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您好，啊对对对老师您好我是黄嘉烨的妈妈。”黄母接起电话后脸色骤变，当她挂上电话时，脸色已是风雨欲来的凝重。她的眼神凌厉地扫向坐在地上的林子。小姑娘盘着腿，正伏在茶几上抽抽嗒嗒地哭着。

“黄嘉烨同学的家长吗？等您的孩子回家之后请一定好好安抚他的情绪，他现在，呃……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情绪有点失控……”电话里老师的话让黄母的内心重重地坠了下去。这样的状态，看来黄嘉烨这次……虽然黄母一直对黄嘉烨复读重新高考的事不太上心，但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这么大的打击。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再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子，黄母又是一阵无奈与不忍。

这姑娘在接到了自己的电话后立刻就赶来了家里，在门外的时候眼眶就红了，进了屋里泪珠就滚了下来。虽然还是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什么黄嘉烨会找不到笔袋，她就是一口咬定肯定跟自己有关，一个劲地道歉……但是，事实可能真的是跟林子有关。可她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现在会是多么痛苦，便也不想去安慰这可怜兮兮的姑娘了。别开了眼，黄母不再看林子。“妈，我回来了。”黄嘉烨颓然的走进客厅，脚上的鞋子都没换，把自己重重地扔在沙发上，木然地看着天花板。他的脸上泪痕斑驳，看得黄母一阵心疼。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能哭到这样的程度……

“儿子，我们吃饭去吧。”黄母颤抖着声音开了口。她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作为一个母亲，她现在能做的事情只有给儿子呈上一桌他爱吃的饭菜。看了看勉强止住眼泪，欲言又止的林子，黄母敛了敛眼睛，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地开口说道：“林子，不如你先回去吧。”

“那么我……我回去了。”林子还想说些什么，但她一抬头看到黄嘉烨绝望的神情时，只得点头答应。她把手撑在地上，笨拙地想要爬起来。也许是盘腿盘得有点久，她的腿脚都麻了，站起来的时候一点力气都用不上。然而，她又是那么急切地想逃离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所以她硬是摇摇欲坠地站起。一个脚麻脚麻的人站起来走路时，对脚下的地面是没什么直觉的，林子也不例外，加上精神焦虑恍惚，没走两步她就膝盖一软，差点跪了下去……“你怎么了？”就在这时，本该到饭厅吃饭的黄嘉烨用力地拎着林子的后衣领，帮她勉强地稳住了身形。林子无意识地顺势攀住黄嘉烨的手臂站稳后，第一句话不是谢谢，而是——“我只想知道你怎么了？”这是林子从黄嘉烨一回来就一直想问的问题，然而黄嘉烨和黄母都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只得把问题憋在心里，那就像有一只猫爪在她的心里一挠一挠，让她快要疯掉。这问题问出口，其实只是她的条件反射。

“关你什么事，考高考的是我又不是你。”黄嘉烨松开了林子的后衣领，跟她拉开了一臂的距离，语气嘲讽地回答。

“如果我的问题让你想起了一些伤心事，那么我很抱歉。既然如此，现在我就先回去了，祝贺你在接下来的考试都能取得好成绩。再！见！”林子明显被黄嘉烨的话激怒了，最后那句“再见”简直是一字一顿地喊出来的她很肯定自己把笔袋放回了他的书包，可能那个位置不太好找，但是肯定能找到。虽然这件事情间接跟她有关，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接受黄嘉烨说这不关她的事。这句话在林子的心中，无疑是对她之前所做的一切的否定。她为他买的书，给他熬的核桃糊糊，帮他打印复印的学习资料，为他煮好并送到学校的饭菜……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幕幕场景在林子的脑海如电影般播放着，让她有如万箭穿心。她原以为自己是无私地奉献，不求黄嘉烨的回报，甚至连他的理解都不奢求。但是，当自己听到他亲口的否定时，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渴望所做的一切都能得到他的肯定与感激。

“呵呵，这就生气了？该生气的应该是我吧。”黄嘉烨的脾气也上来了，他一个箭步上前堵在了林子前面，挡住了林子的去路，满意地看着林子惊愕的表情，才继续开口说，“我的姑奶奶，您看来是不知道，因为您一个不小心把我的笔袋扔到了夹层，我受到了什么毁灭性的影响吗？”

“什么影响？”林子挺直了身子，抻着脖子，语气很冲地回话。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状态一个不稳定，选择题的答题卡也不知道有没有涂，考试全程一半题目靠蒙，另一半靠猜，前面的题目答得不忍直视，作文也不知道有没有离题万里而已。”故意把自己的情况说得特别惨，黄嘉烨还装出一副不屑的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描淡写，不出他所料，林子立刻就蔫了下去。

