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亚迪丝脸色煞白,心中惊怒兼有,不过却惊大于怒。为了追击髡屠汗的战役,她实在不愿把事件闹大,不过一时也想不出法子不着痕迹的摆平僵局。
她装作面无表情地扫视着人群,终于找到角落里站着的张凤翼,却见张凤翼正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两人目光对碰,张凤翼顿时露出那惯有的笑意,那带着笑意的眼神彷彿在说:“正等着你呢,果然来了。”梅亚迪丝登时脸红了,羞笑地把脸转向一边。
苏婷一直注视着梅亚迪丝等着她下命令,这时却看她脸色古怪,不是此时应有的表情。她顺着梅亚迪丝的目光方向看去,一眼发现张凤翼,立刻气得血色上涌,压低声音怒声道:“大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与那人眉来眼去的──”话没说完,被梅亚迪丝伸手捂住了嘴巴。
梅亚迪丝惶急地抓住她的手掌轻声道:“好妹妹,求求你,千万别喊,明天就要开拔追击腾赫烈人了,今晚绝不能把事情闹大。凤翼的办法多,一定能摆平局势的。”
苏婷一愕,原来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不过还是悻悻地道:“哼!他能有什么办法?事情没准根本就是他挑起来的。”
这时,斡烈转过身对梅亚迪丝道:“蕾大人,真遗憾发生了这样不愉快的事情,这些闹事官兵们也太无法无天了,简直视军法为无物,对于这些人你我绝不能姑息迁就,我已派迪恩调兵去了,一定要严加拿问。我建议你我各管一边,你负责你们白鸥师团的人,你看可好?”
斡烈说到这里却发现梅亚迪丝表情期期艾艾,一副不果断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斡烈皱眉道:“怎么?蕾大人,可是在下所言有何不妥之处?若有的话,尽管指出来,这时候你我若不能达成互信,两个师团协同作战岂不成了一句空话。”
梅亚迪丝一面对着斡烈敷衍地笑着,一面把明眸偷瞄向张凤翼,张凤翼指着自己的鼻尖,笑着点了点头。
斡烈看她心不在焉,拧着眉头不快地问道:“蕾大人,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啊!当然!大人请讲,我一直在听着呢!”梅亚迪丝猛地惊醒,讪笑着大声回答。
斡烈皱眉重复道:“好吧,你我各管自己的部属,分头行事,审拿闹事者,你看可好?”
“哈哈!这样最好,这样最好!”梅亚迪丝打着哈哈,眼眸不停的转动,试探地笑道:“大人,不是说张凤翼是知情者吗?怎么问了一半不问了呢?兴许他能说出点什么也不一定哟!”她眼睛看着斡烈嘻嘻直笑,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斡烈疑惑地看向张凤翼,张凤翼正满脸希冀看着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斡烈心中纳闷,不知他有什么话要讲,不过还是抬手招他过来。
张凤翼应声而到,满脸堆笑地望着斡烈。
斡烈虎着脸训道:“你的谎话还没喷完吗?还在那里上蹿下跳地想往前凑。”
张凤翼掌心相合搓动着,凑近了嬉皮笑脸地低声道:“大人,属下当面撒谎是不假,可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依我看大人您何不也顺水推舟、难得糊涂一回。”
斡烈讶然道:“什么,你撒谎是出于好心!”
“嘘──”张凤翼把食指竖于唇上,做了低声的手势道:“大人,拜托您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
斡烈眼睛一瞪,当下就要发作,张凤翼急忙道:“大人请想,大人严惩了闹事者,兄弟们因打架斗殴而被罚,罪有应得,没有话说,多半不会怨恨大人,不过却要将这笔帐算在白鸥师团头上,白鸥师团那边同样也是如此。”
斡烈绷着脸道:“那又怎样,难道犯了军规还不该罚吗?”
