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嘉烨的分数出来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一年的努力都白费了的黄嘉烨，尤其亢奋。黄父黄母自然也是高兴的，他们好像故意忽略了自己当时对黄嘉烨复读的不支持，也忽略了在黄嘉烨复读期间两人的不管不问。总之，黄嘉烨过了二本A线之后，家里所有的气氛都缓和了。

另一边的林家，除了林子表面上一个劲地刷朋友圈傻乐之外，全家人都笼罩在了愁云惨雾之中。

“哥哥呀，大学是什么呢？”小林海一边玩着手中的赛车玩具，一边好奇地问林志橦。

“大学，就是很大很大的学校。海宝以后上小学，毕业了之后就上初中，然后再上哥哥现在读的这种高中，再然后就是读大学了。”林志橦一边拿着手机，给自己姐姐林子的朋友圈点了个赞，一边耐心地回答弟弟。

“哥哥，那么大学好不好玩呢？”对于小林海来说，他关心的还是好不好玩的问题。哼，要是不好玩我就让姐夫不去上大学了！

“好玩呀，所以哥哥才要努力学习考大学呀。”林志橦有点好奇了。怎么小林海都还没读小学就开始问起大学来了。

诶，大学好玩？小林海托起腮帮子，小脑瓜开始疑惑地思考起来。哥哥说大学好玩，大学又是很大很大的学校，可是为什么爸爸妈妈和哥哥听到姐夫要上大学，都不开心呢？海宝不懂呢，你们大人都在想什么啊。

在刷手机刷得正欢的林志橦察觉了小林海停止了他的十万个为什么，忽然间觉得这种安静让他有点不习惯。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他看到了自家弟弟又开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磕着手指甲。“海宝，说过多少次了，别嗑指甲，脏得很呢。”他轻声劝着弟弟，把林海的手从他的嘴边拿开。

“哥哥，那么为什么你们好像不想姐夫去上大学的样子？”一没得嗑指甲，林海继续他的“十万个为什么”。

林志橦一阵语塞。对啊，这都是他们对林子的私心罢了。然而这个问题，对一个像林海这么小的孩子来说，会不会太复杂了一点？跟他说你姐夫去上了大学，就会离姐姐很远，就可以摆脱姐姐，然后在外面又找一个他喜欢的漂亮姐姐？这样的话，对着一个孩子，他实在是难以启齿。思考良久，林志橦才开口，说道：“因为啊，姐夫去读大学就会离姐姐很远很远，那么远也不能天天回家，所以姐夫和姐姐会很想念对方的。”看着林海有点似懂非懂的样子，林志橦趁热打铁。“海宝，你想啊，你刚刚读幼儿园的时候，半天没有见到爸爸妈妈都很伤心呢，对不对？姐夫去读大学啊，一去就是半年不能见到姐姐了，该多想念啊。”林志橦有点佩服自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能力。本来就是两个不知道算什么关系的人，在他口中变成了难分难舍的爱人。但是，对着林海，他还是不想让他接触现实的复杂。深深吸了一口气，林志橦拿起放在一旁的其他玩具，陪着林海玩了起来。小孩子不易纠结，林海的注意力成功地被玩具吸引了，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唉……两小傻瓜。”在一旁偷偷看着他们的林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这个家里，最应该忧虑的，应该是她才对。没错，现在最忧虑的也的确是她。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也没敢表现出来。至少这一次，她不想再让自己那么狼狈，她想让自己至少能表现得落落大方。今天，黄嘉烨的学校开会，要说填志愿的事情。他一早就出去开会了，现在看来也快回来了。林子在大后方也丝毫没有懈怠，她在电脑前坐了一上午，查找了大量关于填志愿的资料。在备考过程中，黄嘉烨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自己想读什么专业，也没说过他有什么心仪的学校。也许当时，他的分数总是卡在二本B线上，也顾不来什么专业啊学校的了。对他来说，只要能有大学读，专科也好，本科就更好，能离开林子就是最好。现在，他的分数，让他有了选择的余地，这就真的是成了件烦心的事情。所以，没有方向地找了一上午，林子也是一无所获。算了吧，带着两个弟弟出去吃点东西，然后回来睡个午觉吧，反正决定权又不在自己手上，也懒得再瞎操心了，林子赌气地想。正准备招呼两个弟弟收拾一下，准备出去吃饭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看都不用看，肯定不是黄嘉烨的，那家伙才没有这么好心打电话跟自己商量报志愿的事情呢。

“喂，怎么啦？”她就说嘛，肯定不是黄嘉烨，可是她说不是就不是吗……林子的内心深处，还是在期待着黄嘉烨的电话。

“林子同志，你这正常得很的情况……怎么说呢，我感觉很异常啊。”打电话来的是梁振元，语气充满着调侃。

“大爷，您不觉得您老人家这话前后说得有那么点矛盾吗？”林子哭笑不得。虽然她能懂梁振元的意思，但她还是懒得直面回应，只是无奈地打着太极。

“大娘，这不是重点好不好？你现在怎么还能这么淡定啊？要我是你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抱着你男人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让他别跑太远……你呢，还有心情发朋友圈？我都服了你了，再过几天你别来找我哭我告诉你！”梁振元恨铁不成钢地对林子展开了炮轰，炸得林子不知东西南北。

