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志浩安排好。便和罗大虎上路了。
这儿都是大山,他们出门就爬山。爬山对于这两个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从小生长在山区,这几个月在木兰山、柴山堡,他们爬山也就够多的了。他们爬过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走到离滕家堡不远的地方,前面是一条大沟,两面是大山。郭志浩站到一个高坡上,向前看去,滕家堡那儿没有任何动静,三次去的人都说那儿农会搞得热火朝天,可是这会儿怎么这样冷冷清清呢!郭志浩心里多少有点怀疑,便对罗大虎说:
“开辟新区是个很危险的事,万一碰到什么情况,你要机灵点,一定要想办法回去报个信。”
“你放心,我怎么也得保护好你。”罗大虎说:“我来的任务,就是要保护你。”
“不对,你来的任务,是和我一道开辟新区工作。”郭志浩说:“现在这会儿,你是战士,将来革命形势发展了,你就可能成为指挥成千上万人的司令。”
“你就是管好多司令的司令。”罗大虎笑着说。
他们正说着,前面来了两个人,都背着驳壳枪,郭志浩故意装着问路:
“请问,滕家堡还有多远”
“那就是。”脸上有络腮胡子的人,用手往下一指。
山里人指路就这么个习惯,手一指,倒确实也能看见,你就走吧,也许半天也走不到。郭志浩并不是真心问路,他是要通过问路,打量一下迎面来的两个人。两个人都身高力壮,腰宽背阔。他说:
“你们到北边去办事”
“是的。”两个人也仔细地打量着郭志浩和罗大虎,忽然,那个脸上有络腮胡子的人,惊叫起来:
“哎呀,你就是特委的郭代表吧!”
“我是郭志浩,他是罗大虎。”郭志浩问:“你们二位是……”
“我们就是滕家堡党支部的。他是委员袁杰,我是委员候桂。”脸上有络腮胡子的说:“我们三次去商南请你们,只远远地见过你一次。我们等你们好多天了,支部书记着急了,叫我们两个再跑一趟,把你们一定请来。怎么,就你们两个来的”
“你们不要担心人少。”郭志浩说:“我们是先来看看情况,需要人的时候,周力军和方肖他们就会带着人过来了。”
“那好,那好。”候桂说:“那我们就快到镇上去吧,支部书记着急得很哩!”
于是,在候桂、袁杰的带领下,几个人直奔滕家堡。路上,郭志浩问:
“听说你们这儿的民团很反动,人数也还不少。对你们活动的威胁大不大”
“这帮民团很坏,对我们的活动威胁很大。”候桂的脸色阴沉,不过停了一会,他又悄悄地说:“不过,我们的支部书记从武汉回来以后,注意做了民团的工作,现在民团里有我们的人,我们支部书记说了,只要你一到,我们也在民团里发动武装起义。”
他们边说边走,不大一会儿,就到了滕家堡。候桂领路,一直把他们领到镇东头的一座房子里。房子里空空的没有一个人。
郭志浩坐在桌子的左边,通过窗户。可以看到整个院落,他一面和候桂他们应付着,一面警觉地观察屋里、院外的动静。罗大虎也机灵得很,在院子里看了一遍,什么都看清楚了,万一发生情况,前门和后门都可以夺门而出,也可以跳窗户出去。出了房子,外面就是庄稼地,庄稼有大半人高。
袁杰出去好大一会,才带进一个人来。郭志浩隔着窗户望去,来人头上戴一顶旧凉帽,快把眼睛都卡住了,嘴里叼着香烟,对襟布褂敞开,胸膛袒露着,半截短裤,穿的一只裤脚高一只裤脚低,趿拉着一双布鞋。郭志浩不禁眉头一皱,这个支部书记在庄上公开身份是什么呢,怎么这副打扮!