张凤翼灿然一笑接道:“犯了军规当然该受处罚,不过这次的时机却太不恰当了。大人要对闹事者公事公办,受处分的兄弟势必会因受罚而迁怒对方。明天咱们就要开拔追击髡屠汗残部,以后也还要与白鸥师团协同作战。如果仇视对立的情绪在官兵们之间蔓延开来,翌日到了战场上,哪个会舍死忘生地配合友军作战呢?那样的话,有没有把握打胜仗都很值得怀疑了。”
斡烈是老行伍了,哪会不知道军心士气的重要性。张凤翼才一说,他心中就陡然警醒,怒火登时之间消褪了大半,转头看了看十几步外的梅亚迪丝,明白了刚才她不肯下令调兵捉拿闹事者,心中多半也是有此顾虑。想到此他心中暗悔,自己带了一辈子的兵,识见反输给了一个丫头。
张凤翼见斡烈皱起眉头沉吟不语,知道自己的话已起作用了,进一步劝道:“大人,属下以为现在保持两个师团将士之间的友善关系比什么都重要,至于眼前的骚乱,大人不妨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虽然有失原则,却是利大于弊。”
斡烈低声道:“我明白了,你是对的,此事不能过激处理。不过刚才我发作得太急,失去了转圜余地,现在却也不能虎头蛇尾的收场,只有先收捕斐迪南、庞克他们,然后再从轻发落便了。”
张凤翼皱眉沉思道:“不妥,那样做负面效果是一样的,今夜的篝火联谊就此不欢而散,两个师团将士之间将蒙上敌对的阴影。”
这边两方对峙的官兵蠢蠢欲动,前排斐迪南对勃雷与庞克道:“迪恩大人调人手去了,反正这场事得有人出头扛下来,刚才是我先出的手,到时你们就一股脑推给我算了,我一个人顶起来。”
勃雷鼻子哼了一声嗤笑道:“别臭美了,你算哪棵葱,也敢抢我的风头!”说着向对面的白鸥师团官兵们一指道:“问问他们,也得把我评为杀伤力第一的头号主谋呀!”
庞克急道:“两位大哥别争了,这里是我们千人队的摊子,无论谁是主谋我这千夫长也脱不了干系,这事还是让我来担吧,受罚的人躲得一个是一个,何必都株连上呢?”
索普从旁边伸头道:“对呀对呀,处罚谁都少不了庞克,索性让他兜了吧!兄弟们尽管放宽心,别看师团长现在吹胡子瞪眼,其实这事大不了,大家想想,明天就得开拔行军,师团长哪会干那种临阵斩将的事,顶多也就是几十军棍了事。”
庞克连声道:“索普说得是,就这么说定了,几十军棍小意思,一咬牙就挺过去了。”
索普拍着庞克的肩头笑道:“老弟,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保证一百军棍过后,老弟照样活蹦乱跳,绝不耽误明天骑马行军。恩里克那死胖子若敢打重你一点,以后就别想在咱们师团混了。”说着向不远处的恩里克怪声喝道:“听到没有,恩里克长──官,这么多兄弟都看着你呐,你可要“秉公办事”啊!”
恩里克胖脸一咧,急忙别过头去,装作没听见,远远地躲到别处去维持秩序。
这时,勃雷突然道:“噫?你们看,凤翼与师团长说话呢,今晚保不准咱们谁都不用挨军棍了呢!”
大家都探头向张凤翼那边看,只见张凤翼与斡烈好像为了什么争执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斡烈面红耳赤,状甚激烈,而张凤翼则摊手耸肩,不时用手指指向这边,彷彿在力图解释着什么。
突见斡烈高声断喝道:“闭嘴!这种谎话谁信?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官兵都已承认了是打架闹事,唯独你到此刻还满嘴谎言。对你这种欺瞒长官的刁顽之徒不严惩不足以正军威,恩里克!把此人拖出去先重打一百军棍。”
几个执法兵上前把张凤翼按倒拖走,勃雷等人看得一愣,万没料到最先捱军棍的竟是张凤翼。
张凤翼一边挣扎扭脱,一边咬牙冷笑着喊道:“一百军棍没什么,挨就挨了,我张凤翼没有怨言,长官可以随意责罚属下发火泄气,这也是军中向例之规。不过说我欺瞒长官我张某人却是不服,在场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大人怎么不随便在人群之中叫出个兄弟问问,看看是不是如属下所言?”
斡烈冷哼一声笑道:“好吧,就如你所愿,让你心服口服!”说罢跨出几步指着罗宾斯道:“你!过来!”
罗宾斯一怔,没想到突然叫到自己,他心下惴惴地走上前两步行礼道:“大人,您叫我?”
斡烈倒背着双手绷着脸道:“刚才你主动揭发挑起骚乱的闹事主谋,这很好!说明你知错能改,择善而从。现在你再把当时的经过当众给大家说说,好让这个满嘴谎话的人死心。”
鼓噪争执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几千双眼睛都盯着罗宾斯,大家都想听听他会把谁扯出来。这些目光使得罗宾斯有如芒刺在背,他回顾了一下黑压压的人群,额角一下子就渗出了汗珠,咧着嘴冲斡烈一个劲地干笑着,喉咙干咽了几回,却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天呐,这种告密揭发的事儿怎能当着众人宣讲,说出一个名字就是给自己树了一个仇人,若把事情合盘托出,自己以后也别想在同僚中直起腰了。
看着罗宾斯尴尬难挨的样子,张凤翼突然唇角一弯笑道:“千夫长大人,你也别再为难了,斡烈师团长的面子固然重要,不过误会终究是误会,说清楚不就成了,难不成真要为了比武助兴的事责罚弟兄们不成?”
