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此时,阿瑟所固守的山丘尸骸枕藉,沙土尽赤。长矛手们已经进行了七轮对刺,都没能冲下山丘,只是堪堪阻挡住敌人骑兵的冲锋。战场上已不再有喊杀声,士兵们要把节省的每一分力气用在拚刺上。

看着片刻之前还生龙活虎的战友们一个又一个倒下,千人队变成了百人队,荣誉与生命此刻都已不再重要,战场上弥漫着刻骨的恨意。塔赫勒喀骑兵们纵马驰上山坡,汉拓威长矛手们奔跑着冲下山峰,如林的长矛刺向敌军的战马,矛尖染满鲜血,对方的骑兵也毫不示弱,扬着斩马刀、战斧、钉锤迎着枪尖冲上,复仇的恨意使双方谁也不会再费神防守,往往一个照面就决定生死,兵器先触及对方的就是生者。一轮冲刺过后,地上又添了一层尸骸,败的一方固然是全队尽没,胜的一方能活着的也寥寥无几。

这如同绞肉机般的战斗进行了九个回合,看着满山层层堆积的尸体,饱饫了鲜血的沙地,和又一轮冲上的敌军骑兵,阿瑟看向博耶尔,博耶尔眼睛大睁着,满是血丝,那目光像头受伤的猛兽,两腮由于咬牙绷起两条横肉。

他哑着嗓子几乎是嘶吼着道:“大人,这回让我们上吧!第七队的弟兄们不能白死!”

阿瑟握拳沉声道:“都拚完了谁来阻挡腾赫烈军?要死也得等到援兵到了才行。命令弓弩手与掷矛兵布成轮射队列,你们长矛手列前防护弓弩队,我们战至最后一人也要把这股腾赫烈军拖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夜空,轻叹一声:“过不了多久天就亮了,只不知我们能不能看到太阳的升起。”

自从被艾萨森阻住后,斐迪南的骑兵陷入了混战,属下们伤亡大增。对手武艺强悍,绝不是一时三刻可以解决的,而自己所率的几百名骑兵却面临着层层敌军的围困。

“不能与敌人缠战,只要一停下就会陷入敌人的重重围攻,只有不停的引军策马奔驰,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既然不能一举击杀敌酋,那就进行扰乱战术吧!”斐迪南这样想着,明智地放弃了与艾萨森的缠斗,引马率领队伍向敌人薄弱处杀去。这里一矛,那里一刺,在敌军中左冲右突,四下掠杀,袭击不管中与不中,绝不驻马与敌人缠斗。

艾萨森本不欲与斐迪南的骑兵纠缠,他知道这股骑兵不过是扰敌之兵,虽能占些便宜,却不足以左右最终的胜负。所以他并未穷追,正好此时库柏从后队赶来,艾萨森用手一指斐迪南,库柏点头,转过马头率领部下向斐迪南追去。艾萨森自己则坐镇山前指挥,向正面山丘上的汉拓威步兵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库柏追上斐迪南时已是塔赫勒喀军队伍的尾端,斐迪南骑兵在塔赫勒喀军中整个穿了个来回。库柏的亲卫骑兵是这支塔赫勒喀骑兵中的精锐,这一千多名骑兵呈半月形向着斐迪南骑兵队兜尾杀来,两旁的部队纷纷让开空间。看到高扬着弯刀呵呵地打着呼哨纵马驰来的库柏亲卫骑兵,斐迪南知道这种气势的敌人是绝对无法摆脱的,如果不用全部精力对付它,使这支队伍在自己后面兜尾掩杀,士气一定会崩溃的,只有硬拚还能多挡些时间,他一面举盾向部下示意,一面勒转马头,转过身来,平端着长枪,迎着库柏冲去。

迪恩的救援部队赶到时,天色已泛鱼肚白,几帕拉桑之外就能看到战马扬起的烟尘,战场上空笼罩着一层黄云。迪恩并没有命令部队直接进攻,而是让各千人队留下一个百人队看护马匹,其余的整队集结,列密集阵。两翼先行,十多个千人方阵成“U”型对战场隐成包围之势。张凤翼千人队这次兜底走在最后,宫策与庞克带着伤员留在了营地,千人队能战斗的只剩下六百多人。

