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传说七
微雪的夜里,金发少女一反常态的辗转难眠,还梦见了一段不愿回忆的过去。
枪林弹雨,充满恶意的火光在冰冷的城市内四散,慌忙逃难的人民,用各种方式试图远离家园不让游击队与政府军之间的战争波及自身的生活,她就是在那种情况下与家人失散,更该说是抛下的,在深夜之中,敌人忽然到来,注意到危机接近的家人们急忙地逃离,完全将她抛在脑后。
醒来后全身无力,也许自己染上风寒正是被抛弃的原因,少女并不打算去恨谁,但是在心情却是格外沉重,平常和乐融融的家人却在临危之时将其抛弃,这当然并不是故意放弃,她可以想像到决定将她抛下时父亲的痛苦与母亲的悲哀,但现实是残忍的,带上一名病人无论是在逃难还是在照顾上都是极为不便的,如果不小心传染给么弟或小妹那将更加麻烦。
少女不断地说服自己,家人将自身抛弃的行为是正确的,为了家族大义,为了可爱弟妹们的人生与未来,不如说应该庆幸父母们忍心将自己抛弃了。
“做得好,做得太正确了。”
少女用没有人听得懂的语言自言自语着,然而僵硬的表情与紧握着的弱小拳头却与语言的意义相去甚远。
不管怎么说,少女的心情再也无法沉静,看着时钟离天亮还有一些时间,她打算先起身来做早餐,自从身体康复之后还没有机会能够答谢让她居住在这里的医生,虽然她还不会这里的语言,连发音都不准确而表达不了意思,但是只是准备食物的话她相信自己应该做得到。
走在夜间的回廊,少女打算往厨房而去,作些蔬菜汤或饺子之类的食物,之前在柜子中她有见到水饺皮的踪迹,但得让她能够正确的走往厨房才行,这间大宅比想像中的宽广,加上来自原主人品味的装饰,到处都有让人无法正确定位的摆饰。
也因此这间屋子散发着一种奇特的魅力,内部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装置,由各种民俗宗教中所孕育而出,带有神秘的色彩,让人心不在焉时迷路大概也是一项功能。
对少女而言,唯一能够确定的路径只有往屋外的路线与往医生书房的路线。
有意无意的经过医生的房门,内部依旧灯火通明,少女对这道光芒有些不安,也不知究竟是因为这宅院造成的错觉,还是直觉上感到即将来临,不如人意的命运。
天鹅传说八
转眼之间,冬天快速地离去了,而春天也不久留,夏天终于到了,又是天鹅节的季节。
于医生再三宣布天鹅节的补助会照旧之后,山村中充满欢愉的气息,在上一个天鹅节来到这里的金发少女也受邀参加了天鹅节,更因为巧合被推荐饰演了天鹅少女的角色,实际上那偶然的时间点也着实令村人吃惊。
金发少女的语言能力也越来越好,或许是耳濡目染的关系,已经会说不少当地话了,她曾经问过医生自己是如何到达这个地方,医生只是笑了笑说“你是天鹅带来的。”
这说法能获得金发少女的信任吗?显然是不可能的,尽管少女隐隐约约有在天空飞翔的印象,但是理智还是胜过直觉,天鹅不可能带着人在天上飞,实际上当然不可能,除非这只天鹅被施了魔法。
时间渐渐过去,医生的行踪也跟着诡异,不时会消失,每次医生一消失金发少女不自觉地有些许的不安,或许那是与某些不好的回忆有所重叠,但即使如此,天鹅节的节目紧锣密鼓地在进行,排演也无法停止,金发少女只能继续下去。
天鹅节很快的到来,金发少女依照自身家乡的舞蹈作得新演出获得全场的掌声,为天鹅节添上了一笔全新的色彩,但是当金发少女结束演出要去寻找医生之时,却发现本来还在观众席的医生却消失无踪了。
带着不安的金发少女四处寻找,却找不到医生的身影,村庄或是白家大宅都无法见到,气馁而挫折的少女无奈地回到大宅,之后接连几天,医生都没有回到大宅去,直到一个清晨,医生带着一身的泥泞以及一丝疲惫回到大宅。
金发少女着急地哭了,但是医生却是有摇摇晃晃地回到卧室去,看得出来,他已经累坏了,金发少女终究没有多说甚么,放手让医生前去休息,只留下更大的空虚,不安以及疑问。
天鹅传说九
天鹅节后的深夜,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心安,面对即将到来的日子,期待与白鸟女性再见一面的心情越来越强烈,到了有些坐立不安的程度,实际上因为这情绪的造访,超乎过去水准,十分精采的天鹅节表演也无法落入他的眼中。
匆匆地往树林深处走去,在那里徘徊与等待那白色的身影降临于湖面,实际上现在到来实在太早了,但是没有准确的时间可以供参考,万一错过那又麻烦了,抱持着复杂的心理,最后他下了决定,连夜跑回家中搬了帐篷到湖边,在湖边露营,一连等了数天,嘴边不时念着“依照父亲的研究,每次的降落地点都应该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这句话一开始叨念,便是了三天,在第三天夜里,就在他半梦半醒之际,大白鸟再次降临了。
银白色的飞鸟与皎洁的月光互相衬托,成就某种朦胧而不稳定的幻影,两者正以人类无法理解的魔法,持续编织着稍纵即逝之美。
他看得有些痴迷,直到白鸟游到面前轻啄了一下他的手背,才回过神来,可即使回过神,他也不愿率先打破这份沉静,只是因为时间有限,才不得不发出微弱的声音“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变成人形呢?”