“关我什么事哦，你自己心理素质不过硬怪我咯。”林子还是回了嘴，但是气势已经大不如前。

“傻姑娘，怎么会怪你呢，都怪我学艺不精呀！我怎么不慌呢？平时我考模拟考试的分数都是勉强飘过本科线的，最高就只超了本科线十分，这次我发挥失常了，唉……”黄嘉烨故意掩脸作惆怅状，看得林子心里抽抽的又是一阵心虚内疚。黄嘉烨从指缝中隐约看到林子的脸瞬间爆红，心里浮起胜利一般的报复快感。

“知道不怪我就好，反正我不是故意的。我先走了，不打扰你吃饭了。”林子不知道为什么情况忽然间会变得这么诡异，来之前她想象过各种情况，例如黄嘉烨会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或者让她永远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给他有多远滚多远……然而现在，黄嘉烨变得如此陌生，让她感到一脚踏不到底的捉摸不定。

“诶？心虚啦？怕啦？要走啦？我看啊，你是故意的才对吧。把笔袋放到一般不会去找的地方，影响我的状态，后面我考差了也不怪你对吧。最好我是连个专科都考不上了，你就能绑住我了。”黄嘉烨一步一步向林子逼近，眼神里闪烁着恶作剧的狡黠光芒，直至把林子逼到墙角。

“我要有这个智商我干嘛不考大学去啊，为什么还要巴着你啊！你这样恶意中伤我有意思吗！”林子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她不知道黄嘉烨为什么要这样想她，也开始后悔自己当时帮他检查文具和考试用品的举动。黄嘉烨离她很近，近得他们可以交换彼此的鼻息……林子忽然觉得自己有作呕的冲动。

“谁知道呢！万一你就是喜欢巴着我绑着我呢！不过啊，要是你能给我生个孩子那才是真的把我绑住了啊，你争这些虚的干啥呢？当时你要是不吃药可能我们现在都当爸妈了！”黄嘉烨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子，观察着随着他说出来的话林子的表情变化，他忽然悲哀地发现自己很像小学欺负女生的小男生……幼稚至极。好像那时候，他也曾带着几个皮小子去绊倒林子……

“黄嘉烨你个混蛋！说好听点你这人就是有病！”林子的眉峰耸起，双眉倒竖，边说着便把右手举到了半空，黄嘉烨也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够了！这样吵下去有意思吗！黄嘉烨，赶紧给我去吃饭然后睡个午觉，接下来好好考！”黄嘉烨的脸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火辣辣地疼，躲在一旁偷偷看着他们的黄母在林子巴掌快要落下的时候冲了出来拉开了两人。在她刚才和黄嘉烨一起进饭厅的时候，黄嘉烨让她先去盛饭，他有点事情跟林子说，她没多想也就由着他去了。后来盛好饭后发现黄嘉烨还没有近来，外面还有吵闹的声音，她便偷偷看了一下……谁知道他们差点就动起了手。

林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停在半空的手，再看了看面无表情不知喜怒的黄母，她急忙把手收回来背在身后，然后默默低下了头，不敢再黄母的双眼。

“林子，先回去吧。”黄母及其疲惫地说出这句话，就硬拉着一步三回头的黄嘉烨进了客厅。

听着两人离开的脚步声，林子才慢慢抬起头来。此时，她已是泪眼朦胧。

高考两天过得很快，在黄嘉烨的心里，这两天的构成就是考得生死未卜的语文，三道大题没做的数学，基本靠蒙和狂写只指望拿步骤分的综合，还有上网对了答案错了极多的英语。他隐约预见了自己的悲惨结局……差一两分过专科线。事实证明，第一科考差了对后面的科目的影响是毁灭性的。作为一个人品爆发才能过本科线的人，原本还指望着高考超常发挥能过二本A线的人，黄嘉烨觉得这次自己真的是完了。

一年的挣扎着的努力成了泡影，原以为肯定能离开林子，但现在已是无望。他可笑地发现自己自从那晚之后，他的人生轨迹就被那个叫林子的女孩改变了。他从一个单身的人变成了一个已经有了结婚对象的人，他从一个从来不学习的学渣变成了个勤勤恳恳学习的复读党，他从一个复读时孤立无援的人变成了个有人陪伴感到充满动力的奋斗者，他从一个对自己充满希望的人变成了一个完全绝望之人……

这，都是因为林子。

黄嘉烨惊恐万分——他也许是被套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