长矛兵们一列一列步履整齐地向前行进,张凤翼与勃雷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后面旗手举着迎风招展的队旗,与旗手并列的还有号角兵与鼓手。

张凤翼皱眉看着前面空中腾起的尘沙道:“打了一夜,战斗还这么激烈,敌人很顽强啊,我真担心斐迪南有什么闪失。”

勃雷铁青着脸沉声道:“别说不吉利话,他武艺高强,又有一群铁杆部下,一定不会有事的。”

张凤翼抬头看着前方,轻叹一声道:“是,我不该乱说。咱们快走吧!”

“呜──呜──”几十支牛角号同时吹响,悠远低沉的号角声回荡在战场上空。这是进入攻击的指令,队前的五名鼓手敲起了战鼓,用鼓点的节奏协调战士们行进的步伐。

勃雷高声喊道:“矛──前举!”

战士们整齐划一地将长矛向前平端,后队将矛杆搭在前列战士的肩头。“步兵队列因弩兵而分散,因骑兵而聚集”,这种像刺猬一样的紧密方阵正是对付骑兵的典型阵列。

四面响起的号角与战鼓给腾赫烈军将士们的斗志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被包围的恐慌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将士们变的犹疑不定,战士们举着武器惊慌地四下张望,想确定敌人援军来自何方,冲锋一下子慢了下来。

“援军到了!援军到了!”高地上的汉拓威士兵欢呼雀跃,挥舞着战旗与手中的武器,弓弩与投矛雨点一样向冲锋的腾赫烈骑马倾泄下来,护在弓弩兵前面的长矛手甚至不听号令就冲下山坡刺击撤退的骑兵。

晨雾中一列列平端着长矛的步兵方阵从四面八方显出了身影。

“这是包围!是敌人集结后组织有序的包围!难道这就是塔赫勒喀部族最后的命运吗?”指挥骑兵激战一夜的酋长艾萨森心中一片阴霾,“为今之计,只能认准一个突破口集中力量突围了,能逃出去多少是多少吧!”他这样想着,挥动着重剑呼喊部下们集结队伍,准备突围。

传令兵们四散策骑向各队传达军令,部队开始缓缓收缩成防守阵形。

听到援军的进攻号角时,斐迪南的一千骑兵只剩下三百多人,丢盔卸甲,人人带伤,被库柏的亲卫骑兵逼得上天入地、狼狈逃窜。这号角声简直就是天降圣音,斐迪南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策马领着部下向最近的战鼓声奔去。远远地看到了长矛手们的队列,他赶忙催马快进,战马奔跑了半夜,已是强弩之末,马蹄一跛,惊嘶着迎头滚倒在地,把斐迪南向前送出老远,一直送到队前长官面前。

前面的士兵端矛就要刺,被领先的长官举手示意拦住了,“别动手!自己人。”

斐迪南用手撑起身子,抬眼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张凤翼与趾高气扬的勃雷。也不管追兵了,斐迪南放松一切瘫倒在地上,仰天大笑,笑声透着狂喜,透出一股再世为人、看破一切的豁达。张凤翼与勃雷探着身子低着头凑近了端详,不约而同的心想,莫非这人受刺激过深疯了吗?

勃雷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兄弟,你先停停,你这是怎么了?”

斐迪南笑的直噎气,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说:“看什么看,才分开一个晚上就不认识了吗?”