那个人一进院子,多远地就大声喊道:
“哎呀,郭代表来啦,把我们好等啊!好啊,好啊,我们这一下子就有救啦。”
郭志浩也没有站起来迎接,那人进了院子,步伐也加快了,一下子冲进了屋,站在郭志浩在面前,刚要伸手,再一看,吓得他赶紧把手放下来,先是失惊地啊了一声。然后强装着镇静说:
“没想到郭代表是你……”
郭志浩先是慢慢地打量着来人,等来人加快脚步,他再一看,天哪,这不是鲁加非吗,这个冤家对头,怎么到了这里,他真想立即开枪把其打死,但他脑筋也转得很快,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到了这里,到这里到底想搞什么阴谋,必须把所有的都戳穿了,才能处理,要不然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误会。想到这里,他气度不凡地说:
“我也没有想到你在这儿,要早知道,我早就来了。”
“我是一九二五年就参加中国共产党的,在北伐军里就做党的秘密工作,这你全知道。”鲁加非说:“这儿是我的家。在木兰山上我为了保护你们,暴露了,就跑回来,组织农民暴动。我回来之前,这里有十二名党员,我回来后,大家让我当支部书记,又发展了五名党员,新发展的都在民团里。”
“过去就不用说了,我全清楚。”郭志浩说:“说说你叫我来干什么吧”
“嗳,哪能这么急。你休息,到了我的家了,我再穷也得准备点酒饭招待招待你。”说到这里,鲁加非向屋里那两个人介绍说:“这就是我经常给你们说的郭志浩同志,在北伐军的时候,他是我的营长,打仗时战功卓著,后来领导黄麻起义。在木兰山,就是我……我……袁杰,你不要光站着快去买肉买鱼打酒,把几个人都找来,好好聚一聚。”
罗大虎深知鲁加非,对其仇恨得很,木兰山那些事他知道得清清楚楚。这会儿,他见郭志浩和鲁加非谈话的神色有点不对,到商南时,郭志浩见到那些斗争在第一线的同志,多么兴奋,多么高兴,真是要疯狂了。可是,这会儿,他那种高兴的劲儿一点也没有,坐在那儿说话连动都不想动,罗大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做好了准备,在任何情况下,一定要保护好郭志浩。
袁杰应声走了,郭志浩想,即使候桂也是坏的,现在屋子里也是二对二,动起手来,也还有走脱的可能。但他想,狭路相逢勇者胜,有任何危险,也要把鲁加非的假面具剥下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四个人在屋里,因为各人心里都有事,有好长一段时间,竟然无话可说。那候桂,开始高兴得很,但郭志浩和鲁加非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心里就有了嘀咕,这两个人过去认识,肯定彼此也很了解,为什么见面却没有多少话呢!候桂家里贫寒,给地主扛过长工,黄麻起义时,鄂东北各个县都受到了革命的波及,他也受到了革命的影响,秘密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后来黄麻城重新被敌人占领,他们几个党员就秘密的进行活动,因为这里是大山区,敌人顾及不到,党组织一点也没有受到破坏,他也一直担任支部书记。几个月前,鲁加非回来了,从武汉带回了组织介绍信,大家听说他是一九二五年入党的,又听说回来是为了领导这一带革命的,候桂自然就把支部书记让了,他也就毫不客气地接过了支部书记。
这个党组织虽然没遭受破坏,但也没有多少活动,因为上面找不到领导,鲁加非接过了领导以后,活动就多起来了,但频繁活动多是用在与民团打通关系上,他和民团团长竟能在一起称兄道弟。袁杰就是民团团长的表弟,袁杰的妹妹是滕家堡有名的风骚女人,没几天就跟鲁加非鬼混上了。支部里有人反对,他说这都是为了做好民团的工作。就这样,鲁加非、袁杰和民团团长勾结得非常紧,候桂也感觉到里面有问题,但他也弄不清。鲁加非掌握了支部的权以后,总是不断派人到商南去联系,后来听说鄂东北特委派了代表到商南帮助组织暴动,就迫不及待地派候桂、袁杰去联系。
现在这会儿,候桂想,郭代表那是不会有问题的,他在商南曾亲眼见过,虽然很远,但他也看清楚了,是不会再错的。郭代表在商南帮助搞农民起义搞得那么好,那也是不用怀疑的。看来,有问题的很可能还是鲁加非。候桂这会儿心里打定了主意,万一有什么危险,一定要保护好郭代表他们。
不大一会儿,袁杰回来了,说:
“我跟妹子商量了,她说,做起来太费劲,怕饿着了郭代表他们,所以,在饭馆里包了一桌酒席,请吧!”
