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天空十分湛蓝,阳光和煦而暖活,可此刻看来却不免有些阴沉。
有着狮头的飞鸟成群地在天空飞舞,祂们的脸上有着不同的表情,或笑,或哭,或者是难以形容的微妙表情。
老妪──观命──她早已习惯被奇异飞鸟占据的天空,平日她不会对这些飞鸟放在心上,但今日她却不又自主地多看了两眼──命运之神,安渚──这些狮头鸟就是安渚,祂们就是祂,这个群体就是安渚。
平常人是看不见安渚的,那怕祂们的数量多到遍布整个村庄,在人的窗边,在大路的中间,在屋子的顶部,展翅时密密麻麻到能将整片天空都填满,但在那些普通人眼中就是看不见安渚,安渚只会在祂选择的人面前出现,而且从来不说话,只是露出古怪的表情,使能够见到安渚的人均心生胆寒。
而这种情绪观命──作为安渚的女巫──于少女时期便懂了,且深深地理解到神灵与人类绝对不是相同的存在,早在洪水结束后她便背负了将安渚的旨意带给村民的命运,而安渚村庄不断扩张与繁荣也使她一直以这个身分为荣,又有谁知道一夕之间安渚村庄竟会只剩下三分之一的领地。
可怕的是观命感到自己开始迷惘,这是一种迟来的迷惘,她自以为只要将神灵的意旨带给村人,村庄便能安稳地成长,但事实却开始偏离她的预测,她从幼时一直到成为一名老妇人的经验完全在此处溃败,只剩下满腹的不确定感。
──安渚们究竟在期待甚么呢?
望着天空,老妪的问题有口难言。
沿着古老的阶梯往山顶走去,行人比平时多了一些,这也使老妪有所感慨。
安渚村庄的人们由山中发迹,占据了山腰的平台地形与山下的平原区后渐渐发展茁壮,并开始转移社群中心,抛弃了过去在山中的住家,搬往了在平原上的肥沃地带,若非现在山下多被他人占据,处于山上的社群只怕会更显凋零。
观命强撑着佝偻且时时在疼痛的背部,以日渐衰老的躯体爬上阶梯,走到了神诏殿前,这是在各村体制互相影响的情况下安渚村庄中特有的建筑,也是在人们纷纷离开高山后,其中灯火始终未曾熄灭的神圣之地。
踏入殿中,黑暗中只有几盏小小的火光摇曳着,神诏殿内到处都有让安渚歇息的梁柱,而在此时安渚们依然若无其事地栖息于架上,也始终带着无人理解的表情看着观命的到来。
到了如此岁数,在黑暗中观命的眼睛看不太清楚,但她依旧踏着熟悉的步伐到熟悉的位子,过去她就是在这个位置领受安渚的神谕,在请求神谕时安渚会在神诏殿中飞翔,用脚抓起藏于各处的泥板,藉以拼凑出有意义的词汇。
眼前上一次求出的神谕泥板尚未清除,“村庄”与“毁灭”两个简单的词语还留在原地,可再一次看到这神谕时,观命却深深吐出了一口冷气──这里指的村庄究竟是何者呢,乌尔村庄或是……
“受万物尊敬的神灵安渚,我等命运的掌权者,求您听听这卑微仆人的请求,示下新的神谕吧。”
老妪请求着,但狮头鸟们却依旧在梁柱上未有行动,只有恍若人类嘲笑声的诡异躁音不断在神诏殿中回荡,也使老妪虚弱的身躯开始不断发抖。
这时神诏殿外传来了脚步声,一名实习的女巫正踏着恭敬而拘束的脚步进入殿中。
“女巫婆婆,乌尔村庄派人来协商了,少辅正要去迎接。”
实习女巫的声音相当平稳,但却如致命毒药使观命的心跳赫然加速,不知不觉间,老妪的发抖更加剧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