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难平,莫忧被弃受仆欺
惜在怀,苏岭出手护玉人
莫忧一怔,心想,老夫子,看来只要如玉有心,你也奈何不得,转念又觉不安宁,老夫子适才如此固执,说话行事毫无退步之意,怎么会最后因如玉一句坚持就妥协了?是试探?还是真的接纳?莫忧在心里惦量,刚才的羞辱依然还在心口胀着,使她既怒火翻腾,又心冷如冰。
颜老夫人还要说话,颜自清瞪她一眼,道:“夫人,天色不早,还是早点开席用餐吧。”颜老夫人唯夫命是从,忙吩咐丫环去厨房看看,丫环回道,早已做好,只等老爷发话了。
颜自清沉声一“嗯”,向着颜如玉喝道:“孽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请莫姑娘过去饭厅用餐!”说完,大步而出,两旁的丫环赶紧打起帘子,颜自清愤愤然负手踱出,颜老夫人朝莫忧忿忿一眼,紧随丈夫而去。
颜如玉这才小心的抬起头,正对上莫忧的目光,吓得又低下头,嗫喃道:“姐姐,如玉让姐姐受委屈了。”
莫忧潸然笑道:“如玉,有你真心,莫忧无悔。”
颜如玉不敢应声,只是道:“请姐姐过去饭厅用餐吧。”说着自己上前打起帘子,莫忧露出温柔的笑容,俗语说,苦尽则甘来,莫忧只求与如玉这般纯朴心善的男子平平淡淡过此一生,若是上天怜悯,终有一日,这个家庭会接受我,认同我。
莫忧和颜如玉来到饭厅时,颜自清夫妇早已落座,意外的是,颜自清竟开口道:“莫姑娘,坐罢。”莫忧点头坐下,一语不发,菜肴十分丰盛,旁边也无侍候的仆人,看来果然是做好的准备。
更让莫忧惊讶的是,颜自清竟然又道:“玉儿,为莫姑娘斟酒。”颜如玉慌忙起身,按父亲的意思为莫忧斟上满满一杯。颜自清举杯道:“莫姑娘,适才之事权当云烟散去,莫记于心。”
莫忧心头一颤,说不上是冷是暖,如此羞辱岂能散如云烟?然而,他是如玉的父亲,他如今主动敬酒与我,说出这话,我要做如玉的妻子,又怎么记恨公爹?眼中泪光一闪,凄然一笑,起身举杯,也不说话,一仰而尽。
颜自清微微一笑,命如玉再斟酒,如此一连三杯,莫忧喝得干脆利落,好在酒性温和,除了身子渐暖,倒也不觉难受,三杯过后,众人举着进食,颜自清对刚才之事不提半字,颜老夫人与颜如玉自然也不敢说起,唯唯懦懦,一顿饭吃得气氛紧张好不舒服。
莫忧细嚼慢咽,不卑不亢,时而给如玉夹个菜,颜如玉红着脸也不敢谢也不敢推,颜自清似乎有些不悦,不过也没说出,渐渐的莫忧觉得头有些晕眩,心知酒喝得太急,忙凝神定气,故做闲定,慢慢的觉得眼前人影晃动,面目难辨,忙拉住颜如玉道:“如玉,如玉,我头晕。”支撑不住,软下身仆在桌上。
如玉!如玉!我可是喝多了?这般难受?
恍惚中,莫忧觉得自己头疼难忍,胃中翻腾不已,又似乎坐在船上,晃动得厉害,强撑开眼,晕晕糊糊的四下打量,四周黑漆漆一片,耳边传来有人快走的脚步声,还有人低声喊道:“快点,快点。”莫不是在做梦吗?莫忧翻个身,伸手一搭,也不知打着了哪里,只觉得硬梆梆的,磕得手生疼,忍不住“哎哟”的喊了句,忽听耳边有人“嘘——”道:“哟,莫不是醒了?快走,快走。”
莫忧心头一凛,顿然清醒大半,这是怎么回事!凝神四察,敢情自己正坐在轿中,被人抬着走,忙坐正了身子,喝道:“停轿!”
轿夫也恍似没听见,走得越发快了,莫忧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一把扯开轿帘往外看,远处有点点灯光,也遥遥人声传来,细一回忆,分明是从驿馆回揽月居的路上,这里偏离城中,少有住户商铺,很是冷清,莫忧心头大寒,顿足喝道:“快停轿!”无奈酒后头晕乏力,轿夫根本不理她,只顾往前走。
莫忧聚起精神,掀起轿门,只见轿夫们抬得飞快,旁边一人一边挥手一边催促,莫忧认出那人是颜家的仆从,只因在驿馆曾照过一面,心中顿时了如明镜,如割了心肝似的疼痛,问道:“你们这是要把我抬去哪里?如玉呢?”
那仆从回头看莫忧已摇晃着靠在轿中坐起来,先是不答,忍不住又叹口气,怪声道:“姑娘啊,你是配不上我们少爷的,何苦纠缠不放呢?”