“什么都准备好了吗”鲁加非眼睛眨了一下。
“都准备好了。”袁杰的眼睛闪动了一下。
“不用啦,有现成的糍粑吃点就行啦!”郭志浩说:“我这次是路过这里,还有重要任务,至于你们这儿的工作,过几天我再来。”
“那不行,郭代表已经来了。”鲁加非说:“吃了饭我们就汇报工作,听完留下指示,你再走。”
郭志浩坚持不去饭馆吃饭,鲁加非也没有办法,只好说:
“袁杰,快去把饭馆的饭退了,拿点糍粑来,再拿点菜。”
候桂怕出问题,说:
“我去吧,袁杰来来回回跑好几趟了。”
鲁加非阻止说:
“不用啦,他去交涉,还是他去退。”
袁杰又走了,郭志浩便催道: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很快就要走。”
鲁加非只好开始汇报工作了,但郭志浩总是看到他不断地在眨眼睛,好像在等待者什么,说话有时颧三倒四,有时前言不搭后语,有时言不由衷……
终于,等来了枪声。
这是鲁加非和袁杰搞的一场阴谋。鲁加非积极要和商南联系,请鄂东北特委的人来,是想在滕家堡拉起一支队伍,加入到商南的起义部队里去,重新混到共产党的部队里去。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来的代表竟是郭志浩。他们是仇敌,加上郭志浩的头在夏梦石那儿能得到一万块大洋的赏金,鲁加非立即动起了杀害郭志浩的念头,但他又没法直接动手,就叫袁杰去准备饭,实际上是去通知民团的,只要他们往饭馆里一坐,民团就动手了。民团包围了饭馆,袁杰就回来叫了。郭志浩不去饭馆,鲁加非没办法,就又把袁杰指派出去,把民团调了过来,枪声就是民团开的枪。
听到枪声,郭志浩觉得不妙,问: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鲁加非狡猾地回答说。
“肯定是民团搞的鬼。”候桂一手把窗户打开,说:“快出去。”
鲁加非一看,也着急地说;
“快跑,快跑,候桂掩护,我在这里抵抗,快,快!”
但是,就在郭志浩跳出窗外,鲁加非从他的背后打来一枪,正打中了郭志浩同志的胸膛,鲜血流了出来。
罗大虎和候桂也顾不了其他,把郭志浩架起来就往庄稼地里跑,但没走多远,郭志浩同志因为被打中了要害部位,已经不行了。他断断续续地说:
“我不行了,你们要记住……鲁加非几年前就是叛徒了……他是凶恶的敌人……”
罗大虎正要跟他说话,郭志浩同志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英勇地牺牲了。罗大虎失声地痛哭起来。
候桂一看,事不宜迟,便说:
“罗大虎,快跑。郭代表的后事由我负责。记住,我叫候桂,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党知道罗田滕家堡的真相,鲁加非是混进来的敌人。”
这时,枪声大作,敌人还不断大声叫喊着抓活的,罗大虎只好流着泪水,最后看望郭志浩同志一眼,怀着复仇的决心,消失在庄稼地里了。
民团的几十个兵追上来后,一看郭志浩已经被打死了,民团团长叫骂了一阵,就走了。
民团撤走以后,鲁加非跑来,号啕大哭。以后,他亲自主持给郭志浩办了丧事,开了追悼会。从那以后,在罗田滕家堡再也见不到他了,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