“什么,比武助兴?”罗宾斯一愣,瞪大眼睛直视着张凤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事情什么时候变成比武助兴了?
张凤翼笑咪咪地冲他微微点头以示鼓励。
就在大家都在发愣的当儿,远处的阿尔文突然扯嗓子喊起来,“啊──对,比武助兴!是比武助兴!不是打架。”
旁边的斐迪南、勃雷、索普、庞克马上也反应过来,几个人参差不齐地喊起来,“师团长大人,冤枉呐,不是打架闹事,是兄弟们玩得高兴,想比试比试身手,以助酒兴,没想到围看的人多了,喊声一大,竟闹出误会来!”
几个首领一带头,手下官兵们马上响应,这边“冤枉”那边“误会”,辨白之声响成一片。
白鸥师团这边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屠宰场般的压抑。
好多人瞪眼盯着对面高喊“冤枉”的十一师团官兵,为首的一些人则瞬也不瞬地注视着罗宾斯。
罗宾斯能明确地感受到那些目光的复杂性,他知道他的兄弟们都想免受责罚,甚至想跟着十一师团一齐喊冤,十一师团脱罪的理由虽然可笑,不过若两边官兵能众口一辞,人多势众,未尝不能蒙混过关。他们之所以没跟着十一师团喊起来,完全是顾虑他这个千夫长会说出不同的事情经过来。
虽然罗宾斯明白手下们的愿望,可当着这么多人撒这样的弥天大谎,他实在没有这个胆量。一想到只要有一个人说话的口径不对,说不定自己的官位与仕途就将不保,他感到嗓子眼发干,心脏狂跳,喉结上下滚动反覆干咽了几回,口里竟没有一滴唾沫。
这时,斡烈冲着恩里克厉声喊道:“恩里克!哪个再敢乱叫影响本官问话,拖出来重责三十军棍!”
斡烈大人的威信在十一师团是无庸置疑的,不待执法队动手,喊叫者一个个老老实实地闭嘴,人群即刻安静下来。
斡烈回过头威严地沉声道:“不要怕得罪人,有我和蕾大人为你担着,你只管大胆地指出来,哪些人是领头闹事的主谋,本官一定严惩不贷!”
“嘿嘿,大人,嘿,嘿嘿……”罗宾斯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尴尬地转头向自己这边看去,莱曼等几个同僚正眯着眼睛看他,嘴角带着鄙薄的冷笑;与他平时关系最好的几个属下则刻意躲避着他的目光,心虚地不愿与他对视。
他再向梅亚迪丝看去,梅亚迪丝、苏婷都紧绷着俏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指示。唯有梅亚迪丝身后的卡西乌斯,眼神闪烁不定,含义复杂。罗宾斯彷彿一下抓住了救命稻草,求助地紧盯着卡西乌斯,希望得到他的指示。
卡西乌斯一派长官威严的样子,他倒背着两手挺了挺胸,轻咳一声,眼睛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把头若有若无地轻点了两下,目光马上又移到了别处。
这时斡烈终于不耐烦了,他脸色一沉鼻子哼了一声道:“怎么?为什么支支吾吾地不说话,莫不是心里有什么亏心事不成?还是你根本就是在有意戏弄本长官?”
罗宾斯吓得一蹦,精神上实在撑不住了,把牙一咬,是福是祸豁出去了,他摇着双手辩解道:“大人误会了,不是下官有意欺瞒大人,实在是事情正如那张凤翼所说,我们与贵师团第一千人队的兄弟们喝得高兴,有人提出两个千人队各派兄弟切磋武艺,以助酒兴。不想周围的弟兄知道了,都要围过来看热闹,人多一拥挤,免不了口角几句,其实并没有动手打架之事。”
斡烈听罢双目大睁怒道:“什么?刚才那句“都是十一师团先挑起来的,为首的就是那厮。”不是你喊出来的吗?怎么才没一会儿功夫,你就突然改口了?你要是敢欺瞒本官,军法绝不容情。”
罗宾斯惶急地道:“小人怎敢欺瞒师团长大人,那句话其实说的是比武助兴的事儿,小人的意思是比武助兴的事儿是贵师团的那位同僚先提出来的。大人明察,小人可从没说过发生了骚乱呀!”
