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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围点6

这又是一个不平常的战斗之夜。

天渐渐黑下来了,天空撒满了繁星,一阵寒风吹来,乌云渐渐疏散开来,露出一个浑圆的月亮。

一团对敌喊话的地方设在黄麻城东门七、八十公尺的一条黑黝黝的深沟里。战士们进入深沟后,张琢就进行了周密的布置,对敌人的碉堡实行严密的封锁,只要从敌人碉堡里射出一发子弹,战士们就给它几倍的还击。战士们抬着盛满沙土的条筐和木箱在沟边垛起来,周围再覆盖上积土,这样,喊话的人就不会受到危险。午夜,一场新的战斗,攻心战开始了。

干这样的事,戴孟雄最积极,也最有办法,他发动战士们制作了许多标语牌,插到阵地最前沿,用自制的小号箭把传单射到城里去。有些心灵手巧的战士还在标语牌上画上了醒目的漫画。这会几,戴孟雄放开喉咙向困守在城里的国民党兵喊话,夜风把他那清脆有力的声音传播得很远很远:

“白军兄弟们,穷人不打穷人,不要替国民党当炮灰!”

“红军优待俘虏,缴枪不杀,立功有赏,回家发大洋!”

“你们的援兵被打垮了,再抵抗就是死路一条!”

“魏瞎子派到宋埠求救兵的刘小常被我们活捉啦!”

“白军兄弟们,你们现在已经处在日暮途穷、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用不了多久就要全部完蛋了。现在你们赶快放下武器,弃暗投明,投降到红军这边来吧。缴枪不杀,优待俘虏,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何去何从,你们赶快选择,再不能犹豫了!”

城里边悄然无声,似乎所有的生物都已死灭。这时,天上又布满了一层薄薄的浮云,月亮悄悄地在薄云里面走,一会儿又从云缝里钻出来,半截露在薄云外面。红军战士们伏在沟里等待着敌人的动静,可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盘踞在城里的敌人除魏瞎子的部队,还有独立团和反动民团武装,共有万余人。敌人在城外修建了许多核心工事,林立的碉堡、星罗棋布的各种火力发射点、蛛网般的交通沟、密密层层的鹿岩,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红军经过了十多天穿插、分割的外围战斗,敌人城外的整个防御体系,已被我彻底打乱。一部分敌人被歼灭了,其主力撤退到城里,企图以城墙为屏障,进行顽抗,等待援兵。在这期间,敌曾多次来增援,都被红军击退。城内的敌人,也趁增援之际,向外突围,均被围城部队迎头痛击打了回去。现在,敌人已经接近粮尽弹绝的地步,完全处在四面楚歌之中,整天就像死了一样,没有半点生气。一到夜幕笼罩县城以后,全城见不到几盏灯火,犹如荒郊野外在凄风苦雨中的一座孤坟。困守在城里的士兵,一到天黑,就心惊肉跳。

戴孟雄和战士们轮流着喊,城里照样是死一样的悄然无声。

“准备,向城门口的碉堡上打一排枪,叫这帮家伙不吭声!”戴孟雄有点沉不住气了。

“不用,敌人不吭声,说明他们是在听我们的喊话。”张琢转过脸来对戴孟雄说:“把我们准备好的歌,叫大家唱起来。”

这都是事先组织好了,在连队里挑选了一些文娱骨干。利用民间小调的曲儿,填了一些瓦解敌军的词。张琢一声命令唱起来,戴孟雄和几个战士放开嗓门唱道:

白军兄弟真可怜,

官长拿你不当人,

张口骂来动手打,

饿死他乡无人问,

哎呀呀,好可怜,

又何必为他卖命

戴孟雄和几个战士在这边唱起来,九连的战士们又在那边唱起来,唱的是他们自己编的《瓦解敌军欹》:

正月里来梅花儿香,

官长们天天打麻将,

花姑娘房里双抬酒,

够兄弟们三年的量。

二月里来兰草花开,

官长们接着姨太太,

一双丝袜子七八块,

兄弟们穿的是破旧鞋。

七连阵地上的战士们,接着又唱起来了:

三月里来杨柳梢儿青,

小厨房的伙食爱坏人,

弟兄们一天三餐黄米饭,

几个月吃不到一次晕。

四月里来油菜花儿黄,

官长逼我加入国民党,

乱七八糟地照了一张相,

一个月扣他妈的三分大洋。

八连阵地上的战士们又唱起来了:

五月里来石榴花儿香,

蒋介石弄了个法西斯的党,

那个敢把革命讲,

立斩头颅命遭殃。

六月里来开差汗满头,

翻山越岭无劲头,

筋疲力尽不敢掉队,

泪珠伴着汗珠流。

戴孟雄等几个人又接着唱:

七月里来秋风凉,

好容易关了六成饷,

七扣八扣东扣西扣,

三个月关他妈的两块大洋。

八月里来泪满腮,

升不了官来发不了财,

蒋介石卖了我们的命,

上火线去替死当炮灰。

九月里来恨难平,

工农红军和我们本是一家人,

蒋介石叫我们来围剿,

逼我兄弟们来打自己人。

九连战士们又接着唱:

十月里来北风吹,

冻手冻脚挖堑壕,

官长们张口骂混蛋,

动不动皮鞭子身上抽。

十一月里来恨难忘,

官长们逼我们上战场,

兄弟们在前他在后,

个个都拿小手枪。

十二月里来大雪飘,

为着谁来把命拼,

弟兄们要想找出路,

掉转枪口当红军。

红军战士们到处唱起了歌,真是四面楚歌,句句歌词触动着白军士兵心头的隐痛,敌人的军心更加动摇了。虽然黄麻城高沟深,仍有不少敌人士兵夜里翻墙下来投降。当这些饿得皮包骨头的士兵围着火堆,吃着红军端来的大米饭、糍粑时,禁不住泪流满面,放声痛哭。

红军战士们到处唱起了歌,喊了话,城头上的国民党士兵发出嘁嘁喳喳的说话声。忽然,一个粗暴的嗓门吼开了:

“谁叫你们听的,都给我打,谁再听就枪毙谁!”

又一阵死一般的沉静。

戴孟雄正准备放开嗓门再喊话的时候,忽然发现城墙根有一个人影晃动了一下。战士们顺着淡淡的月光仔细一看,只见那个人跑几步蹲一下,又跑几步又蹲一下,还提着枪,到离深沟二十多米时,趴下来,声音不大地喊道:

“不要打枪!”

话音一落,那个人弓着腰,拼命向深沟这边跑了过来。

伏在沟里的红军战士,估计跑来的可能是来投诚的敌兵,但是,大家还是把手中的枪都上了顶门火,做好了防止万一的准备。等来人快到沟边时,几个战士一跃而上,将其拉到沟里。

不知是由于害怕,还是由于紧张,来人浑身直打哆嗦,嘴里也说不出话。

藏孟雄看投诚的国民党士兵吓成这个样子,便耐心地向他宣传我党我军的政策:

“不要怕,你放下武器,投向人民,投向红军,这是你的光明出路,也是所有国民党军队官兵的唯一出路。”

投向红军的国民党士兵频频点头,嘴里不断地说:

“是,是,是,这个我懂得,你们每次喊话我都偷偷地听,我相信你们才跑过来的。”

张琢把他带回团部,点着一盏暗淡的煤油灯,才看清楚这个国民党士兵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瘦得像只猴子似的,穿一身破烂的军装,手粗得像松树皮,满脸黑灰,豆粒大的汗珠从他瘦削的脸上往下滚。他那滚豆似的眼睛察看着屋里每个人的脸,不难看出,他满肚子的疑云并没有消失。

“渴吗想不想喝点水”张琢问。

“想,想喝。”他仍然抖索地回答。

许其朋立即给他端来一大碗冷开水,他接过碗又疑虑地向大家看了一眼,然后埋下头像牛饮水似地咕噜咕噜一口气把水喝完了。看他那样子,张琢问:

“肚子饿不饿”

“我……”他的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屋里的人见他饿得实在厉害,就把准备自己吃的饭盛了上来。他一看大米饭盛了上来,就拼命地吃了起来,像有生以来没吃过饭似的,满满的六瓷碗的米饭,吃得一干二净。当着大家的面,他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抱歉似地说:

“我已经有好多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他喝了水,吃了饭,疑虑好像也打消了不少,张琢问:

“你叫什么名字”

“张来顾。”

“你怎么当的国民党的兵”

张来顺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他向人们叙说着家境贫寒被迫当国民党兵的经过。最后他说:

“你们的喊话,我们全听见了,句句都说到我们心坎上,你们喊话,弟兄们都想听,可是当官的不让听,连长叫大家都捂住耳朵,谁听枪毙谁,还逼者弟兄们打枪。今晚趁当官的不在碉堡里,我壮着胆子装着出来小便,就赶忙爬过来了。现在你们怎么处罚我都行,我是坚决不替他们卖命啦!”

