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义正辞严,黑狐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真是这么觉得的?”
废话!不然难道人类的身体活该由他来接管不成?开什么玩笑!
“那就更好了。”黑狐含笑抚掌,“你想救这位大叔,就好好修炼,等成功以后,听我的话,能帮上我的忙,我就答应把他的身体还给他。这笔交易怎么样?”
阿星气不打一处来:“喂!你助我修炼,就是为了威胁我?你到底有什么混帐事情要利用我,讲!”
现在讲出来就坏了不是?黑狐笑眯眯:“道可道,非常道。不是不道,时辰未到,你——”
阿星无意中瞥见自己在河面上的倒影,忽然呆住了。黑狐说什么屁话,她都听不见了,两耳边嗡嗡作响,只缭绕着一个声音:这是谁?
水面上映出一个美貌少女,皮肤晶莹如雪、双眉碧青、睫毛黑而长、瞳仁深邃似含了一抹中宵夜色。有些儿像雪鸿夫人、有些儿像狐君,美得却又有自己的特色。
“——这是我?”阿星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嗯嗯!”黑狐点头确认。
“我长大了?”
“嗯嗯嗯!”
“我怎么会突然长大的!”阿星双脚齐跳,“你干的?”
“是是是。错错错。”黑狐捧腹道,“我干的。但你不是突然长大的。我只是把你带到了十五年以后的时间。”
“现在是十五年以后?”阿星大惊,“怎么可能?我们……我们在君陵里耗了十五年?我父君有没有派人进来搜过我们?”
“也许有吧。”
“那怎么没搜到我们?”
“咳!你听话不认真。”黑狐碎碎念,“这可不是个好孩子,也要影响修行的,以后要改过来了——”在阿星暴走之前,他飞快道,“都说了是直接拎到十五年之后的。之前的时间,我们都不存在了。”
阿星很难接受这种解释。可是他们悄悄出了君陵,看到建筑都是重新修葺过的,人们的服饰、口音流行语有了一些改变。阿星想听听他们说什么,但他们一见阿星与黑狐,就目瞪口呆,像看见男女明星出现在街头似的,恨不能聚成人墙来围观!
光是围观美色也就算了,但人群中飘出一个细小的声音:“咦,像先君夫人……”
应该是曾经见过雪鸿夫人的人,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如果把阿星跟雪鸿夫人、以及萱大少姬联系起来,甚至进一步跟狐君联系起来,显然有麻烦。黑狐果断拉起阿星,埋头逃窜。逃出去之后,搞了两顶帷帽,一人一顶戴上,用帽帷遮了脸,就方便行动了。
阿星终于探听到:十五年前,雪鸿夫人与萱大少姬急病去逝,圣塔随之忽然倾塌,不但安国举国震恐,其他国家也深表关切。城君洪逸禁食三日,向上天谢罪与祷告。
上天看来并没有怪罪洪逸,赐福他平安重建了圣塔、以及君陵。上天还会继续赐福安国。广大人民群众是这样相信的。
阿星还听到人们热烈的称颂洪逸的“明君”事迹,譬如有一位姓文的大师,知识渊博、见解不凡,洪逸南巡时见到了他,问答之后,龙颜大悦,带他回京城,赐玉泉精舍给他居住,圣眷殊隆。有一天,文大师晋见洪逸时领着自己的孙子,洪逸问为什么他孙子会来这里。所谓“这里”,指的是御前。而文大师装糊涂,当作洪逸问孙子为什么来京,就奏答道:“是来京考试的。”洪逸淡淡道:“备考要多看书,就不要到处走了。”明白叫他老实一点,别仗着君主恩*,就想考试受优待。文大师吓得汗都出来了。其他权贵们也都收敛了很多。
阿星听着,更奇怪了:听起来洪逸是个能干的君主,没有疯、没有乱啊!那她跟雪鸿夫人的遭遇,到底怎么解释?
忽然,她听见有人谈论白将军的叛乱。
阿星当然记得白顶天,白将军。
记得“只知忠于君主,旁皆不论”的白铠男人,追在后头咆哮:“你若敢伤宝儿一根寒毛——!”
现在白顶天居然成了叛逆,是洪逸亲手定的案,将他满门抄斩。他的宝贝儿子白宝刀,当然也死了。
人事变动得如此之快,叫阿星瞠目结舌,黑狐倒是淡定得很。阿星问他:“你早就知道?”
黑狐嗤笑:“我怎可能知道那么多!不过见得多了。当得好好的大官说垮就垮了,富可敌国的产业说散就散了。你知道狐精可以活多少年。这么多年里,见得多了,有什么好奇怪。”
阿星没有回答。
黑狐习惯了她的伶牙俐齿,看她这么沉默,倒有些慌:“喂,我没骂你啊!怎么了?”