“好了，消停的，你以为我是你啊？话说跟你女朋友吃饭吃了这么久啊？”林子揉着被震得发疼的太阳穴，继续模糊着焦点。果然，一说到他女朋友，梁振元就成功地被带跑偏了。

“什么吃饭吃了这么久？”他有点疑惑。

“你不是回短信跟我说你要和女朋友吃饭所以回聊吗，我在等你呢……”

“所以你这是在指责我重色轻友？”

“哎哟喂，给小的一百个胆子我都不敢啊……”

两人开始了你一句我一句的插科打诨，拌嘴拌得不亦乐乎。两个有短号互打免费的人，随随便便就唠嗑了一个小时，煲电话粥的时光总是快乐而易逝，很快林子的手机就快要被耗到没电了。快要挂电话的时候，梁振元忽然间画风一变——

“林子，你这样的情况，我只想送你句诗。”

“滚……”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啥？你个文科生别给我吊书袋啊，欺负我读书少没文化是吧。”林子听不太清楚，条件反射地又开启了拌嘴模式。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刚刚好没电了，屏幕暗了下去。

“啥啥啥啥杨柳色，啥啥夫婿啥啥啥？”林子琢磨着梁振元那句话几秒钟之后，果断放弃了。这都几点了，再不吃饭就饿死了。

带着两个饥肠辘辘的弟弟饱餐一顿之后，林子把弟弟们打发回了家，直奔黄嘉烨家里。这一次她没有敲门，直接掏出黄母给她的钥匙开门进去。

“噗……”正在咕咚咕咚地灌着矿泉水的黄嘉烨，看到不请自来的林子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不知道是惊吓还是慌乱。

“林子林子，你来得正好，快来帮忙劝劝这孩子。”黄母一见林子进来，就有如看到了救星，二话不说就把林子拖到黄嘉烨面前坐下。黄嘉烨别过脸去，刻意不看她。

“阿姨，怎么了？”林子还来不及放下包，但她的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点不详的预感，也许这就是女性的直觉。

黄母摇摇头，一言不发，把放在茶几上的那张纸推到了林子的面前。不解地看了黄母一眼，又看了看在旁边浑身散发着阴郁气场的黄嘉烨，林子拿起了那张纸。只是看了一眼，林子脸色骤变。不敢相信地看了好几遍，她才声音颤抖着问道：“这些，都是你想要报的学校吗，嘉爷？”黄嘉烨不敢直视林子的双眼，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可是……可是，这些学校都挺远的啊。”林子并没有听说过这些学校，但是看到学校名称上的地名，她就知道，黄嘉烨是铁了心要离开她了。

“对吧，很远对吧，我就说嘛，去那么远读书，发生点什么事情都没有个照应，头疼脑热地找医院多麻烦啊，气候啊饮食啊什么的你又不适应对吧。还不如找一个省内的，或者是临近几个省的学校读书，以后爸妈有空就到学校看你……”黄母一看有了同僚，就巴拉巴拉地说了起来，就差拿条大铁链把黄嘉烨绑在椅子上，哪儿都不让去了。但是，她说了一堆，都是跟黄嘉烨有关，没有一点提到林子。这让林子坐在一旁，很是失落。

“妈妈，我是真的很想出去闯闯看，上大学是长见识的好机会不是吗？四年会有很多收获的。”黄嘉烨底气不足地跟黄母说着空洞的理由，开了一张空头支票。这样的理由，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何况是真的很不舍得他跑那么远的母亲。

“别用你一套套大道理来唬我，反正我才不让你去那么远，不许去！”黄母的态度非常坚决，再看旁边失魂落魄的林子，黄嘉烨在那一瞬间动摇了，他有了放弃的念头。

“嘉爷，这几家学校，你最想去的是哪一家？”林子忽然间开口了，把那张纸重重地拍到了黄嘉烨的面前。

“最上面那一家。”虽然不知道林子为什么要这样问，黄嘉烨还是回答了。

“哦，离得最远的那家啊。”林子貌似毫不在意地说，其实她的心在滴血。黄嘉烨连回答的勇气都没有了，他知道，自己那可怜的小心思，早在一开始，就被林子完完全全地识破。他不敢看林子，只能斜着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子细微的表情变化。然而，在林子看来，那是黄嘉烨在蔑视着看着不能改变他决定的她。“既然如此，那么我也拦不了你了。我尊重你的选择……”林子知道现在自己笑得比哭得还难看，但是至少这样，她能不那么难堪。

她话音一落，黄嘉烨和黄母都愣住了。

“林子，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黄母急急地攥住了林子的手，不敢相信原本以为会和她在同一阵营的林子能说出这样的话。

“阿姨，我知道的。”林子安抚地拍着黄母的手背。“阿姨，我们就相信嘉爷吧。他能做到的，能在外面得到锻炼学到东西的。您看，当时他去复读，大家都不看好是吧，可是他考得都比我们想象中好不是吗？”说到这，林子感觉到了对面少年的注视。咬了咬牙，她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就再相信嘉爷一次吧，他还这么年轻呢，那话怎么说来着，好男儿志在四方啊……”林子觉得自己说的话已经完全背离了自己的初衷，她不是应该哭着让他不要走的吗？怎么她还能如此识大体……

“好了好了，祝贺嘉爷，也祝贺阿姨，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林子觉得自己不能再多呆一秒钟了，在这里每一秒都是煎熬。说着不由衷的话语，强装着识大体，林子受够了。她拎起包冲出门外，把面面相觑的黄母和黄嘉烨隔在了门后。

客厅里，黄母与黄嘉烨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