说着，金老师返身抽出放在写字台上的作文，“呐，这是你的作文，你这两天再改改，星期一再给我。下周二的语文课。我要让你在语文课上读读你的作文！”

“哦，谢谢金老师。”说实在，金老师给他灌输的人文主义为重，他确实一下子接受不了呢。

不过，下星期二让他当众念自己的作文，这可是一件顶顶高兴的事。

尔仁谢过金老师，站起来欲走，不过，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迟迟艾艾地问了出来：“金老师，这次……陈晓雯作文多少分的？”

“噢，跟你一样，她也得了八十五分。”金老师笑道，“陈晓雯的文笔特别优美，文笔细腻，这点要比你强。不过……她的作文太消极了，心思太重。这可不是小女生应有的人生态度，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有空我要找她谈一下，你们……也可以交流一下。”

消极？陈晓雯的作文消极？不过，陈晓雯平时待人接物倒一直是冷冰冰的。

尔仁没有好意思问金老师要着陈晓雯的作文看看。但是，金老师让他们俩可以交流一下，尔仁听了，倒十分开心。

星期二，金老师的语文课。尔仁正在朗读着他的作文《银杏树下》。

“我们学校办公楼前有棵八百年的银杏树。

我站在远处眺望，只见这棵银杏树树干虬曲、枝叶婆娑、葱郁庄重；走到近处端详，但见它胸怀宽广，根基植深，等闲三、五个人也抱不过来；抬头仰视，又见它气势雄伟，昂首挺立，高耸入云。再凝神注视，这棵银杏树原来竟有三枝树垭。其中一枝在若干年前似已被雷电劈掉，露出斑驳裂迹，但剩余两枝却不屈不挠，奋发向上，状似胜利V字，誓与云天争一高！

翻看资料得知，银杏树又名白果树，古又称鸭脚树或公孙树。它是世界上十分珍贵的树种之一，是古代银杏类植物在地球上存活的唯一品种，也是有名的长寿树。因此植物学家们把它看做是植物界的活化石，并与雪松、南洋杉、金钱松一起，被称为世界四大园林树木。我国园艺学家们也常常把银杏与牡丹、兰花相提并论，誉为园林三宝，并把它尊崇为国树。

银杏树不仅有良好的观赏价值，而且还具有很好的生态效益。银杏树具有抗性强、适应性强、繁殖能力强的特点，为理想的园林绿化树种、观赏树种和行道树种；银杏木材优质，价格昂贵，素有银香木或银木之称，是制作乐器的理想材料；银杏树的根、叶、皮含多种药物成份，银杏叶可入药，具有防治心脑血管疾病、延缓衰老和美容等治疗和保健作用。银杏树的果实——白果，品味甘美，医食俱佳。食用白果，养生延年，为老幼皆宜的保健食品。

夏天，银杏树一片葱绿，见之神清气爽，令人怡情怡目；秋天，银杏树金黄可掬，给人以俊俏雄奇、华贵典雅之感。在名山，在大川、在古刹，在寺庵，在书院，在园林，无不有高大挺拔的银杏树。银杏树它以其苍劲的体魄，不屈的性格，清奇的风骨，较高的观赏价值和经济价值而受到世人的钟爱和青睐。历代文人骚客也为银杏树留下了许多诗文辞赋。唐代著名诗人王维曾作诗咏曰：银杏栽为梁，香茅结为宇，不知栋里云，去做人间雨。李清照曾赞曰：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桔可为奴。宋代大诗词家苏东坡更有诗赞曰：四壁峰山，满目清秀如画。一树擎天，圈圈点点文章。

我站在这棵遒劲秀美的银杏树下，仰望着这棵历尽沧桑的银杏树。仿佛看到了，善男信女在它低下的顶礼膜拜；仿佛看到了，兵戈相向的朝代更迭；仿佛看到了，贫苦百姓的箪食瓢饮；仿佛看到了，莘莘学子的春诵夏弦……

而今，在这已经吹响改革开放号角的新时代，我站在这棵八百年的银杏树下，遥溯古今，心潮澎湃。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今年是金牛中学建校58周年，这58年来金牛中学为国家建设输送了一批又一批的优秀人才。我忽然想到，学校这棵百折不饶、奋力向上的银杏树难道不已经成为了金牛中学的象征了吗？

我爱银杏树，更爱激励了无数同学不断前进的不畏艰辛，负重奋进，不懈追求，争创一流的金中精神！”

作文念完了，尔仁习惯性地侧过身，向身后窥去。但见陈晓雯正凝视着他，平时冷漠的眼神第一次那顾盼生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