莫忧心冷如冰,一扫脚边,放着一盘金银珠宝,正是被自己拒绝的那一盘,果然如此,颜老夫子,我当你不过是为人迂腐、言话犀利、门第之见过甚而已,没想到你如此卑鄙,你若反对我和如玉,就该坚持不许,为甚么使这等鄙劣手段,如此将我送回,又附以金银,分明羞辱我,说我已被你用金银打发,逼我无地自容,远离开封,远离你颜家,我莫忧虽然感慨如玉纯真朴实,也绝不会委曲求全,非要入你颜门不可,如何如此伤我?
那仆从又道:“老爷吩咐小的送姑娘回揽月居,从今往后,了无瓜葛,姑娘不要再去打搅我们少爷了。”
莫忧忍着流血的心,冷声问:“酒里有迷药?”
那仆从低叹一声,不作声,一个仆从怎么敢开口说是,不作声即是承认了,莫忧又问:“如玉呢?他知道吗?”
那人似有些不耐烦,摆手道:“姑娘何必再追问呢?”
如玉,看来你都是知道的,是吗?我只道你虽然性情怯懦,但是纯真可靠,没想到你竟与你父亲同谋伤我,也是我有眼无珠,错将中山狼,视为好儿郎,才有今天的结果,罢,天做孽,犹可活,自做孽,不可活,是我莫忧识人有误,不听婆婆之言,才落得这个下场,真真儿是羞怒难忍,莫忧心如刀绞,恨恨的以手击轿,一声钝响,腕上传来痛楚,莫忧低头一看,原来是击在镯子上,窄窄的镯子被她这一用力,掐得肉生痛,看见镯子,莫忧心一动,以手轻抚,只觉得手过之处,皮肉疼痛,凑到眼前一看,借着月色,腕上赫然是一圈一圈的勒痕,看来是他们想趁自己昏睡之时取下镯子,却没有成功。
手痛哪里及得上心痛?莫忧大声喊道:“停轿,我不用你们送,让我下来。”
那仆从恼然道:“好好坐着去,一会就到了,你当我们愿意来?”
莫忧突然咬了咬牙,身子一躬,竟从轿中跳了下来,因头昏眼花,浑身无力,一脚踏空,竟跪倒在地,轿夫们吓得这才停了轿,那仆从上来责道:“你这女子,当真好不识趣,这样的粗俗,真真的配不上我们少爷。”
莫忧的心越发疼起来,配不上么?真是配不上么?莫忧啊莫忧,连一个仆从都能如此羞辱你,你当真是有何颜面?当下委屈涌上,泪水滚滚落下,跪在地上,双手捂面,隐忍而哭。
那仆从急得跺脚道:“你还是快起来吧,有什么好哭的?我们送你回去还要赶着回去复命呢。”众轿夫也嚷嚷着口出污语。
莫忧从牙缝中崩出一个字:“滚——”。
那仆从气得指着她骂道:“这样粗俗的女子,难怪配不上我们少爷,你不愿回去,在这里出了事可怨不得我们,那时候,可不要纠缠我们少爷。”
莫忧哪里受得这样的侮辱,猛的站起身来,伸手抓住那仆从的衣襟,“啪”一声,狠狠的一个耳光摔在他脸上,这个耳光厉害之极,是莫忧拼了全力掀上,那仆从顿时口鼻流血,张口吐出两颗牙来,脸颊肿起老高,气得他哇呀呀大叫,揪住莫忧要打,也不知那酒里放的是什么迷药,莫忧刚才聚起力气打完耳光后,更是全身如泥,连站也站不起来了,干脆心一横,闭目以待,只等那仆从回自己的耳光。
只听“啪”一声厉响,一记耳光不是挨在莫忧脸上,而是挨在那仆从的脸上,那仆从又挨打,疼得直咧牙,忙松了莫忧往后退,莫忧软无气力,绵绵的就往下滑,一只手伸过来,将她那么一拉,就拥在怀里。
莫忧虽然瘫软无力,头脑却越来越清醒了,睁眼一看,抱住自己的竟然是苏岭,夜色中,苏岭一贯温和的面容似乎有些冷,他厌恶的盯着口角流血的颜家仆从,低声喝道:“滚——”,那仆从看出苏岭不是好惹的主,跋腿就跑,那几个轿夫见仆从跑了,更是利索,连轿子也不要了,紧跟而去,仓皇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看到苏岭,莫忧先是一阵羞愤,这毕竟是自己颜面尽失的时刻,然后很快就觉得心底的委屈与痛苦如排山倒海般涌上来,再也难以抑制,她抱住苏岭的腰,把头掩在他胸前,啕啕大哭。
苏岭怜惜的拥住她,将她紧揽在怀中,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月光下,两人紧紧相拥,裹在淡淡的光华中,苏岭不住的轻声安慰,莫忧的哭泣由大到小,慢慢的停止,她想用泪水洗尽这个恶梦,可是,当她感觉自己哭累的时候,已是昏昏欲睡,于是依在这个宽阔的胸膛前,昏昏然入睡。
远远的,一条青影笔直的挺立,好似一尊石雕落寞的立在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