阿星道:“难怪你看不起人类。人类是不是阴谋太多了,叫你心寒?”
黑狐大摇其头,拍着自己胸膛:“要说阴谋诡计,谁得比得上咱们狐狸!不过——”
“嗯?”
“其实,最早以前吧,国家之间是有征战的,打得可狠了。那时,人类也凶残、也狡猾、很多时候也愚蠢,但是打得够硬气、拼得够猛,狐家倒也佩服。有时候,居然也有一些人类为了家人、朋友、甚至所谓的信仰,做出真正称得上高贵的牺牲,狐家是做不到。可是现在么,没有打战了,君主世代做下去,不能反,反他就是反了秩序,人人群起而攻之。这样的世界,人们说是好的。但狐家看那血气都没用了,计谋都转到角落里了。偶尔有什么事情发生,结末也不过是某个高官垮了台、某条新律法在某国实施——这新律法而且总在老法的框架内!唉,要是你能见到以前的人能做到多可怕的事……别说你了,现在的人们都已经忘了他们以前的祖宗做的事了。说是可怕的世代,血流成海。这是真的。但血海的狂涛骇浪、浪里开出的夺目的花,现在是没有了……”黑狐咂着嘴,“不是人类让我心寒,是觉得这样的人类有什么资格独霸世界,把自己凌驾于其他物种之上?”
“……对不起啊。”阿星黑线。
“没事没事。”黑狐问,“你要开始造纸了不?”
当然要!
东市买渔网、西市收破布。西市的大嫂听说几张破布都有人收,非常高兴,连声叫着“你等等哈!”回去叫把媳妇把旧尿布包一包,也给送过来……
“这个真不收。真的。”阿星落荒而逃。
黑狐已经把渔网收回来了,崭新的,上好麻绳织的,上头还有铜扣子。
“不用收新的啊,”阿星想自己不是明明交代过的嘛,“旧的就可以用。”反正都是捣成浆。
“哎哎,收旧的,人家不要问吗?旧的有什么用啊?为什么要旧的啊?你还要给他一套解释,不如直接买新的好了。”黑狐道,“反正我们不差钱。”
他手往怀里一掏,悉里嗦啰一把碎银,再一掏,又是一把碎银。阿星琢磨着:要买个作坊吧?这样熬、煮、磨、捣会比较方便?黑狐就掏了一把金豆子买磨坊去了。
“你这么多金银到底哪儿来的啊!”阿星问。
黑狐解释:因为是狐嘛!来无影去无踪,进出各大宝库都很方便,所以……
“偷的啊?!”阿星咋舌。
“哎哎,是挪用。”黑狐道,“是帮助尘封的孤单寂寞的金属回到繁华的流通中。”
“……跟偷有区别吗?”
“当然有!你看你就不能去偷那些正在被使用的金钱,懂吧?会被发现!人家找道士找术士来,就算不怕,烦不烦?去偷——不,去挪用那些锁起来的大宝库,就没问题了嘛!反正几十年都不一定有人来用的,偷拿一点,回头就算有人用了,说不定主人和帐房都换了好几个了,谁搞得清少掉多少?这就是区别!”黑狐掷地有声。
也就是说,不但要偷,还要偷得无痕无迹。阿星只好对黑狐致敬:“佩服佩服。”
“惭愧惭愧。”黑狐拱手,“都是这么多年对敌斗争的血泪经验。咱们都是自己狐——嗯,只要你勤加修炼,总有一天会变成的狐——我就不吝赐教了,不用谢。”
“……”阿星再一次觉得,就算能够修炼完毕,变成这种家伙的“自己狐”,实在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唉,作坊也买下来了,总之先造个纸好了。
这是米粉作坊,旁边有条河,且有个小水车连着作坊里的磨。大米在这里被磨碎,制成米豆腐、米线等物品。
阿星对着大锅和磨子等器具,很是犹豫了一番:到底要先煮再磨?还是先磨再煮呢?
唉!课本里都没说!
十几年书读下来,那些课本到底是有什么用哦?还不如打游戏、看片子来得实际。阿星默默吐槽。
总之根据不知看哪部片子留下的模糊记忆,要做个什么东西……都忘了是炼丹还是什么的……好像把材料先煮一煮,然后就容易捣烂了。
嗯!一定就是这么个道理!
阿星到种植园看看,稻子也熟了,就把稻穗去掉,稻秆拿来用。真正的买椟还珠。挥舞镰刀的过程中还差点割伤手、剁伤脚,最后还是动用了影子鞭法,才解决问题,有了一把新成熟的稻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