斡烈寸步不饶地紧逼道:“那为什么这么些人身上只挂着刀鞘,却没了刀呢?难道不是因为一听本长官要来,慌急的传到后面藏起来了吗?”
“这──这──”罗宾斯脸上热汗直淌,卡在那里解释不下去了。
这时,莱曼远远在队中喊道:“罗宾斯,回大人话时千万别紧张,你怎么忘了刚才咱们商量的第一个出马的就是你呀,你说没带趁手的兵器,兄弟们都把佩刀拔出来让你挑,后来师团长大人到了,大家就都立正恭迎师团长大人,自然是来不及拣回自己的兵器了。”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我现在全想起来了。”罗宾斯精神一振,急急地道:“斡烈大人,不信您可以问问在场诸位兄弟。”
张凤翼适时地插话,“斡烈大人,属下说得没错吧,这事其实只是一场误会,解释清楚不就好了?”
“闭嘴!”斡烈头也不转地厉声道,张凤翼马上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斡烈背负着双手缓步踱向斐迪南,走到两方官兵中间时,他站住身威严地扫视了一周,所有和斡烈目光相触的闹事官兵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回避。
最终,斡烈把目光停在斐迪南身上,斐迪南感到心中一阵狂跳,身子一颤连忙立正行礼道:“师团长大人!那位兄弟说得没错,是比武助兴。”
斡烈又把目光转向庞克,庞克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看斡烈的眼睛,口里小声道:“属下没有看到有人打架斗殴。”
斡烈目光转向白鸥师团这边,莱曼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摆手道:“大人,这完全是个误会,是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发生了两句口角,没有人敢扰乱军纪。”
斡烈把眼睛挨个向为首几人扫去,几个千夫长都不得已的撒谎表了态。斡烈绷着脸扫视着众人一言不发,官兵们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个站得笔直听候发落。
终于,斡烈长吁出一口气,缓声叹道:“原来如此,你们怎不早说,害得我与蕾大人虚惊了一场。”
随着这句话出口,紧张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了,许多人都暗自长松一口气,心道这顿军棍竟然这样不可思议地蒙混过去了。
“哈哈哈……”索普乖巧地凑到斡烈身边巴结地笑道:“师团长大人,您不知您刚才那个威风劲儿,眼睛一瞪,脸一沉,把我们唬得有话也不敢说了。哈哈哈……”
阿瑟唇角微撇地对张凤翼笑道:“你小子可真有办法啊,鼓动这么多人一齐对长官撒谎,我今夜算是开了眼了。”
张凤翼顺眉低眼地笑道:“阿瑟大人,你这可就高看属下了。其实不是属下有办法,是斡烈大人不想在用人之际跟这些兄弟计较罢了。若非如此,什么样的把戏能逃过师团长的法眼呢?再说了,就算逃过了斡烈大人,也逃不过阿瑟大人你的眼呐!”
阿瑟似笑非笑地道:“自打你走后,这久未听到马屁声,还真有些想念呢,你小子还是想个法子快点滚回来吧!”
随后,恩里克的执法队撤走了,两方官兵假装友好的互相打着招呼,准备回到各自的圈子继续喝酒玩乐。
斡烈正同梅亚迪丝谈话,梅亚迪丝语声轻快,浅笑嫣然,显然心情极为舒畅。
这时,突然一个声音高声叫道:“噫?不是说要比武助兴吗?大伙怎么都散了?”
“噫?不是说要比武助兴吗?大伙怎么都散了?”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是谁这么不识时务,难不成真把藉口当真了?
大家寻声看去,只见卡西乌斯旁若无人地笑道:“大家怎么都散了,既然误会澄清了,就当然应该接着比武才是,今晚的联谊可没完呢,别让刚才的不快阻了弟兄们的兴头啊!”
卡西乌斯说罢兴致盎然对斡烈道:“师团长大人,这举杯畅谈虽说也不错,可终究少了点余兴,叫几个弟兄出来比划比划,博大家一笑,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妙了,我都有点等不及想看了呢,大人千万别走,还有阿瑟大人与迪恩大人,独乐乐不若众乐乐?咱们一起为下场的弟兄鼓掌助兴如何?”
斡烈没有答话,温颜拈髯微笑,转头若无其事地看了梅亚迪丝一眼。
梅亚迪丝冰雪聪明,当然明白斡烈在责怪这个卡西乌斯唯恐天下不乱,故意的搅事,她轻咳一声笑道:“卡西乌斯,我们刚才正在听斡烈将军讲帝国军乌斯藏平叛的掌故,正讲到兴头上,斡烈师团长亲身参加了那次重大战役,你难道不想也听听吗?闲散人等还是散了吧!”