“斐迪南!”两人惊喊出来,吓了一跳,再探眼一看,不约而同的指着他狂笑起来。

此时斐迪南浑身是血,左臂上插着一枝弩箭,头盔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金黄的头发一绺绺地被血汗粘结在一起,脸上被汗水把灰尘与血迹冲得一道一道的,根本分不清本来面目,只看到两只蓝蓝的眼睛闪着欣喜的光芒。

张凤翼是如释重负的笑,看到斐迪南完好无恙,久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勃雷则用手指着斐迪南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斐迪南……你……你怎么混成这个样子?你的骑兵不是天下第一吗?怎么被人捋成这副土鳖模样!哈哈哈……真笑死我了。”

斐迪南停住笑,没好气地对勃雷道:“是呀,有肥肉你们吃,留下硬骨头我们来啃。最后还要感谢你们的救援,还要听你的嘲笑,下回再有活儿的时候,我也要仔细挑拣挑拣了。愣着干什么,还不把我拉起来。”

两个人把住斐迪南的胳臂把他拉了起来。

斐迪南长舒了一口气,由衷地叹道:“能见到你们真好,腾赫烈骑兵真不是盖的,咱们险些就见不着面了。”

张凤翼搂住斐迪南的肩头,重重地捶了他一拳道:“你小子真够幸运!我就知道不会有事的。”

勃雷用手揉着斐迪南的头发对张凤翼道:“凤翼你全是瞎担心,我还不知道他吗?马蹄儿快着呢!打不过的时候溜得比谁都快,这是他们十七守备师团的传统。”

斐迪南挥手撩开他的手道:“去你的,你们第六师团才有这种传统。”

这时,斐迪南的骑兵们都退到了步兵方阵的后面,而库柏也接到了传令兵带来的指令,带着队伍向艾萨森靠拢。

张凤翼拍着斐迪南的肩头道:“斐迪南,战了一夜,你快撤下去休整休整吧!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斐迪南咬牙指着库柏的背影道:“要不是担心手下弟兄们会被拼光,我一定要和他见个生死。你们先向前走着,我安顿一下,找匹马,回头就赶来。”说完恨恨地退下去了。

四面传来了喊杀声,迪恩的援军部队已经与腾赫烈骑兵交上了手。自己的部队激战一夜,战士们疲惫不堪,对方则是队形严整、斗志旺盛的生力军。考虑再三,艾萨森与库柏最终把突围方向定在了与自己同样疲惫的阿瑟军方面。

艾萨森向着周围簇拥着自己的战士们喊道:“塔赫勒喀的勇士们,如你们所见,我们已被敌军包围,能否突围,在此一战,不是生,就是死,让我们握紧武器做最后一搏吧!”

库柏举起弯刀高喊道:“弟兄们,跟我上啊!”当先策马向山坡冲去。

三千多骑兵迎着从山头倾泄下来的箭雨,呼喊着向山头发起了又一轮冲锋。

看着冲上来的腾赫烈骑兵,山顶上的阿瑟抽出斩马刀道:“博耶尔,腾赫烈军还是想从我们这里突围,叫鼓手、旗手、传令兵都找长矛备战,所有的人都要到一线应战。这是敌人最后的困兽之斗,挡住这轮冲锋,敌人就再也没有力量突围了。”

山下的战斗已无任何悬念,被十几路千人队从三面包围的腾赫烈军全部溃散,战场被围得像铁桶,几十上百人组成一群群的溃兵纵马左冲右突,不断碰壁,不断损耗,终至被全部歼灭。包围圈在不断收缩,张凤翼他们的千人队也在向前推进。

张凤翼看到了阿瑟方向的战斗,对勃雷道:“高地上的战斗好惨烈,看来腾赫烈军想从那里突围,邻近的千人队怎么还不接应?”

勃雷撇嘴说道:“那不是上去了吗?”

果然,两个距离阿瑟部队最近的千人队,向突围腾赫烈部队的侧后攻去。

勃雷斜扛着那根狼牙棒,舔着嘴唇悻悻地说:“其实这仗挺没意思的,还没怎么打就要结束了。咱们也就跑跑路、消消食而已。”

这时后面传来马蹄声,是斐迪南骑着马赶过来了,他身后还带着一匹空马,离老远就喊:“凤翼,要不要骑马向前溜溜?我一定得找到使弯刀的那厮见个高低,你来为我助阵吧!”

勃雷马上兴奋地接道:“凤翼是长官,不能离开队伍,还是我陪你去吧!”

