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仁听到门外有人叫他，侧头一看，却原来正是脚崴了的那天晚上，相帮自己送到寝室的巫东杰。尔仁不由脸又是一红。

上海人都比较热情，巫东杰走了上来，拉住尔仁就嘘寒问暖，查看伤情，问尔仁的脚怎么样了。这巫东杰寒暄还没完，其他同学已经陆陆续续地进来阶梯教室，都来上课了。好多同学看见尔仁，都来跟他打招呼、问候。

尔仁应接不暇之余，眼睛却无意中看见了正走向座位的羿思仙的背影。尔仁忽然想起，这位老乡，好像是自己脚崴之后，少数几个没有来寝室看望自己的同学之一。

不待尔仁乱想，上课的铃声响了，在讲台前围着尔仁的同学们纷纷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一时间，尔仁紧张得又心慌起来了。

阶梯教室里一片寂静。上面是三尺讲台，下面是黑压压的一百多个人头。这一百多个人两百多只眼睛都在炯炯有神盯着以往的同学，今天的老师余尔仁。

尔仁一阵心慌，脸涨得通红，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好了。他头脑里一片空白，嘴巴张了几次，只觉嗓子发干，喃喃地就是讲不出什么话出来。一时间，下面的同学们诧异地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正在六神无主之间，尔仁猛然瞟见翁文达和娄双根两人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呢。娄双根左手举起手上的笔记本扬了一下，右手又翘起大拇指，悄悄地笑着向尔仁做了一个有力夸奖的姿势。

尔仁见状，心神略定，马上醒悟过来。他咳嗽了一下，翻开了自己的讲课笔记，索性不看教室里的任何人，开始讲起课来。

“咳咳……各位……咳咳……各位同学上午……上午好。那么……那么今天开始，我……我跟大家一起开始学习……学习会计电算化软件中的工资程序。讲得不好的地方，请大家……那个……请大家指正。”尔仁还是很紧张，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我们这个工资程序是由……是由FOXBASE……嗯……FOXBASE2。0语言编程的。为了使大家更好地掌握……掌握和使用好工资程序，我们将花九节课时，简单地讲解一下FOXBASE2。0的……那个有关命令。”台下窃窃私语少了不少。

“我们首先来回顾一下FOXBASE的历史。FOXBASE语言是优秀的数据库结构化语言。数据库理论的研究在七十年代后期进入较为成熟的阶段，随着八十年代初IBM/PC及其兼容机的广泛使用，数据库产品的代表作之一，Ashton—Tate公司开发的dBASE很快进入微机世界，成为一个相当普遍而且受欢迎的数据库管理系统。用户只需键入简单的命令，即可轻易完成数据库的建立，增添、修改、查询、索引以及产生报表或标签，或者利用其程序语言开发应用系统程序。它的命令基本上就是英语词语，由于它易于使用，功能较强，很快成为八十年代中期的主导数据库系统。继dBASEII之后，dBASEIII，dBASEIIIPlus以及dBASEIV相继诞生，其功能逐渐增强。”尔仁开始讲了一段，虽然眼睛还是不敢直接看下面的同学们，可是，慢慢地，不大结巴了，开始讲得顺溜了，下面同学们的交头接耳也不见了。尔仁的心大定。

“但是，dBASE存在的一些缺陷使其应用受到越来越大的限制。首先，它运行速度慢；其次，它标准不一。从事该项工作之一的FoxSoftware正是看到了dBASE在性能与速度上存在的问题，也预见到了PC平台上DBMS的巨大潜力，在成立后的第二年必将发生巨大的变化。它将越来越易于使用，为各个层次的用户完成底层复杂的工作。我们的工资软件就是基于这样的数据库结构化语言进行开发编程的。下面，我们具体来讲解常用的FOXBASE命令……”

尔仁讲了半个小时，渐渐地，尔仁讲课不结巴了，除了脸略微有些红，冷汗也不再冒了。似乎不怕面对下面同学们的眼睛了，也敢跟同学们对视了。尔仁的讲课笔记做得很是详细，又是经过娄双根娄工提炼过的，比如讲到每一个FOXBASE命令，都有概念、有详解还有例子。台下听课的同学们也从一开始的轻视、怀疑、好奇，转变成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听讲了。

第一节课结束，老革命、大革命还有中革命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祝贺尔仁，就见好几个同学拿着笔记本已经围住了尔仁，一口一个“余老师”，上来向尔仁来请教FOXBASE命令了。喜得尔仁得意洋洋，表面谦虚，内心实质是一副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傲然神态。此刻，尔仁恨不能抓耳挠腮雀跃而舞呢。

正给同学们讲解着FOXBASE命令。尔仁忽见娄双根和翁文达分开人群就向他走了过来。尔仁慌得忙丢下同学迎了上去，笑着连声探询地招呼道：“娄工、翁老师！”

“哈哈！”娄双根用力地跟尔仁握了一下手，又拍了尔仁的肩膀一下，大笑道，“不是讲得蛮好的吗？还一直跟我谦虚？”

“啊？真的？”尔仁得到娄双根的表扬，很是惊喜，他很不自信地再次问道，“真的还行吗？”

“不错，很好！”翁文达也微笑道，“小余，看不出啊，你有做老师的天赋——都快赶上我们专业老师了。”

尔仁兴奋得满面通红，“呵呵”傻笑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要感谢两位。尔仁赶紧道：“谢谢娄工，谢谢翁老师。今天要不是你们，我就要出洋相了。一开始的时候，我紧张得都脑筋一片空白，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这就很不错了。”翁文达笑道，“记得我第一次上课的时候，一节课下来，我晕晕乎乎地都不知道自己讲了什么呢！你这已经很好了。”

“嗯嗯，是的，尔仁啊！就这样讲下去。蛮好！”娄双根也鼓励道。

“不不，我知道还有很多不足。娄工，翁老师，帮帮我，指点指点。”在同学们面前，尔仁是得意非凡，可是在娄双根和翁文达面前，尔仁还是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的。

翁文达见尔仁很是谦虚，就笑着提醒道：“嗯……很好。那我说一个。小余，你的板书写得不多，最好能多写一点。这样，有些重要的讲解，同学们可以重点抄录领会。”

“对对对。”尔仁脸一红，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弱项，还是他有意少写的—他觉得自己的粉笔字实在是拿不出手—丢人现眼啊。今天尔仁的板书基本上是FOXBASE命令，是英语单词。写英语单词，尔仁还是自我感觉良好，龙飞凤舞的；而汉文字么，尔仁就……不敢出来献丑了。

“还有啊，你在讲课时如果能够再多跟同学们互动一下，那么效果将更好。”翁文达到底是专业老师，这个建议很是对症下药。尔仁记得自己在朱方财收科每个星期一的会计业务会上，大家讨论得很激烈，效果也就更好。

“另外，小余。”娄双根也笑着说了一条，“你的授课内容很好，也很详细，可是，你的语速过快，这样会影响大家的理解程度的。”

“嗯嗯。”尔仁尴尬地笑着应道。娄工这也是一针见血，尔仁性子急，反应快，连带着说话也快。这是尔仁改不掉的老毛病了。娄工和翁文达两个人指出了尔仁讲课的三处缺陷，尔仁也深以为然，不过……刚才听惯了表扬和同学们的拥戴，现在听见批评，尤其是娄工和翁老师的批评，尔仁到底心里有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