白鸟抬起头,凝视了他一会儿,才缓缓地发出奇异的光芒,白鸟的轮廓逐渐扭曲,如同泼在黑色画布上的白色颜料逐渐晕开,渐渐地化作人形,那位有一面之缘的女性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真是惊人,就是最神奇的魔术也难以达成。”看着眼前的女性,只见对方略显彷徨,似乎没有开口的打算,他便率先开口“之前的孩子已经救回来了,现在很健康。”
女性微微颔首致意“谢谢,你是一位称职的医生。”
再一次交谈才发现彼此间的距离感,他接着问“像你这样特别的人还有很多吗?”
提问尽管尽量含蓄,却还是十分失礼,但是对方似乎不是会去在乎这种细节的人。
“这种不幸不应该再多任何一个。”对方摇头,有些忧伤地回答,答案在他的预想之中,但是接下来的问题却不是能够预测的。
“医生与我在这里相遇不是偶然吧?”女性忽然地开口发问。
“不是,我在这里露宿了几天,为了见你。”他开口说道,一边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白鸟的女性带着一丝僵硬的面孔,开口说“这是不好的,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为什么?”他问,但是女性摇摇头只说“那个孩子还要麻烦你,那么永别了。”
白鸟再次飞上天际,逐渐消失踪影,徒留他一人在地面,这是第二次会面,完全不尽人意的一次面会,就在这样不清不楚的情况下结束了,这或许算是一场挫败?但他却不这么想,那女性在无比神秘的面容之下渐渐有了一丝轮廓,属于人的轮廓。
天鹅传说十
事物变迁,秋去冬来,又再次迎接霪雨霏霏的夏季,面对上一次强迫中断的会面,他没有一丝气馁,不只如此还有一丝期待,过了近乎一年的时间,心理的火焰不只没有被浇熄,反而更加旺盛,至于是基于何种动机,谁也说不准,或许是对传说的好奇,也或许是出于人性的怜悯,也可能是最直接,对于异性的追求。
但是比起这种复杂不定,难以解明的问题,他更重视内心的冲动,他的心里很清楚,如果不去管,那位悲惨的公主会再继续彷徨与流浪,直到这个世界的终结。
对于一位千年前被诬陷,千年后仍然愿意伸出援手,将毫无关系的少女送到远方来救治,纯洁而正直的灵魂而言,是不公平也不适切,如果上天真愿意乞怜,那早该做些甚么。
但是千年以来,这片苍天只是实行作为监牢的职责,作为监视者的权限,对于落难者丝毫不肯伸出援手,这等理由已经足够让他出手了,至仁至义,冠冕堂皇,无懈可击,作为藉口也到了过分精致的地步。
在天鹅节后他再次来到湖畔,这次天空正下着小雨,这是看不到星空的夜晚,湖水默默地上涨也让人有些许的不安,但他还是在这里,前些日子多少推算出了白鸟降临的日子,似乎是随着星象而调整,这个发现让他可以渐渐确定该到此处来的时间。
忽然,似乎有水声,在湖中间的草丛有着不同于细雨的动静,他撑着伞,踏着雨鞋,慢慢进入湖中,并且开口。
“我知道你在那,你愿意出来见我吗?”他大喊着,但没有回应,可即使如此他也知道对方在那里,诅咒的恶意不是能够随便更改的游戏,时间到了,白鸟就应该在那里。
“不愿意吗?那就听我说吧。”
雨依旧下着,他对着阴暗无人的黑色湖泊高声自语着。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见人,害怕伤人,害怕自卑,害怕诅咒,还是看不起我这种凡人,说实在我并不清楚。”
他持续提高音量,但环境却未对他表示友善,那怕是夏天的夜晚,逐渐变大的雨势终究还是让人感到彻骨的严寒,再健壮的成年男性也是如此。
“但就我所知道,你的处境并不如想像中的好,年复一年在天空中翱翔,就算再迷恋天空的人也该受够了吧。”
湖泊因降雨,水位渐渐高涨,即使没有移动,湖岸也正离他远去。
“我知道你的来历,也知道你是无罪的,更从你的行为知道你在漫长的时间中并未放弃身为人的部分,即使上天对你视而不见,你也不该随波逐流。”
黑暗中的雨声逐渐加大,他的声音已经渐渐被淹没,他不得不使出更大的声音去陈述自己的意见。
倾盆的雨与渗入脊髓的寒冷并未将他逼退。
“你有权力从这恶毒的诅咒里面挣脱,你也有义务去过上幸福的日子,就算过了千年,也不到放弃的时候。”
轰隆之声四起,雷光在天上闪烁,他声嘶力竭地狂喊,使出一切的力量,但对方大概无法听清任何一个字,山区的暴雨已经大到如此地步。
“假若命运真如此残忍,那也该倒在反抗的路上,即便只能于上天的手心中舞蹈,那也不是接受的理由,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想个办法挣脱枷锁吧,不管是甚么理由,是时候了,而且......”