“你这种巨型块头还是走路吧,我怕你把我的马儿压坏了。”斐迪南嘴角牵动着笑意说。

“别小看人,我在马上一点不比你差──”勃雷急道。

这时张凤翼一把揽住他,讨好地道:“勃雷,好大哥,你就替我带一会队伍,让我骑马兜兜风吧!”

勃雷干脆地摇头道:“不行,一有好事老是你占先,轮也该轮到我了,这回我非去不可。”

张凤翼抓着他的手央求道:“老兄,你这回让我去,到时候分到咱们千人队的战马你第一个挑,看中哪匹骑哪匹,我绝不和你争,你看怎样?”

勃雷眼睛一亮,动心地看着张凤翼道:“此话当真?”

张凤翼击掌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艾萨森与库柏看到了两个汉拓威的千人队从左右侧后翼攻来,三列相并的枪林推进与长弓手的仰射,后面的塔赫勒喀骑兵成排的从马上跌下,部队又骚乱起来。

艾萨森的嗓子已经喊哑,仍嘶声喊着,“弟兄们,向前冲,不要看后面,前面才是出路,冲过前面这层守军大家就能活命。”

后退就是死!求生之志使塔赫勒喀骑兵如疯虎般策骑猛进,山顶弓弩队列躺满尸体,虽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扬刀纵马的骑兵们终于来到了山顶,山顶上的弓弩手们纷纷扔掉弯弓,拔出斩马刀。博耶尔率最后一队长矛手呐喊着跃过弓弩兵迎上敌骑,山头展开了残酷的白刃对刺。

冲在最前面的正是库柏,他手持一柄加重的腾赫烈弯刀,挥刀左冲右突,一刀倒下一个,汉拓威长枪兵在他手下如斩瓜切菜一般,每斩杀一个敌军,就使山顶多出来一个作战的骑兵。博耶尔不顾一切的追上库柏的战马,挺枪刺击,库柏居高临下,运刀回身斜劈,博耶尔只感一股巨力传来,震得两臂发麻,长枪几乎脱手。

库柏看到了博耶尔身上的军官标志,转过马头扬刀又斩,口中咬牙狞笑道:“不自量力的汉拓威狗,受死吧!”

博耶尔横枪上架,被震得连退几步,库柏跃马迎上又是一刀,长枪被居中砍成两截,博耶尔后退仰倒在地。

远处挥刀指挥战斗的阿瑟看到了博耶尔的险境,扬刀向库柏冲来,口中嘶喊着,“博耶尔──”

但是一切都已晚了,库柏快意地再次纵马一跃,碗口粗的马蹄踏在了极力想站起来的博耶尔胸部,马蹄整个没入了胸腔……

看着山顶上越来越多的骑兵涌上,艾萨森长出了一口气,突围可说已经成功大半了。这时两个骑马的汉拓威军官突然出现在山顶上,一名竟是最后攻占了自己中军主营的那名千夫长,一名是突袭自己未成的汉拓威骑兵将领,这两人的出现使艾萨森的心头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库柏是一定对付不了这两人联手的!想到这里,他不再管后面的队伍,策马向山顶驰去。

库柏当时正与这两鬓已灰白的老将战得正酣,这老将虽然刀法老辣、力量沉重,不过他有自信最后胜出的将是自己,毕竟他已年迈,耐力绝不会超过正当壮年的自己。

战斗的间隙一瞥眼间,库柏看到了张凤翼,他没见过这个人,却彻底被这个人震撼了。只见他端坐于马背,立马驻于山顶,长长的雉刀横担在马背上,他彷彿在环视着整个战场,又彷彿在抬眼看天,对地上一切都浑不在意。他颊上的刀疤使他总好像面带笑意,一种蔑视一切的笑。他就那么放松地立马静观,却彷彿赋予了整个山头上的汉拓威军一种从容与镇定,彷彿只要有他在,这一切的危机都将不在话下、迎刃而解。这个人浑身散发出的透骨杀气,在时刻震慑着周围的对手。