卡西乌斯躬身施了一礼,谦恭地笑道:“原来如此,那属下就不打扰诸位大人的谈兴了,属下秉性爱凑个热闹,就请让属下留在此地观看将士们比武如何?”
梅亚迪丝一怔,没想到卡西乌斯这么坚持,一时间倒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这时,一旁的斡烈捋须畅快地笑道:“呵呵,蕾大人,经卡西乌斯将军这么一说,倒把老夫我的兴致也勾起来了,这军旅掌故以后什么时候都能接着讲,可银鬼面勇士的英姿却不能常看到,不如咱们就与官兵们凑在一起热闹热闹?”
梅亚迪丝明白斡烈是看到阻止不了比武,又担心会再出什么乱子。若有他们这两位最高长官坐镇,局势一定会在掌控之中。
她冲着斡烈嫣然一笑道:“这真可惜了,比起看角斗来,我还是更愿意听大人的掌故呢,看来只有以后再向大人请教了。”
听到要进行比武的消息后,两师团将士们都欢呼沸腾起来。有热闹可看的人群自不待言,就是刚才争斗双方的斐迪南、勃雷、庞克、罗宾斯、莱曼等人也都对这个决议两手赞同,双方都想藉这个机会狠狠地灭一灭对方的威风。
罗宾斯拍着莱曼的肩头道:“这下好了,刚才受的窝囊气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的还回去了。”
莱曼也手抚刀鞘笑道:“说得对,是时候让对面这群乌合之众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王牌了。”
这一边,勃雷摩拳擦掌地狠声笑道:“多特,你赶快回营区扛我的狼牙棒来。哼!是不是王牌,先要问问你勃雷大哥手中的狼牙棒!”
多特兴奋地应了一声撒腿向营区跑去。
庞克在后面喊道:“多特,把我的双刀也取来。”说罢回头对勃雷道:“勃雷大哥,还是先让我出场吧,杀鸡焉用牛刀。”
索普挑拇指赞道:“就是这话,别说是勃雷大人,我看光是庞克老弟就够让他们满地找牙了。这群人猖狂多时了,今晚非杀杀他们的锐气不可,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把眼睛长在脑袋瓜顶上。”
比武的场地被移到了最中央师团长们的篝火圈,周围又有四个圈子打散了,空出了更大的场地。官兵们听说要比武,都围拢上来,把圈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为了给代表己方部队的斗士打气,不知是谁起的头,一部分白鸥师团官兵们唱起了师团的战歌《飞翔的翼骑兵》,歌声立刻得到四处响应,所有的白鸥师团官兵都跟着齐唱了起来,激昂的歌声在夜空中回荡,白鸥师团的气势一下子高涨起来。
十一师团这边也不甘示弱,宫策指示鼓手与号角手起调,低沉的牛角号和着震动心魄的鼓点,奏出了帝国军最负盛名的战歌──《战神玛尔斯的号角》。这首曲调气势宏大,慷慨壮烈,充满了勇赴国难的壮志豪情。十一师团的官兵们听到鼓号声,一呼百应,带着发自肺腑的豪迈挺胸高唱。
歌声此起彼伏,战士们的情绪随着歌声高涨起来。坐在人群前排的梅亚迪丝与斡烈皱眉相视,心中都多了一分忧虑。官兵们的气势这么旺盛,使这场比武彻底变了质。这早已不是什么聊博一笑的助兴节目,完全变成了比高低、争上下攸关荣誉的大事。这种情绪实在不利于两师团将士之间的团结。梅亚迪丝有心想制止,可大家的情绪如此高涨,却不好硬来。
这时,双方比武的发起者卡西乌斯与勃雷一起来到长官们的酒席前,向梅亚迪丝、斡烈、苏婷、迪恩、阿瑟诸位长官行礼。
卡西乌斯面有得色的道:“诸位大人,我方先出场的是巴斯克千夫长。”
勃雷也傲然行礼道:“我们先派出的是千夫长庞克,请诸位大人慢慢观赏。”
梅亚迪丝知道巴斯克是自己师团里武功排名前几位的佼佼者,卡西乌斯一上来就派巴斯克出场,不用说是想给十一师团那边来个下马威。
她轻皱蛾眉不悦地道:“卡西乌斯,这种助助酒兴的小节目,不必巴斯克大人亲自出场吧!派几个武艺好的十夫长就行了嘛!”
卡西乌斯赶紧躬身行礼,低着头笑道:“师团长大人说笑了,既然要比试,当然要派拿得出手的弟兄出马才是,要不然岂不是对十一师团的弟兄也大有不敬!再说了,十一师团派出的也是个千夫长呀!”