听了张来顺的叙述,张琢安慰他说:

“你弃暗投明,投向入民怀抱里来,我们非常欢迎。现在你要是愿意回家,我们发给你路费,你要是愿意参加红军,我们非常欢迎。”

张来顺用惊奇、迷惘、困惑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张琢。张琢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打入了他的心底。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但是很快,从他那明亮的眼睛里,又涌出了一串串的泪珠,他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痕,说:

“我没有家可回了,我要跟你们当红军。我请求你们,再喊话把我带上。城里边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弟兄们早就想过来了。”

“好啊!”张琢说:“给你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痛痛快快睡一觉,明天晚上跟我们一块去喊话。”

第二天,天黑了,又是一个不平常的战斗之夜开始了。这是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战斗的枪声逐渐消失了。攻心战斗又开始了。

戴孟雄清了清嗓子,又向城里的敌人喊起话来:

“白军弟兄们,黄麻城已居红军包围之中,我们快攻城啦,你们快完蛋啦,你们不要再执迷不悟,替他们当炮灰卖命啦……”

这时,只听城里敌军阵地上,一个家伙勒着嗓子拼命嚷嚷叫喊打,打,随着嚷嚷声,叭!叭!两发子弹打过来,落在战士们的面前,腾起了两股烟尘,接着又传来骂声。

张琢很恼火,问张来顺:

“大声嚷的是什么人?”

“他是汪德寿。”张来顺牙咬得嘎嘎直响,狠狠地骂道:“这个家伙坏透了,没有一个士兵不恨他的。”

听说是汪德寿,戴孟雄再仔细一听,果真是,立即怒气大生,

“汪德寿,你不要再猖狂了,你做尽了坏事,受人民惩罚的时候就要到了。你要是再继续干坏事,人民饶不了你!”

城里敌兵的阵地上鸦雀无声。突然,哗哗哗,哗哗哗,一梭子机枪子弹打过来了。

戴孟雄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厉声高喊:

“汪德寿,你干尽了坏事,丧尽天良,告诉你,红军要加倍惩罚你!”

又听不见一点动静了。张琢把张来顺昨晚怎样过来。又怎样受红军优待的情况,向城里的敌人讲了一遍。

过了一会,突然一个黑影子朝红军阵地跑来。黑影子战战兢兢地说:

“不要开枪,我是过来投降的。”

红军战士热情地接待了他,他马上叫道:

“你们不要开枪,后面还有。”

果然,他轻轻地一声叫,又晃出两个人影子来。

红军战士正和过来的人说话,汪德寿气疯了,嚎叫着:

“打,打,打!看谁还敢跑!”

只听机枪、步枪吼叫起来。听到枪声,张来顺难受地说:

“可能又有弟兄们过来,被汪德寿发觉了,遭了殃了!”

戴孟雄对张琢说:

“政委,应该给姓汪的教训教训,给他点颜色看看,不能让他再逞凶!”

“行!”张琢说:“你带几个人去。”

“让我们也去吧!我们熟悉地形,我们都恨死汪德寿了。”几个投降的国民党士兵说。

“好,我们一道去。”戴孟雄对投诚来的几个人说后,就又带着几个枪法比较好的战士,一块走向城墙边。

喊话又开始了。

红军战士清脆有力的喊话声,

“汪德寿,你听着,等着我们来惩罚你吧!”

“不要吹牛了,我就是汪德寿,看你们能怎么我,有本事你们就进城来较量!”汪德寿两手叉着腰,站在城门头上,狂妄地狞笑着喊叫。

戴孟雄看到汪德寿那黑影子的丑恶姿态,心里头气急了:这个家伙,非惩罚他不行。便厉声说:

“汪德寿,你顽固到底。等着人民对你的惩罚吧!”

汪德寿也听出了戴孟雄的声音,更加神气了,站在城墙头上,摇头是脑,挥手跺脚,大喊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