库柏一愣神间,那名与自己激战了半夜的金发蓝眼的将军已策马冲到了他的跟前,闪着寒光的矛尖直向面门刺来,他心中暗叹一声,挥刀外撩,格出矛尖,知道此番难以脱身了。

张凤翼从容地从背后摘下长弓,引弓搭箭,也不刻意瞄准,四指连勾,箭出如缕,弓弦铮铮,每响一下必有一名骑兵倒下战马,而有一名汉拓威士兵被解放出来,攻击其他的敌军。

装满雕翎箭的箭壶瞬间即空,山顶上的战士都被这种箭术震住了,早有四五个弓箭手满脸崇拜地捧着羽壶送到张凤翼的马前,而张凤翼几乎是不加思索,抬手即射,发即必中,不到片刻,马边已扔了十多个空箭壶,山顶上的骑兵竟变得越来越少。对所有冲上山顶作战的腾赫烈骑兵来说,张凤翼的威胁是致命的,这个人不但发即命中,而且只射脖颈,箭出之下从无活口。骑兵们要时刻提防来自张凤翼弓箭的威胁,这样他们在与眼前的长矛兵作战时,不可避免的无法集中心神、专心应付。

山下的战斗已进入了扫尾阶段,张凤翼从山顶上看到已有四个千人队迂回到了山后,开始对这个山地形成包围。从这股突围敌骑背后插上的两个千人队已推进到了半山,能战斗的敌人只剩五六百人了。这时一匹战马腾跃上山岩,马上那人高大如天神,一身金色的环甲,玄色披风猎猎飞舞,四名长矛手抢上攒刺。只见阔剑连闪,怒马已然纵出,只留下四具尸体横倒在地。那人上到山顶策马直取张凤翼,几名长矛手拦上阻止他,均只一个照面,即中剑跌出。

张凤翼看着纵马扬剑冲来的艾萨森,随手扔掉了长弓,拎起马背上的雉刀。他狭长的凤目睨视着对手,目光中闪动着刀锋般的精芒,唇角下撇,露出傲然的笑意,“原来是老朋友了,这回没处逃了吗?”

“少废话,汉狗看剑!”艾萨森双目尽赤,跃马挺剑前刺。

张凤翼雉刀两人多长,占尽长兵优势,自不允许对手近身。狭长的刀锋迎着剑脊削入,直取艾萨森握剑的前臂。艾萨森翻腕剑脊下指将雉刀洗出,剑锋插向张凤翼胁下。张凤翼刀刃回裹,横切艾萨森脖颈……两人刀剑翻飞,你来我往地拚斗起来。时间就是鲜血,艾萨森忧急如焚,想尽快解决对手,为后面的战士杀出一条血路,所以打起来不免有些急躁。可张凤翼刀势灵动已极,借助长兵优势,始终将他逼在外圈。再者,此时时间拖得越久对汉拓威军就越是有利。所以张凤翼气定神闲,心态极稳定,出手又稳又狠,招招攻其必救。

这时,受到斐迪南与阿瑟夹攻的库柏发出一声痛呼,显是受伤了。

张凤翼带着笑意道:“哎哟,你兄弟挂彩了,这回八成突围不了了,好一员虎将,你不看他最后一眼吗?”口中说着,狭长的刀尖吞吐,连连刺击艾萨森胸腹要害。

艾萨森虎吼一声旋腕左右格架,“叮当”交击之声响了十多下,才勉力挡住了这回攻击。

张凤翼边打边侃侃而谈,“我听说腾赫烈军是以部族为单位跟从元首出兵的,昨夜战死的都是你的族人吧!你向四周看看你带来的四万多人还剩下多少?到这个时候还想逃跑吗?我真佩服你,你真有勇气,竟能面对那么多孤儿寡母。”

说到这里,张凤翼摇头赞叹,向往不已,“我就不行,我要是你就不想着逃跑了,我会在此地自刎以谢族人,这样做虽不光彩,毕竟于心稍安。想想看,四万英灵呀!啧啧,就是逃得出去,夜里睡觉可敢闭眼吗?哈哈,要是我就一定会做恶梦的。你这样有勇气的人说不定会例外呢,哈哈!”

