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第一次讲课讲到这个样子，真出乎我的意料，很好！”娄双根见尔仁有些尴尬，甚至难堪了。他及时又来了一句表扬。

“是啊，是啊。”翁文达也笑着随声附和道，“已经很不错了，很不错。”

娄双根和翁文达听完第一节课，笑眯眯地跟尔仁道别回去了。尔仁呢，抓紧时间，拿起笔，在上第二节课之前，快速地在讲课笔记几处重要的地方都写上了“此处语速慢！”、“此处要板书！”、“此处要提问”等等这样的提示语。这样，讲到该处的时候，就可以来提醒自己。也别说，尔仁按照娄双根还有翁文达提的三条意见来改进讲课，这讲课质量又有了明显的提高。因为尔仁在讲课时，再也见不到课堂下面交头接耳的现象，只听到下面同学们“沙沙沙”的记笔记声还有踊跃的提问声。这样的教与学交流，让尔仁好为人师表的得意劲和自豪感进一步膨胀了。

当晚，尔仁和老革命、大革命还有中革命四个人在寝室里进行喝酒欢庆。当然，尔仁是怎么也不肯让老革命他们三人掏钱的—尔仁感谢他们还来不及呢。

原本，尔仁还请了上海分公司的巫东杰，可是巫东杰怎么也不肯来，说是他一不喝酒、二不抽烟。尔仁怏怏地回到寝室一说，却没想到大革命和中革命一起鄙视着说：“不喝酒不抽烟，这上海人还是男人？”惹得尔仁不由好笑起来。

这顿晚饭，一方是开心祝贺，一方是衷心感谢。这“分金亭”喝得很是开心热闹，相互间敬来敬去。可是，吃着喝着，正当酒酣之际，忽见大革命叹了一口气，道：“唉！这管琳琳怎么就一下子消失了呢？”

此话一出，喧闹的宴席一下子寂静了。

大革命见状，满面通红，忙端起酒杯，敬着尔仁，王顾左右而言他，道：“老革命、中革命，来，我们三人一起敬敬小革命！”

尔仁还是挺欣赏管琳琳的—还是说实话吧，尔仁还是挺对她有好感的。可是，经过几次感情的挫折，尔仁知道有些想法自己是不应该有的。否则，就是庸人自扰了。尤其，在经过欣喜地和恬恬的重逢，但求复合却被拒这件事之后，尔仁更感觉到了在感情方面，自己的自卑。所以，跟这件事相比起来，管琳琳的忽然消失，不见踪影，至少对于尔仁来说，就算不上什么事了。

被恬恬拒绝，这一件伤心伤神的事，再一次让尔仁感受到了爱情的物质性。

一直以来，尔仁都很喜欢哲学，尤其是辩证唯物主义。无论是在初中、高中还是大专。尔仁的语文和哲学这两门功课的考试分数都是最高的。辩证唯物主义有很多重要的概念、定义和论述。当中，关于人有社会和自然两大属性的论点给尔仁留下了特别深的印象。尔仁在自己经过几段刻苦铭心的上下沉浮的情感经历之后，也感悟到了自己有关爱情的两大属性论。即尔仁认为，爱情具有物质性和自然性。

爱情的物质性和自然性是尔仁的独创用词。爱情的物质属性是指男女双方在恋爱时，所考虑对方的地位、权势、前途、家庭背景等抽象条件，以及金钱、住房甚至家具、家电等具体物化条件。爱情的自然属性，则是指男女双方在恋爱时，所考虑对方的、吸引自己的脾气、秉性、外貌、谈吐、文化等条件。

尔仁坚持认为：每一对恋爱前、恋爱中的男女青年，在挑选自己的对象或配偶时，无不是以这两大属性为依据的。也即，无论哪种爱情都具有这两大属性，只不过是，这两大属性所占比例大小，程度不同而已。

