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守成万万没有料到,第一次冲锋会遭到如此惨重的失败。他在望远镜里看着士兵倒爬着向后溜的情形,气得他浑身直哆嗦。他又火爆火跳地组织了第二次冲锋,想速战速胜。
敌人发起的第二次冲锋,投入的兵力有三个连近三百人,分成三个梯队。敌人为了不使火力分散、掩护不力,将几个连的轻机枪,都集中到一起,组成一个强大的火力网,还做了火力点的掩护。韩守成和樊金龙打着如意算盘,企图用强大的火力,把工农起义军的火力压倒,使起义军战士们不能抬头,他们则可以乘机冲上来。
敌人一切布置就绪之后,韩守成举起指挥刀,大声命令着:
“冲锋,大家给我往前冲。”
他这一声喊叫,几挺轻机枪一齐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地吼叫起来了,就像刮西北风似的,一阵紧似一阵,在密集的机枪声中,还夹着掷弹筒的爆炸声。
情况相当严重。
汪川良心里也比较紧张,但他并没有惊慌,而是沉着的应战。因为在他看来,敌人的火力再强,也无济于事,只要隐蔽好,子弹打得再多,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到最后还得用人冲上来,动真格的还是面对面的厮杀。他对大家说:
“同志们,为革命献身的时候到了。大家准备好刺刀和手榴弹,敌人冲上来,就先扔手榴弹,如果敌人还敢靠近,就和敌人拼刺刀,谁也不能做孬种。”
敌人的火力很猛,但他们射击的目标,是对着工农起义军的一大片隐蔽地,所以,弹着点比较低。这样,在猛烈射击的时候,敌人也没法往前冲。韩守成也很鬼得很,猛烈的射击一阵之后。猛地一停,叫士兵立即往前冲,冲不多远就又卧倒在地上,又响起了猛烈的枪声,又猛地一停,又往前冲,冲不多远,又急速地卧倒下来……
汪川良观察着敌人的战术,完全明白其意图,好在这会儿敌人离得还远,他对大家说:
“敌人在搞新花样,我们要沉住气。敌人打枪时,我们停止射击,休息,注意观察动静,敌人枪声一停,我们就迅速射击。”
敌人果然前进了好大一截,韩守成心里美滋滋的。他对樊金龙说:
“樊老弟,你看怎么样。这些办法兵书上是不会有的,都是我随机应变想出来的。”
“英明,英明,好办法,好办法。”樊金龙满脸堆着笑,但他嘴里说得好听,心里却不是这样想。在他看来,夏梦石是个有经验的军人,怎么能让韩守成这样的人当团长,用这么个办法指挥打仗呢韩守成到罗汉镇一开口。樊金龙就看出一是个大草包,指挥打仗是个呀呀呜。工农起义军总共才十七人,韩守成却用千把人来对付,杀鸡用牛刀,让人看了也够笑话的了,而他呢,还津津有味地亲自指挥,一次冲锋不行,竟又用多梯队冲锋陷阵,所以,樊金龙嘴里说着赞扬的话,心里却暗自讥笑着。
韩守成自以为办法高明,把三个梯队的人都跟了上去。他见离工农起义军已经不很远了,便命令机枪手和参加配置火力网的步兵,射击的间隙时间延长,好让士兵向前冲。
射击停止了,韩守成命令第一梯队、第二梯队的士兵往前冲。卧倒在半途上的敌人,立即爬起来向前冲,这样,就全部暴露在我工农起义军的火力之下,汪川良抓住这个最好的时机,立即命令战士狠狠地射击。
敌人遭到了突然的射击,顿时乱作一团,被打死打伤的很多。这时的敌人向前冲不行,往后退也不行,个个都暴露在开阔地上。工农起义军又是一阵猛烈的射击,敌人又伤亡了一批。
这一下真把韩守成给气疯了,也把他给弄糊涂了,他直跺脚。埋怨火力配合不好,便大声命令着:
“开火,开火。”
那些机枪手也给弄糊涂了,听到团长发火,便又开始射击,只听机枪声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把自己人又打倒了一大片……
韩守成更加火了,也不管前面乱成什么样子,便命令第三梯队往前冲。第三梯队是五连,连长是个滑头鬼,他看前面的人还很乱,觉得有空子可钻,便带着士兵迅速地冲出去,一下子冲到离工农起义军只有二十多米了,再往前冲,就能得逞了。
韩守成一看五连冲得快,心里一阵高兴,说:
“打完这一仗,我要把五连长提拔为二营长。”
敌人的第三梯队如此快的向前冲,工农起义军的战士看得清清楚楚,等到敌人冲到阵地前二十多米的时候,汪川良一声命令,十多颗手榴弹一齐扔出去,只听轰轰巨响,一股股黑烟和土石四处飞砸,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声,敌人倒下去一大片,有的飞上了天,被撕成碎块,又摔落在地上,有的负了伤,有的被震昏了。活着的敌人惊魂未定,工农起义军的战士在汪川良、吴筹、叶耐的带领下,从隐蔽地一跃而起,三脚两步地冲向敌人,和敌人扭打拼刺刀,只见刀光闪亮,杀声震地,不大一会儿,许多敌人又变成了工农起义军的刀下鬼了,剩下的敌人不得不又退回去了。
