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冥，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他不应该留在这忘川河边，我已经不可能再帮他什么。”我看着墨尘，这个三魂八魄的鬼魂，这个叫墨尘的鬼魂我已经不想计较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只想他快点离开，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他。

“我已经让鬼差去找了，只要找到三魂六魄的鬼魂，帮他魂魄归体他就能渡奈何，轮回转世。”阎冥拴着我的目光看了看站在廊上的墨尘，好像早就知道知道我要问这件事情，早早就做了安排，听了阎冥的话我也不再过问什么。

“只是找到之前，他可能要留在你这里，现在彼岸花凋谢，他去不了彼岸自然也回不了凡间。这些日子你身边也需要个人照顾，他既然借住在你这里，你有什么事情知会他一声也不必客气，让他帮你办就是，就权当是暂住你这里的谢礼了。”阎冥让空华在忘川河里装了一壶水，然后放了彼岸花进去，点燃了炉子帮我煮好茶汤。他们喝的茶是七月从亡魂谷带来的花茶异香扑鼻，我却是喝不出味道的，索性也就不沾染了。

“我又不是不能动，不必人照顾，让他留在这里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能住我的院子里。”我看着阎冥点头答应了，墨尘进不了冥府，只能滞留在这忘川河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也无能为力。

我再一次失了神格，这次伤的不轻，想要恢复过来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好在之前阎冥帮我采了不少的彼岸花足够我慢慢的煮茶汤了。等到下次花开的时候，也许一切都能好起来，我不知道覃思和夕临的自由能有多久，我只知道这是我最后能为他们做的事情，这次之后我就别无他法。覃思必须回忘川来。她生于忘川，也会亡于忘川，她的魂魄不归三界也不归冥府，是属于忘川的。

青玄来院子里的时候，阎冥他们都已经离开了，只要我和墨尘在院子里。他似乎知道我不太喜欢他，所以站得远远的。

“主子说他有事先回魔界去了，暂时应该不会再来这里，这是主子给姑娘留下的，希望姑娘能早日康复。”青玄看着我眼里有着挣扎和疼惜，却始终恭恭敬敬的，就像当初在云王府一样。他把手里的紫檀木盒子放在我面前的石桌上，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又放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我其实不用猜也知道紫檀木盒子放的是什么，我只是不明白青玄这个魔，不管是凡人还是魔，他终究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爱自己想爱的人，那么他失去的一半魂魄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是这样一切已经与我无关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好也罢坏也罢，只有他自己去品尝个中滋味。

我果然还是不懂情爱的，不管是凡人的爱恨，妖也是神也罢，仙也好，情爱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值得他们这样的不顾一切。

紫檀木盒子里装的是一种叫藏香果的东西，这种果子只有魔界的百炎山才有，百炎山在三界的交汇处，能同时接触到三界的气流和生息，但是藏香果却长在魔界的地界上，然而因为它所处的位置特殊，所以蕴含了三界的灵力。藏香果并不难得，但是对三界人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魔也罢仙也好都是不可驾驭的毒药，对我来说却是难得的上好灵药。

藏香果有一种很清淡的味道，像是烟尘又像是禅香，即使隔着这精致的紫檀木盒子也能轻易的闻到。

“你回吧，好好照顾汐楼。”我把煮好的茶汤倒进茶碗里，看着青玄如烟云一样的消失在我的面前，院子里的魔枫在刹那间落了一地血红的树叶，整个枝干看起来光秃秃的。

我坐在院子里喝完茶，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紫檀木盒子，往屋子里走，墨尘站在屋檐下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帮过我把院子扫一扫，那些树叶收集起来堆在树的根部，打扫的东西放在后院的柴房里。”我看着墨尘这个一心想轮回的鬼魂，希望阎冥能尽快的找到那个三魂六魄的鬼魂，这样他就不用滞留在这里。

墨尘看着女子冷冷淡淡的说完，就径自进了屋子，还关上了门，再看看满院子厚厚的枫叶，无奈的叹了口气。

院子里传来扫地哗哗声响的时候，我已经睡得有些迷迷糊糊了，藏香果的气味在我的鼻息间萦绕，就好像是迷香的味道，清清淡淡又格外的清晰。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墨尘无聊的把地上厚厚的枫叶，每一片叶子都放在它落下的树根下面，等这些事情都做完的时候，女子还是没有开门出来。墨尘坐在院子里看花园里的花朵，无聊的打发时间，冥界没有白天黑夜，墨尘也不知道自己做这些事情究竟花了多长的时间。他本就是鬼魂，还多了一魄，所以精力也格外的旺盛，并不不觉得疲累，所以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他忍不住想他是在等那个三魂六魄的鬼魂，还是在等那个睡着了的女子。