而随着尔仁年纪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所见识到的爱情，更多地体现了爱情的物质属性一面。也使尔仁自己所向往的爱情往往——不，百分之百地以失败而告终。现在，连一向冰清玉洁的恬恬也看不上自己了，也嫌弃自己了，也认为自己高攀不上她了。这，给了尔仁狠狠地、几乎是致命地一击—尔仁在潜意识里一直以为，对于恬恬来说，只有自己接受不接受的问题，而绝对不会有被拒绝的问题。而，今次求复合无果，几乎摧毁了尔仁对他自己的信心—这也就不难理解，尔仁是多么地渴望为人师表，多么地渴望为人赏识，以期获得众人的青睐和尊重——这，不也是尔仁极其不自信的一个表象么？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现在的爱情偏重于物质属性？最典型的是尔仁所遭遇的两次相亲，尔仁直感觉到好像是在菜市场上，自己和女方都被人用一杆称，用爱情的物质性这杆称，来称来称去，最终来决定爱情的取舍。现在的爱情，现在的恋爱，不都是首先用爱情的物质性来筛选对象的吗？

这仅仅是因为现在的社会“一切向钱看”吗？仅仅是改革开放的深入导致社会风气负面现象格外地呈现吗？还是自己是个感性的人，太看重感情？太在乎纯洁的感情？抑或还是自己的情感经历坎坷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爱情的两大属性！什么时候、什么阶段，人才能去掉物质属性，不去考虑什么钱与权，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完美的纯洁的爱情？——经过好几段爱情的夭折，尔仁现在是格外向往这样纯真的爱情！

现在看来，尔仁自己物质属性最小化，自然属性最大化的一场恋爱，竟然还是在金牛中学与陈晓雯的那段早恋！那个时候，那个青涩年代，情窦初开的尔仁与陈晓雯犹如强力胶似地黏糊在一起。那个时候的尔仁眼里只有陈晓雯，只有陈晓雯的好，只有陈晓雯的美。那个时候的尔仁胆大妄为、不顾一切、毫无顾忌、色胆包天、千方百计、想方设法、百折不饶、瞒天过海，将自己的学习任务完全地丢在脑后，只顾着欢喜着陈晓雯的欢喜，痛苦着陈晓雯的痛苦，只想着如何才能更多时间地跟陈晓雯在一起……在一起……

可是……可是在地下早恋曝光之后，陈晓雯在她的妈妈对她仅仅说了一句“你还想完成爸爸的遗愿吗？”的话，就这一句话，让陈晓雯就哭着毅然决然地跟尔仁分了手，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摆在了学习上面。而后，不管尔仁想尽什么办法来试图挽回陈晓雯，也无论尔仁用什么方法来求她，都没用！原先含情脉脉、温文尔雅、秀气娴静的陈晓雯似乎变了一个人，变成了尔仁不认识的人，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一个拥有冷酷心的铁石心肠的人。就这样，两人从此……陌路一方，再无瓜葛！

现在，寝室里已经熄了灯，众人皆已安寝。难得的，大革命和中革命今晚没有出去玩牌玩麻将。现在，他们已经发出了轻轻的鼾声。只尔仁躺在床上，躺在外面倾斜进来的月光里，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痴呆呆地瞪着看不清的天花板，胡乱想着心事。

此刻，自己正瞪着天花板在发呆，那陈晓雯呢？她现在在干什么呢？她已经从复旦大学毕业工作了吧？现在她在哪里？怎么样了？有男朋友了吗？现在她睡了吗？还是跟我现在一样，一样地在对着月光发着呆？

一想起数年前跟陈晓雯甜甜蜜蜜的一幕幕，一想到今生再也不能和曾经爱得不顾一切的陈晓雯在一起—甚至，也许自己今生跟陈晓雯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一念及此，尔仁心慌得不行，心头空落落地无法安生。尔仁真想跳起来喊，真想跳起来叫，真想挽起拳头狠狠地发泄—可是，喊叫有用吗？就是喊了、叫了之后呢？陈晓雯还不是……还不是永无可能地跟自己在一起？

一颗大大的泪珠，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终于夺眶而出，孤独地孱弱地从尔仁的眼角慢慢滑下，打湿了尔仁的枕席，就宛如……宛如打湿了尔仁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