梅亚迪丝轻咽了一口气,面色不豫地看着他道:“好吧,你记着,比武只是为了助兴,不必非分出什么胜负,更不能让出场比试者受伤,你是组织者,出现危险要马上叫停,否则后果唯你是问!”
卡西乌斯再次行礼,连声应是,与勃雷两个各自回到自己人一边。
接下来,场中鼓号声突然一变,号角停止了,鼓声重重擂动,鼓点变成助威的战鼓节奏。大家都知道好戏要开场了,两方的军歌都停了下来,官兵们静静注视着场地中央。
鼓声中,方才那个精悍阴鸷的千夫长出场了,他满身闪亮的银甲,一手小臂上绑了一面钢盾,一手拎着一柄阔刃重剑,看起来威风凛凛。
这人并没有直接到场中央,而是张着两臂,高扬着剑盾,傲然地绕场环行,所到之处白鸥师团欢声雷动,官兵们热烈地高喊:“巴斯克!巴斯克!巴斯克!……”
巴斯克环行一周,来到场地中央,两脚一分,亮开架式,干净利索的连做了几个跳步劈斩,拧身后扫的剑盾合击动作。动作一气呵成,衔接天衣无缝,姿势矫健之极,待到完成后横剑扬盾收住势子,周围爆起一片喝采声。
这可是地道的真功夫,身负重甲能灵活如此,此人膂力、腰力委实不可小觑。就算再有恩怨,冲着这么漂亮的武功,也不能不情不自禁的喝采的。所以官兵们无论对巴斯克识与不识,皆一齐高声叫好。
听到喝采声巴斯克得意洋洋,好像这场比武胜局已定似的,他把重剑指着十一师团这边,剑尖一挑,做了个“赶紧出来受死”的动作。
十一师团这边的气氛有些压抑,庞克已经装束好了,看着神气活现的巴斯克,他活动着手腕笑道:“原来这家伙就叫巴斯克,还真嚣张啊!”
旁边的斐迪南突然试探地笑道:“庞克兄弟,不如这场比武让我替你去吧,你下一场再出手也不迟。”
庞克一愣,“怎么?斐迪南大人,可是对我没信心吗?”
斐迪南没想到庞克竟反问的如此直截了当,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了。
阿尔文连忙笑着插上话,“怎么会呢?大哥你千万别瞎想!只是这人刚才就对斐迪南大人不敬,斐迪南大人想亲自收拾罢了。我说的对吧,斐迪南大人?哈哈,哈哈!”
庞克把目光转向勃雷与索普,索普别过脸去,嘴上笑得僵硬极了。
勃雷走近庞克,抬臂抚着庞克的肩头道:“兄弟,我们当然相信你,只管出马吧,胜负什么的并不重要,只要尽力就行。”
庞克狐疑地转头看向宫策,宫策指着身旁的张凤翼莞尔道:“看我做什么,这儿有传你刀法的高人在此,你不向他请教还向谁求教?”
张凤翼展颜笑道:“这人虽然身法灵活,但大哥的双刀沉重,和他比试时,要多用横扫,少用劈斩。劈斩对方可以乘隙闪进,横扫对方则只能后退与硬挡拚力。众目睽睽,反覆后退,一定为人所笑,硬拚体力,大哥又怕了谁去?”
众人听了这番话,眼睛都是一亮。
庞克听罢更是气势陡增,再不犹豫,双膀鼓力,拎起一对“斧刀”大步向场中走去……
庞克昂然在场中一站,旁边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梅亚迪丝也倒吸一口凉气,讶然对斡烈道:“大人,您这位属下竟能使用这么沉重的兵器,这样的刀,能舞得灵活吗?”
斡烈拈髯笑道:“这对兵器是庞克在青黄岭之战中,从斩杀的腾赫烈首领手中夺得的,这么重的兵器确是无人能使,当时打算丢弃不要的,庞克请求赐给他用,就随他拿去了,至于使得如何,我想总不可能那么快就得心应手吧!”