冥界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没有声音，没有温暖的阳光，死一般的寂静，墨尘忽然想知道那个沉睡中的女子是如何在这忘川河边挨过这些漫长有寂静的岁月。墨尘把玩着石桌上的茶壶，里面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什么了，他看着这寂静世界里的一切其实并不明白女子存在的意义。

墨尘探出头发现忘川河水根本映照不出自己的影子，但是他却还是能在河水上划出淡淡的涟漪，把手里的茶壶灌满水，墨尘想着等女子起来就可以煮茶汤。墨尘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被喜欢的奴仆，然后被自己这样的想法逗笑了，忘川河边的日子寂静而又安详，墨尘最开始并不喜欢这里。他一边想着凡间的喧闹繁华，一边等着女子醒来，然后慢慢的习惯了冥界的安宁和寂静。

女子总是在沉睡，醒来的时间，话也很少。总是一个人煮着茶汤静静的也不说话，她并不拒绝他的示好，依旧是那样冷冷淡淡的模样。就像是忘川河里静静流淌的河水，缓慢冰冷。

等彼岸花期来的时候，阎冥并没有找到那个三魂六魄的鬼魂，墨尘也不必再呆在忘川河边，他不适合这里，我知道他一直想着凡间的喧闹繁华。忘川河边并不适合他，所以他走的时候我看见他脸上欣喜雀跃的神情并不意外。

我以为我很久都不会再看见墨尘，没想到他很快的就回到了奈何桥，这一次他是从桥上走过来的，他多出的那一魄已经被剥离了。走过了彼岸花海他已经不记得很多的事情，脑子里却依旧还有些忘不掉的前尘。他走到亭子里来问起要茶汤喝，然后和我说起了他的故事，一个已经模糊不清的故事。

他说他爱过一个女子，不是在生前而是在死后，他已经记不清那个女子的模样，只是还模糊记得有一条长长的河，在河边有一个院子，很奇怪的院子。那个院子和凡间的院子都不一样，可是怎么不一样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住在院子里的女子有一头白色的长发，整个人显得冷冷淡淡的却很喜欢煮茶，她身体不好总是睡着的时间很多，那个地方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像是个世外桃源，又像是一个囚牢。他起初的时候并不喜欢，可是后来却不太愿意离开。

他每天都在等女子醒来，然后到湖边用茶壶装满水，然后站在一边看她安静的煮茶。他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很少说话，他觉得很奇怪，但是他坚信他一定是爱着那个女子的，可是他们却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话，后来后来他就记不清楚了，他好像离开了，又好像没有。

他说他想再见那个女子一面，如果见着了他一定能想起来，可是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时间了。

我看着墨尘，不明白为什么他独独对忘川河边发生的事情记得这样的深刻，不过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茶汤快凉了，快喝了吧，你该走了。”我把手里的茶碗递给他，带着些血红的茶汤里飘着已经失去了色彩的素白的彼岸花。

“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的头发应该不是这样的颜色，在一条河边我们好像…………”墨尘接过我手里的茶汤，皱着眉头看着我，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里蠢蠢欲动。我诧异的看着他胸口里那些翻涌的红光，那些前尘往事的记忆，居然没有被彼岸花的花香抽离，只是被封禁在他的心窍里。

“我们从未见过，快喝吧，你还有事情要去做。”我催促着他把茶碗里的茶汤喝下，看着他胸口那些跳动的火焰慢慢的熄灭，他的回忆并没有留在彼岸，这么多年在这忘川河的此岸，我只见过他一个，这个三魂八魄的鬼魂，终究是特别的即使他最后失去了那多余的一魄，得到了轮回的机会。

我看着他慢慢的走向冥府的地界，然后在最后的关头疑惑的回头来看我，胸口被彼岸花和忘川水所煮的茶汤浇灭的火焰，慢慢变成一朵花的形状在他的魂魄上刻下烙印，那些前尘的回忆就这样被他带进了轮回。我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哪一天他会记起这些前尘往事，我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慢慢的喝了口茶汤。

这也许就是他逃不掉的命运，只是希望他永远都不要记起这些前尘，拥有前世的回忆并不见得会是幸运的事情。

我叫渡，我是忘川河上的摆渡人，凡间的人也叫我孟婆。彼岸花开的季节，就会看见我在奈何桥边的亭子里煮茶汤，等那些喝茶的魂魄，听他们说那些就算走过了彼岸花海还是忘不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