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营长吃了败仗后,韩正明带着一个连哗变了,黄小亭的老窝也被端了,他只好带着两个连跑到七里坪,去找樊金龙,想在黄麻境内找个地方驻扎。
樊金龙的日子也不好过,夏梦石对他也是不满。在木兰山的时候,他勾结了韩守成,搞掉了工农革命军一个队,又把团长鲁加非给搞掉了,他真高兴得不得了,亲自给夏梦石写了报告,处处炫耀自己,把自己写成决定性的人物,把鲁加非写成和共产党暗中勾结,他取而代之,完全是韩守成的意思。他把报告写好送走后,天天就在做着美梦。他以为夏梦石看到报告后,一定会大加赞赏他,一定会正式任命他为团长。这个美梦还没有实现,又出现了新的情况,工农革命军突然离开了木兰山,他又给夏梦石写了报告,并派马六去武汉,吹嘘他如何战胜工农革命军的,那知夏梦石的脑袋更狡猾,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在做假,如果真的能把工农革命军消灭,真的能抓住或打死郭志浩、戴树民这些人,他们就会亲自背着人头来请功,还会沉得住气写报告和派人来,所以,报告越写得好,送报告的人越说得好,他越是不相信。后来,他弄清楚工农革命军已经回到了黄麻,气得浑身发抖,叫情报处长费国栋把樊金龙召回武汉,军法处置。费国栋和马六多年不是一般的关系,叫马六连夜赶回去,让樊金龙赶紧找韩守成想办法。
那樊金龙听马六回来一说,吓得他浑身直打颤,心里多少有些埋怨马六,认为他把事情说漏馅了,无法可想,他只好连夜奔向黄麻城,求韩守成帮忙。
韩守成一听,满口答应,而且带上老婆夏露娟去武汉求情。夏梦石听说他们是为樊金龙求情的,火冒三丈,拍着桌子骂道;
“这些混蛋,打仗没本事,搞拳术倒是很有办法,我叫他来一趟,又没说怎么他,要你们来说什么情。”
韩守成因为心里早就有了底,便也装着糊涂,说:
“岳父大人,我这次去木兰山取得胜利,那可是樊金龙给我报的信。”
“他自己干什么的”夏梦石的态度也软了下来。
“他不是怀疑鲁加非吗!”韩守成说:“他怀疑鲁团长暗通共产党,弄得不好,又扑一场空。所以,他偷偷地找到了我。”
“后来,共产党走了。”夏梦石说:“他不去追,还报假,说消灭光了。”
“那也不能怪他。”韩守成说:“共产党神出鬼没,进了黄麻好长时间,我们也没发现。”
夏梦石向来是说一不二,很少有改口的时候,可是他今天看架势,不让步是不行了,韩守成不但带他老婆来,还把丈母娘也请来了,两个女人坐在那,一句话也没说,可夏梦石心里嘀咕得厉害,心想,不要自己给自己惹麻烦了,就给他们一点情面吧,他问:
“你说这事怎么办”
韩守成一看老岳父态度变得这么好,心里倒也料想不到,说:
“岳父大人,这个年头正是用人的时候,多一个人多一个用处,找还找不到哩,我们那正需要人,能不能让樊金龙带上他的一团人驻到七里坪去,叫他对付工农革命军。”
夏梦石眼睛眨巴眨巴,看看那母女两个,两个女人还是不说话,夏梦石心里明白,只要他说出不同意,两个女人就会像两门大炮向他轰来。他一想也对,工农革命军活动在柴山堡一带,还应该由樊金龙带人去对付。叫樊金龙去打头阵,这也是保护女婿的好办法,于是,他点点头,说:
“那好吧!这次看你的面子,饶了他。不过,我有话在先,你得好好掌握住他。”
“嘘”两个女人没有开口,便已完成了任务,她们的事多着哩,老的挤挤眼,小的跟着出去了。
两个女人走了以后,夏梦石觉得说话方便得多了,他问:
“你怎么能把鲁加非打死了,我在他身上花了很多钱哩!
“岳父,我怎么能糊涂到这种程度。”韩守成说:“我们暗地里做了一笔交易,我把他放跑了。这个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觉得樊金龙鬼点子也是很多的,现在我们要用他,用人就要先笼络人。”
“你要怎么办”夏梦石问。
“我看正式签发命令叫他当团长。”韩守成出谋划策地说:“还要说他在木兰山作战有功,赏他一百支好枪。”
韩守成这次武汉之行,不但替樊金龙求了情,连樊金龙梦想得到的团长和那些好枪,也都得到了。这对樊金龙来说,那真是感激不尽的,他不但请韩守成夫妇吃酒宴、送厚礼,而且发誓要为韩守成卖力。韩守成也是把樊金龙当着知己的知己,叫他在七里坪一带。他说:
“那是我的老家,你要替我看好家。”
“韩县长,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叫我干的事,就是丢脑袋,我也要干好的,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樊金龙表了态。
他们到了七里坪以后,樊金龙把他最得力的麻子营长派到杜家畈去。
他天天在等好消息,因为他向韩守成夸下海口,说下大话。但是,他听不到好消息,麻子营长第一次出战,区长黄小亭亲自带领,结果大败而回。没几天,一个连哗变,麻子营长带着队伍刚离开杜家畈,杜家畈就被端了,黄小亭也被毙了,这叫樊金龙怎么下台呢!他看麻子营长那个狼狈的样子,说;
“你们营是我们团的主力,你是我最信得过的营长,我派你到杜家畈去,是希望你替我争口气。可是你呢,不在打仗上用功夫,却舍得在女人身上花力气,把队伍弄成这个样子,你叫我怎么在韩县长面前交代。”