正如斡烈所言,庞克手中的这对巨刃正是当时塔赫勒喀的酋长豪尔所用。这一对刀浑身漆黑,唯有刃口泛着一道青光,刀身平头阔刃厚背,只能砍剁,刀背浮着狰狞的兽纹,拎在手中像两截门板。这样的兵器单是亮一亮就慑人心魄,更别说使用了。
庞克拎着这双刀在场中央站定,忽地一下身,沉腰坐马,两腕交叠绞动,刀花随着泛起,双刀在身前脑后左右飞旋,舞得如蝴蝶迎风振翅般轻盈,将周身上下防护的滴水不漏,收式时寒光一敛,刀锋藏于肘后,丁八步侧身向巴斯克横臂一礼道:“巴斯克大人,在下庞克,请多赐教。”
十一师团这边响起一片喝采,所有的人都没想到庞克会来这么漂亮的一手,一时间气势大振。
看到庞克的功力,巴斯克也收起了狂态,他蔑然抿嘴笑道:“赐教不敢当,能把这对家伙使得举重若轻,也算是个够分量的,不过这比武可不是举重,胜负可不由兵器重量决定啊!”
庞克报以傲然一笑,两腕一翻,刀头前指,摆出了迎击的架式,两人的比武就此正式开始,周围围观的官兵们大声地为自己师团的人呐喊助威。
一开始,巴斯克不敢冒然进逼,他左臂横胸,竖盾护于身前,后手持剑平握,剑尖前指,谨慎地围绕着庞克寻找战机。庞克双刀前竖,刀锋朝外,丁八步虚静以待。巴斯克连换了几次站位,无论移向哪个方位,庞克立刻调整肩架,及时补位,始终不露一丝破绽。围观的人群都停止了叫喊,紧张地盯着场内,期待着形势发生变化。
巴斯克看到实在没有下手机会,就后退两步,让开距离,直起腰放松身体笑道:“哈哈,小兄弟,从没打算过进攻吗?看来你是要一直防守到天亮吧!”说着,两臂张开暴露出身体逗引庞克,“来呀,奔这儿来呀,看你的刀可够长不?”
庞克举刀冷冷地凝视着他,彷彿在看一堆死物,精神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巴斯克看庞克不受激,心里不甘心,又大胆地向侧前跃进一步逗引道:“这儿可够近了吧,还不敢进攻吗?”话犹未了,突然眼前黑影一闪,刀风扑面而来。
巴斯克一惊,没想到庞克动作这么快,不过他也早有准备,身形向侧旁急掠,让过庞克的刀锋,接着右臂发力,重剑冲着庞克跃进的身躯连环刺出。
十一师团这边看到庞克为敌所乘,陷入被动,都情不自禁的惊叫起来。
场边的勃雷一把抓住前面坐着的阿尔文的肩头,把身子探前急呼道:“不好!庞克要糟!”
阿尔文被抓得龇牙咧嘴,连声求饶道:“老大,你轻着点,我身子骨可经不起你一惊一乍的折腾。”
巴斯克既得机会,当然不肯放松,紧逼着庞克从各自角度刺出重剑,可庞克却一步也不后退,沉腰坐马,刀花挽起,双刀贴着身子飞旋。只听“叮当”声连响,巴斯克的每一剑都刺在庞克的刀面上,一轮进攻,竟无一击得手。
这边十一师团的弟兄大声为庞克叫好。
张凤翼身旁的宫策捋须笑道:“凤翼,我这外行也看出门道来了,庞克兄弟其实是占了那对刀的便宜,那对斧刀的刀面太宽了,只要将刀身一侧,简直像举着面盾牌一样,把身体都护住了,两把刀就像手持两面盾牌,双刀相合独当一面。除非巴斯克与庞克拚力量,用长柄战斧儿、狼牙棒之类兵器硬砸,否则是难以占到庞克兄弟的便宜的。”
张凤翼颔首笑道:“那也不尽然,道理是这样说,可又有几个人能有此臂力把这么重的兵器挥舞的如此举重若轻呢?这路刀法是我教给庞克大哥的,可我就没本事使得像庞克大哥这么有威势。我门武艺中有句谚语叫“一力降十会”,力量也是实力的一种呀!”
