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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兵虫水火五 (2)

害得老娘我在三道湾都不敢直起腰走路,你要不承认是罗布家的木花(藏语:女婿),老娘我就不让你当木花天天让你在老娘身子下让老娘骑,老娘就不信治不了你。此后桑草就住在了他家照顾达娃不肯回家,就是罗布来叫她她也不肯回去,有时还半夜里赤条条地溜进扎西的被窝里捂住扎西的嘴然后掐扎西的下身。

桑草软硬兼施的做法没有凑效,她明白了扎西不再迷恋自己那依然诱人丰满圆润的身体的原因,也明白了扎西已经像骟驴一样无用的难堪,但扎西发誓说不管达娃生下谁的孩子,他今后都会对达娃好,对达娃将来生下的孩子好,对她好,对罗布好。她这才允许扎西重新在洪老四家院子里他亲手砌起来的打铁炉旁过夜。

夜晚躺在打铁炉旁的扎西也不是死沉沉地一觉睡到天亮,虽说他受了刺激不怕冷,但他还是能感知冷热的。每当夜晚冻醒了的时候,洪老四和白良才的身影就会浮现在他脑中,但他更喜欢洪老四,他觉得白良才比他还霸道,洪老四却是那种做事有章有序不温不火让人感到踏实的人。从给他家挖煤、挖金子再到金子被人抢走后也一直忠实于他家的所作所为,再到他家的娘喜做的好吃的饭食,还有他家那几个比别人家要聪明许多的孩子,他觉得洪老四一家才是配在三道湾当地主的。那次在柳林滩白良才夺他的枪而洪老四不夺,这也是佛爷在保佑我们迭目家不能和洪家为敌。自从洪老四一家逃难来到这个偏僻得让人想不起来的小山村里,他家的生活就跟着在发生变化。最简单的就是他家不再把肥猪肉大块地煮熟了切开来吃,而是在学洪老四那样在锅里放上清油和糖一起炒到糖变焦糊的时候把煮熟后切成小块的猪肉放进去翻炒再加上调料慢慢炖。这样做出来的肉他和老迭目第一次吃的时候都吓着洪老四了,以至于后来洪老四都不敢做得份量太多,怕把他们吃坏了。他的阿妈就没这个口福,在洪老四一家还没来之前就死了,要是他的阿妈那时能活着也应该更加喜欢洪老四和娘喜的。不光是吃,更要紧的还是洪老四的行为总会让他们的思想也跟着发生变化,在三道湾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阿爸怎么就不知道柳林滩不光有煤还有金子呢,洪老四怎么就知道呢?要是我不去给桑草打首饰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知道金子的事,那金子就全是迭目家的了,这样他们会生活得更好,就会盖起和土司衙门一样的大房子,有更多的土地和牛羊,那样他们可能就会超过土司,说不定还会当上土司,那样也就会有别人来给他们进贡了。还有,那洪老四怎么就什么都拿手呢,他从哪学的打铁,从哪学的木匠,还治好了罗布的腿疼,让刘二的老婆能下地干活,他怎么什么都会干?还有,他不是南方人吗,怎么就能把他家的庄稼种好呢?自从来了洪老四他家的庄稼收成是一年比一年好,长工们也高兴,他阿爸也高兴。这样高兴的日子多好啊。唉,金子,都是这金子惹的祸啊!要不是金子,那回回们也不会来这里搅扰三道湾,把三道湾的河水都给挖没了。

每当想起回回,扎西就想起了红军,就想起了洪老四胸口被大把的香烤裂开的那个碗口大的洞,也会想起白良才后背上烧焦的皮肉,他们是为了那么多的人受难死的,他们是和菩萨一样啊。一想这些扎西就会觉得胸口有点疼,有时眼前还会发黑像要晕过去。最初扎西默不作声地睡在打铁的炉旁是想逃避达娃和桑草,后来他觉得这样很好,白天打铁晚上还能保护娘喜和洪老四的两个孩子,也就没有人敢欺负这孤儿寡母,于是就不分昼夜地住在那儿了。

每天早上太阳刚出来的时候,他总是衣衫单薄微微佝偻着腰准时出现在洪老四家的新院落中,亲手点起柏树枝,然后深深地伏在地上磕头。没人能明白这个以前地主家的少爷为何现在没有了当初说话霸气做事霸道还拿着手枪耀武扬威连老迭目也管不了的神气活现的劲头,也没有了能一个人扳倒一头牦牛的勇气,而是像被人驯服了的牲口一样地干活并且干得头头是道。娘喜一家的死让扎西觉得这个院子已经没有了主人,更应该有人去保护,就坚定地守在铁匠炉旁。他改变了以前不定时往打铁的炉膛里添煤的做法,而是定时地在炉膛里煨桑。他修补好洪老四家院子东墙边打铁的炉台,依旧怀着平静的心情在炉台上搭起了一个比以前漂亮的方方正正像个亭子一样的凉棚,定时地在那里点上柏树枝,让那种略带苦味的青烟袅袅地在院子里飘散,然后敞开鼻孔呼吸。

扎西常常怀念过去洪老四在时的生活,这样怀念让他额头的绉纹明显地多起来,也让他的腰更弯下去,后来不得不拄起了一根棍子当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