俗话说,十个麻子九个坏,一个不坏还不自在。麻子自己也是一肚子窝囊气没处出呢,听樊金龙这么不是鼻子不是脸的数落一番,心里挺不是滋味,麻脸往下一沉,说:
“你说怎么办吧,我刀挂在脖子上为你樊团长干,没落下个好,反而落个没法交代。我这个脑袋难道就不值钱,我也不干了。”
“嗳,你也不要这样说嘛。”樊金龙像哄孩子似的,“我们谁都处在危险的位置上,我这个当团长的,不像鲁加非没有肚量,没有气派,好事全是他自己的,坏事全往部属身上推。你们不管闯下多大的祸,惹下多少麻烦,我樊某会替你们包下来的。这样吧,你们先和团部都住在七里坪,等寻找机会,让你露一手,哗变那个连的事,我们谁也不用再提。”
“这还像团长说的话。”麻子营长说:“我这个人就是这么直脾气,合得来的,掉脑袋也干,合不来,屁门也没有。”
这两个人就这样,把心都平静下来了。他们正想喝两盅的时候,汪德寿来了。
自从樊金龙的部队开到七里坪以后,汪德寿不在黄麻城里了,回到了七里坪。他在城里时,同韩守成勾结得很紧。但是,韩家同汪家几代祖辈的关系都是很微妙的,他们勾结得越紧,背后鬼名堂越多。汪德寿跳来跳去,可就是手里没有掌握兵,手里没有人。樊金龙一到七里坪,他就打起了鬼主意,要回到镇上,想掌握点兵权,韩守成也明白,但他很乐意,所以,就叫汪德寿带了他一封亲笔信,让樊金龙的行动多与汪德寿商议,必要时要听从汪德寿的。汪德寿回到七里坪,对樊金龙抓得很紧,让团部设在他家里。
汪德寿对麻子营长带部队到七里坪,并不认为是坏事,而当成一件好事。杜家畈是河南商光县的一个镇,是黄小亭的势力范围,得失与他汪德寿有什么关系。他最关心的是七里坪,是他的家,麻子营长又开一个营的兵来,对七里坪来说,又是一个很大的加强。所以,麻子营长一到团部来,他就看见了,见团长、营长谈得很热乎,他便进来了。到了屋门口,他就多远地喊道:
“哎呀,营长回来啦,今晚我请客,为营长得胜回来接风。”
他们正想喝两盅,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于是,汪德寿吩咐弄菜,不大一会儿,就吃喝起来了。汪德寿很会喝酒,但他并不贪杯,他喝酒是为了办事。所以,喝过三杯之后,他的话头就引起来了:
“我看共产党想在柴山堡做窝啦,听说要办医院、办被服厂、办兵工厂。这个事我也看不透。”
“他们做窝,我们就拆窝,叫他们做不成。”樊金龙把一杯酒倒下肚,嘿嘿两声:“我这么大的一个团,在这里干什么吃的,能让那几个人在眼面前做窝。”
“要我说,也不要逼得太盛。”汪德寿装出一副慈悲心肠,说:“共产党在我们湖北混不下去了,跑到河南去了,还不让他活,他不同你拼啊!”
“哎呀,这回我才看出来,你老是一副好心肠的人。”麻子营长端起酒杯,说:“他们做窝不光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对付我们。”
“对,对,对。”汪德寿嬉笑着,说;“你营长看的就是比我高,就是比我远,可是我们用什么办法呢”
他这些话就是为了挑逗,先把两个人的情绪挑逗起来,后面他自然会把一套鬼主意拿出来,樊金龙阴谋诡计多得很,但他并不是一触就跳,而且经常喜欢不露声色,他反问了汪德寿一句:
“你说我们用什么办法呢?”
“我倒有个主意。”汪德寿说:“俗话说,人怕戳到痛处。共产党一样都是人组织起来的,我们只要戳到他的痛处,他们一样要急得跳墙的。”
“你说他们的痛处在哪一麻子营长着急地问。
“从目前来说,至少有两件事能戳到他们的痛处。”汪德寿慢吞吞地说。
他这话使樊金龙也沉不住气了,因为他正在苦于没有办法呢,便着急地问:
“哪两件”
“第一件,过去抓住的那些共产党员,都关在县大牢里,留着有什么用,要他们的口供,算了吧,要口供比登天还难。我认为应该把他们都拖出来杀了,今天杀几个,明天杀几个,你看他们还有没有心思做窝。”汪德寿恶狠狠地说:“第二件,我们七里坪是黄麻起义的发源地。很多人的家都在这儿,我们把他们的家属都抓起来。老的小的没有用的,和残废的,杀了,留下的男的当兵,女的给士兵们睡觉,睡过觉弄到外乡去卖了。”
樊金龙见汪德寿说得嘴里直吐白沫,心想,这两手毒得厉害,可是,他心里也发抖,作的恶事太多了,那一天落到人家手里,还能有好受的时候。樊金龙说:
“你说的办法我都赞成。你应该赶快叫韩县长去把牢里的人,一批一批杀了。七里坪这里的共产党员家属,你都认识,亲自带人一家一家去抓。”
“我们也可以去抓。”麻子营长着急地说。
“不。”樊金龙手一举,“我们要密切注意者共产党的队伍,不能让他们有偷袭的空子”“也对,也对。”汪德寿的脑袋猾得很,他心里很明白,樊金龙怕损兵折将,便笑笑说:“团长、营长,道理很简单,鸡有了窝,就要下蛋,就要抱小鸡,他们要在我们面前站住脚了,也是要发展的,我们不能大意啊!”
“是的,是的,你就大显身手地干吧,我这一个团的人马为你撑腰哩!”
“好,明早天一亮,我就去找韩县长。”汪德寿端起酒杯,劝两个人多喝几杯。于是,三个人,你一杯来,我一杯去,一直喝到三星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