索普看的心神向往,激动地转过头对张凤翼道:“凤翼老弟,这路刀法太牛了,都是一样的兄弟,你可不能光偏着庞克呀,抽空你也得教教我才行。”
张凤翼莞尔一笑道:“教是没问题,不过这路刀法却不一定适合你。武艺这东西,得量身定做,各人情况都不同,重要的是得总结出适合自身的技法才行。”
索普瞪眼道:“还有这一说?这可是头一回听过,咱们师团上万名弟兄,还不是同练一套刺杀招法。”
张凤翼笑道:“你说的那是基础的东西,练到一定地步后方法就不一样了,得选择一些最适合发挥自身特长的招法专精苦练,形成自家风格的“必杀技”。就拿庞克大哥来说吧,当日他对这对缴获来的斧刀爱不释手,却从没练过双刀,就来找我求教。我想了又想,根据庞克大哥身材高易于居高临下攻击的特点,摘取了许多我门螳螂刀“攻守分击,勾拦砍剁”的招法;又想到这对兵器沉重,身形移动要差些,再参之以夜行刀的“正返身藏头裹脑”技法、蝴蝶刀的“双挽花刀面拨打”技法,才形成这套只适合于庞克大哥一人的刀法。你我手中没有这样的重兵器,是无法使出那些硬打硬架的横招的。”
索普听罢彻底失望了,他怔怔地望着场中的庞克,怅然叹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才几天呀,他就变得如此厉害。当日斡烈大人提拔庞克当千夫长时,我还心中不平,以为他只不过撞大运,斩杀了腾赫烈大官才得以晋级的,其实也就武艺平平,可现在我却不敢这么想了。”
张凤翼拍着他的肩头笑道:“看你,老毛病又犯了,能使这对刀的人是那么容易斩杀的吗?也就是庞克的长柄战斧,一般分量的兵刃凑得上去吗?你呀!不是我说你,跟阿尔文一个德性,就是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强。”
索普把脖子一梗,瞪眼回看着张凤翼。
张凤翼食指点指着他笑道:“怎么?还不服吗?我也教你一套刀法,再请斡烈大人放你下千人队,马上又要打仗了,这回看你能立多大军功?”
索普眼神一缩,抚着后脑勺笑道:“算了吧,我哪能和你们比,我还是待在师团长身边当侍卫长吧,虽然撑不着却也饿不死,老话说得好:平安二字值千金。”
周围的人听他说得这么无胆,一齐哄笑起来。
这时,斐迪南突然手指场中叫道:“快看,庞克要还击了。”
众人忙向场中看去。
原来巴斯克总是向庞克左右两侧上步用剑引刺,逼庞克修正自己的站位,再在庞克的移位中寻找破绽发动连击,这法子虽妙,但庞克的刀法在防守上有先天优势,总是有惊无险,接连几次让巴斯克无功而返。
一来二去让庞克摸清了巴斯克的进击思路,而巴斯克却未警醒这几节的战术太单调了,竟第四次向庞克外侧进身突刺,欲迫使庞克返身补位。
庞克早知这一刺是逗引的虚招,冷笑一声道:“玩了这么多遍还不厌吗?该换点新鲜的啦!”
说话同时,庞克以攻为守挥刀对着刺来的剑刃疾劈下去,巴斯克大惊,对方刀沉力重,又兼居高临下之威,来势实不可小觑。可现在已然探身,想退也来不及了,自己想攻击对方的背部,自己背部何尝没有暴露给对方?势急之下,巴斯克也无选择,重剑改前刺为上撩,“锵”的一声巨响,只感到膀臂发麻,险些震开了握剑之手,重剑被结结实实地砸了回来,不用问也知刃口被崩残了。
巴斯克知道庞克还有后招,想也不想,束身后跃,欲脱离庞克的攻击范围,可刚抽回重剑,直感头顶刀风袭来,翻眼一看,黑沉沉刀头迎头劈下。这时巴斯克头脑已一片空白,出手全凭直觉,本能的就想举盾牌上挡刀锋。
场下的卡西乌斯声嘶力竭地高叫:“巴斯克,不能硬拚呀!不招不架,只是一下;犯了招架,十下八下。巴斯克,你能挡到何时呢?”
周围声音噪乱,两边围观官兵助威加油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可是彷彿有如天助,巴斯克竟然听到了卡西乌斯的喊声。当着迎头劈下的刀锋,巴斯克突然变得灵台清明,一霎时完全克服了对庞克力量的恐惧,看也不看笼罩在头顶的刀锋,剑尖微挑,直指庞克小腹,揉身而进。
看到这不计后果的出击,勃雷和斐迪南几个好朋友惊得“唉呀”一声站起身来,围观人群也纷纷惊叫起来。巴斯克是刺击,庞克是劈击,距离越近,对巴斯克越有利。两人若能贴身,那庞克一定落个刀头劈空,小腹刺穿的结局。成功与否均取决于巴斯克进击的速度,不幸的是巴斯克动作如狸猫般轻捷,影子一闪即跃入庞克怀中。
只听剑尖在庞克腹前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刺在了庞克另一支斧刀的刀面上。原来庞克一看巴斯克揉身前刺,当即判断出劈出之刀要落空,马上转攻为守,前刀收回,后手刀翻腕横于腹前,险险挡了巴斯克一剑。接着双腕拧动,双刀在眼前飞旋,耳听“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将巴斯克攻来的十几剑全封了出去。至此,巴斯克转守为攻,虽连连进击,却对庞克无可奈何,两人又陷入了胶着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