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来了,雨也不断地下了起来,二连阵地上安静得很。
夜深人静之时,在镇北河东边放哨的战士,突然听到河里有轻轻地拨水声,而且拨一会儿,停一会儿,又拨一会儿,马上引起了放哨战士的警惕,他寻声看去,发现有一个黑物顺流而下。哨兵根据情况判断,肯定出现了情况,便找带班的二班长。于是,他们声音不大地问:
“什么人,干什么的”
无人回答,拨水的声音也没有了。
奇怪,他们向水面上的黑物看去,因为天黑,又下点小雨,也看不太清楚。但是,过了不大一会儿。那拨水的声音,比刚才更大,响得更急。于是,二班长大声喊道:
“什么人再不答话就开枪啦!”
还是不回答,泼水的声音又没有了。
“鸣枪警告!”二班长觉得黑物上肯定有人,究竟想干什么,必须搞清楚。于是,他拉开枪机。叭地一声,划破了夜的安静。
果然有效,对方听到枪声,立即大声答道:
“我是老百姓,不要开枪!”
“划过来!”二班长命令道。
“嗯!”对方回答说。但是,那个家伙却很狡猾,一边答应着,一边想逃跑。
但是,他是跑不了的。这时,二连水上巡逻队听到枪声,立即赶来,才将其捉住。
这个人乘坐的是用门板、毛竹拼成的筏子,显然。他是想顺流北逃。战士们从他身上搜出一尺见方的一捆巨额安徽流通卷,和一支崭新的德国小手枪,这种小巧玲珑的手枪是高级军官用以防身的,因为它放在手心里,手一握就看不见了,通常叫它“手掌”手枪。
俘虏被送到连部后,连长赶紧报告营长汪大贵,营长又赶紧去找团长。
这会儿,楚汉华和汪大贵到了二连连部,二连长正在盘问俘虏,那俘虏见团长、营长来了,很紧张,脸色一下子黄了。楚汉华看了看俘虏,瘦高个,操北方口音。楚汉华问:
“你要到哪去”
“我……”俘虏面相狡猾,“我是来投降的,竹筏还没有划到你们这几,就被你们弟兄抓住了。”
“你是真来投降的”楚汉华的语气很缓和,而且脸上挂着笑容。
“当然是真的。”俘虏以为他的骗术很成功,“我向这边划,他们就……”
“噢,你是真心来投降的。”楚汉华声音不大,但话语的力量很大,指着摆在屋里的那捆流通卷,问:“那么,你带着这些玩意儿干什么”
“这……”俘虏语塞,脸刷地红起来。
“说实话吧。”楚汉华劝道:“我们红军优待你,但是,你要老老实实说实话。”
俘虏见谎言被揭穿,再也瞒不过去了,只好老实承认说:
“我带这些东西,是想往六安逃跑的。”
“这就对了,说老实话,我们听了高兴,你自己也不理短。你说谎话,你自己心里忐忑不安,我们听了又挺生气,就没有意思了。”楚汉华看俘虏低着头,心想,人都是要脸皮的,就是当了俘虏,我们也不能以势压人,更不能侮辱人家的人格,只要把话挑明就行了,不要有理不让人。所以,楚汉华也就不想再说了。他问:“你担任什么职务”
“连长……”俘虏看了一下楚汉华,赶忙又改口,说:“营长。”
“你看,你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嘛。”楚汉华指指桌上放着的小手枪,说:“营长、连长能有这玩意吗你不要再有什么顾虑了,我们抓住了郝国鹏,都没有杀他,都还对他宽大优待,你最大是旅长、旅参谋长,我们还能不优待你。”
“我是旅参谋长智绪。”俘虏只好老实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好,智参谋长,我看你是个痛快人。”楚汉华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地对智绪说:“我们围苏家埠已经四十多天了,你们的部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什么时候想攻城,都不会费吹火之力。不过,我们不想打,一打双方都要死伤人,而且还要损失大量物力,所以,我们就围困在这里,直到里面的部队投降为止。”
“据我所知,里面部队下面愿意投降,上面不愿意。”智绪说:“团以上的军官主要是对贵军的政策不了解,大家也经常在一块议论。”
“议论些什么呢”楚汉华问。
“恕我直言,有的说,共产党说话好听,什么话都往人心眼里钻,但是,事情一过就忘了,翻脸不认人。”智绪说:“在国民党部队里团以上军官,大部分是富家子弟,自幼跟共产党就有对立情绪。所以,对共产党都怕得很。要是他们都像我这样,被你们抓住了也不杀,他们会自动投降的。”
“我想请你智参谋长帮帮我们的忙,不知道意下如何”楚汉华看看智绪。
“但不知楚团长要我做什么”智绪两只眼睛睁得很大,不安地闯。
“想请你再回到据点里去。”楚汉华说。
“不可,不可,我宁愿死在你们手里,也绝不能再回去。”智绪直摇头,“回去也要被活活饿死。”
“我相信旅长也不会杀你的。”
“那倒不会,我们自幼就同学,还有点亲戚关系。”
“你逃跑的事,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
“这样就好。”楚汉华说:“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既要为你个人前途着想,也要为你们一个旅的弟兄着想,使他们免遭死亡。”
智绪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被楚汉华说动心了,他说:
“我愿意带罪立功,回去劝大家投降。”
“好!”楚汉华也很高兴。
汪大贵看话说得很投机,便让二连做了四个菜,又买了一瓶烧酒。智绪一看端上菜,又拿上酒,尽管他是旅参谋长,这会儿,他也没法控制自己,舌头不断地舔嘴唇,还不断地咽唾沫。
楚汉华、汪大贵好好招待了智绪一番。智绪是山西省河曲县人,喝酒是海量,一瓶酒差不多都让他一个人喝了。他们喝了酒,吃了饭,仍然让智绪划着原来的竹筏、门板回去,楚汉华、汪大贵和巡逻队送了一截,然后智绪就自己去了。不知是他因为喝点酒有些兴头昵,还是他觉得前景光明而高兴呢,还是因为他怕回去会引起怀疑呢,此时此刻,他一边划者竹排,倒悠闲自在地哼起了他家乡河曲山歌:
三苗苗那个杨树。
一不溜溜的高,
谁也不知妹妹和哥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