艾萨森脸涨得血红,一声不吭,挥动重剑泼风般地猛攻。

张凤翼策马后退两步,让过锋芒,突然一拍大腿,想起什么似的,“噢──对了,我都忘了,你们腾赫烈人打仗不但掳掠财货,还抓活人当奴隶,圣卡林特的奴隶拍卖市兴旺着呢!任何肤色、任何颜色眼睛的奴隶都能买到。听说汉拓威女奴在那里很抢手呢!真遗憾这次没能让你们满载而归。不过依我看重要的不是种族,而是货色,只要年轻貌美,就能卖上高价!你说是不是,尊贵的酋长大人。你们留在腾赫烈的族人中一定会有不少好货色,还有你们的领地,周围的部落肯定不会闲着,这下圣卡林特奴隶市可找到货源了。”

艾萨森倒跃两步,拄剑而立,双眼目眦俱裂地瞪视着他。

张凤翼像狼一样龇牙而笑,“别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们腾赫烈人就像野兽,不是猎杀别人,就是被别人猎杀。”

这些话击中了艾萨森的致命要害,他只感到胸中逆气上涌,嗓子眼发碱,在马上摇晃了两下,“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溅而出,仰身从马上栽倒。

张凤翼嗤嗤而笑,拎着长刀翻身下马,向他走去,口中道:“好吧,这也算个不错的结局,当个俘虏也不错。对于头脑人物,我们总会报以三分敬意的。”

张凤翼还没走到艾萨森跟前,艾萨森突然勉力的拄剑站起,头盔摔落,须发纠结,浑身满是尘土与血迹。环顾四周,山底下尽是敌军的长矛手在为胜利举矛欢呼,整个山顶上部属都已战死,只剩自己孤伶伶一人,大群的汉拓威士兵挺着长矛呈环形包围着自己,库柏的尸身横在一块岩石边,头颅已被邀功的士兵割去,手上却还紧握着那把弯刀。他摇晃着移到库柏身前,热泪横流,周围的长矛手们挺枪向他聚拢,他猛然回剑一扫,长矛手们的圈子又扩大了。

张凤翼沉着脸道:“大家都别动,给他点时间。”

艾萨森理也不理周围的敌军士兵,站起身来,面朝北面故乡的方向跪下,口中虔诚地颂念着一种为勇士安魂的经语,俯身向家乡拜了几拜,拿起那柄重剑,双手倒持,剑锋对向自己的腹部。抬起头向着天空长吼一声,阔剑用力插下,剑锋透背而出。鲜血顺着剑脊的血槽喷涌而出,吼声持续了好久,随着鲜血由柱状变成滴状,那声音才渐渐低了下来。艾萨森终于低下了高昂的头颅,静默下来。

看着天空中喷薄而出的红日,张凤翼身边的斐迪南叹道:“说起来这人也算是个英雄。”

张凤翼看着地上的尸体嘿笑道:“他不是个英雄,他只是个敌人。斐迪南,你那种贵族公子哥儿的多愁善感病又发作了。”

斐迪南脸红着辩道:“他是敌人不错,但他也是个英雄。”

“好了,好了,我可不想和你辩这么无聊的话题。”张凤翼嘿笑道:“英雄这个词我们只用在自己人身上,譬如你我。假如这股“蝗虫”侵入了汉拓威内地,四万骑兵够血洗多少个村镇?他们得到这个下场没什么好抱怨的,天公地道。今夜我们牺牲了近万名将士,后方百姓都应该感谢他们才是,这就是军人真正的价值。我们消弭了灾难,我们才是英雄。斐迪南,你要学会自我感觉良好才行。”

斐迪南想了想,舒展眉头叹道:“你说得对,是他们先打过来的,我们是正义的一方。”

“正义!正义──”张凤翼嗤嗤而笑,脸上的刀疤份外明显,“对,正义,这真是个好词,听了你的妙语,一会儿开饭的时候我一定胃口大开。”他用手拍着斐迪南的后背道:“可咱们别聊了成么?这么多马匹、武器、辎重,可别让兄弟部队抢光了,勃雷肯定早组织弟兄们动手了。咱们赶紧干吧,斐迪南,拿出“英雄”气概来,谁要是敢和咱们争,咱们就要他好看!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