不知不觉,本来在小腿的水位已经到了胸口,即使脚依然可以触地却也无法抵抗湖中的暗流,在身形摇摆不定之时,一时踩空,他被一直陪伴着的湖泊所攫获,即使想站起,水底黏滑的青苔与害事的淤泥也让他无从施力。
黑夜之中的黑色暗流,伴着山区的狂风暴雨如一条恶蛟将其吞没,或许是方才的发言触怒了老天,此刻的泥浆洪流与上空的怒雷闪电彼此相互共鸣,在这高山,离天极近之所,展现天地不可抗衡的力量,藐视着微弱的人力。
下一刻,他隐隐听见天的嘲笑,一辈子随波逐流的他,竟在此处要求他人抗争,唯一一次的奋起就面临这滑稽的命运,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他渐渐下沉,就在此时,一道白光在黑暗的湖水中隐现。
天鹅传说十一
银白色的光芒使尽一切力量,只求离他近上一点,努力地向阴暗的湖底前去。
湖水狂涛不断阻拦,他逐渐被冲向湖心,在分不清楚前后左右的状态下不断挣扎,直到银白色的光芒逐渐接近,彼此相接触的一刻,他似乎感受到成功了。
狂风暴雨也在这一刻渐渐停下,不祥的乌云在夜空中如一头卷动的黑龙般逐渐远离,从湖面一带的上空看去,破碎的月光与星光从黑暗中泄漏,映落在逐渐平静的湖面之上。
“医生,医生。”女性带着一丝焦急,轻声地呼唤着他。
他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被一名洁白的女性拖着,漂浮在湖心之中。
“没事,不过终于见到你了。”他边说着,边露出一丝微笑。
“太乱来了,如果我不在这里那该怎么办?”女性微嗔,但他只是继续笑着,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般“你不是在吗?”
女性听了默默无语,他继续开口“我想帮你,让我帮你。”
“医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交集才是好的。”对方默默地说,但是他只是望着天空说“这只是你所想的,但是我们确实在这里,也有了交集,这根本不是问题,而且......”
“你不寂寞吗?”
对于他的话,女性似乎一瞬间僵硬了,但他对此没有察觉似地继续说下去“我与我的兄弟年龄差上不少,当兄长们纷纷下山去工作之后,大宅只留下我与父亲,父亲整天都在做着自己的研究资料,无暇搭理我,只是那样短暂的时间,我就觉得快要死掉了,但比起你,我根本不值得一提。”
“你很坚强,但是时候解放了,让我帮你吧。”随着他的话,女性那坚毅无表情的面孔渐渐有着些许扭曲,对方低下头来,不发一语。
过了一阵子,对方才用微微沙哑的声音说“医生,我不是神也不是仙女,只是一个被变成天鹅的普通人,过去有关联的人都死了,疾病跟衰老,不管哪一个都停不住,就连留在身边照顾他们也爱莫能助......”
“这次不会了,我一定会将诅咒解开,然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对方点点头边流着泪,一边答应了,千年来见到死亡而无能为力,逐渐架起的伪装却是被简单地打破,纯白的女性幻影被瓦解了,此刻只是回归人性的天鹅少女,无言而沉重的约定在此时结成。
天将起晨曦,两人此刻也要分离了。
“带着期待去吧,明年此刻,我会带上破解诅咒的方法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