就在这次反击中,副队长叶耐等四人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工农起义军由十七人减到十三人。
敌人的两次冲锋都没有得逞,而且损失惨重。韩守成更加恼羞成怒了,接连又组织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的冲锋,在这后三次的冲锋中,敌人投入的兵力一次比一次增多,投入的火力一次比一次增强,但敌人的冲锋声势却一次比一次减弱,一次比一次颓丧,后三次的进攻和头两次一样,都被工农起义军打垮了。
战斗从早上七点开始到下两点,已经持续了七个小时,起义军战士打退了敌人的五次冲锋。打的既紧张又残酷,除了阵亡的以外,又有不少人负了伤,疲劳、饥饿、伤痛、困乏一齐向他们袭来,不知是敌人有意的,还是敌人五次遭受惨重失败而胆怯了,很长一段时间,敌人停止进攻了。汪川良看了好久,四周围的敌人什么动静也没有,阵地上静得出奇,无法摸清敌人的意图,于是,他叫大家尽可能把隐蔽的地方弄得坚实一点,别让敌人的子弹打透,注意抓紧时间休息。
韩守成发动五次冲锋,都没有奏效,起义军的人数虽不多,但隐蔽的沟、坎、渠、塘挺大,忽而这,忽而那,使他抓不住,打不着,弄得他没有办法,一直打到下午两点,起义军到底被打死多少,他也弄不清,急得他光跺脚也想不出办法来。说实在话,韩守成的团长怎么当的,只有天知道。他当团长以后,真正指挥打仗,这还是第一次。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樊金龙,早已看出韩守成指挥的无能,但他又不敢多舌,因为他正有求于韩守成,明知指挥不当,他也在一旁鼓腮躁舌喝彩。因为在他看来,近千人对付十几个人,怎么打也能打得赢,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就是固守不打,也能把起义军的人饿死、困死、累死。所以,他一点也不着急,这会儿,他看到韩守成真的着了急了,心想,也到出谋划策的时候了,便主动献计说:
“团座老兄,指挥英明,现在,我倒有点小计,给团座在指挥上能不能有点参考。”
韩守成正苦于无计,赶快催道:“什么计,快说,快说。”
樊金龙头一摆,说:“起义军死守在那沟沟坎坎里,抓不住,打不着,我看有两个办法:一是把炮集中起来,对沟坎里打,轰来轰去,他们的人就会越来越少;二是围在这里不打,把他们困死、饿死、累死。
“哎呀,老弟,你怎么不早说。”韩守成立即对他的参谋说:“把全团的炮都集中起来。”
其实,他这个团一门炮也没有,只有几门掷弹简。二十年代军队的武器装备很落后,一个团有几门掷弹简也就很不简单了。韩守成一声命令,几门掷弹简都调过来了。敌人调好角度,在韩守成的口令下,炮弹都在沟坎里爆炸了。
工农起义军同敌人战斗了七个小时,他们把很大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敌人的步兵进攻上,和防止敌人步枪、轻机枪的射击上。没有防止炮击的任何准备。几发掷弹筒弹打过来,霎时,浓烟遮目,响声震地,爆炸的弹片一下子打伤了好几个战士,汪川良左胳膊上也负了伤,他用右手去捂,这时又飞来一块弹片,砸伤了他的腰,他昏迷过去了。在敌人的掷弹筒炮击中,又有三名战士牺牲了。
汪川良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战士们替他包扎好左胳膊的伤口,但鲜血仍不断往外流。他想立即站起来,但刚欠起身子就又跌倒了,一阵刺骨的疼痛,使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知道自己的伤势很重,但是,他咬紧牙关,用另一只手支撑在地上,慢慢地挣扎着爬起来,靠在一个塄坎上,环视着周围。观察敌人的动态。
韩守成用望远镜看来看去,工农起义军隐蔽的地方发生的一切,他一点也看不到,但他相信掷弹筒能发挥威力,于是,就命令继续射击。
敌人的每一排炮弹打来,工农起义军的战士都有伤亡。情况越来越严重,汪川良除了注意敌人的动态外,还不断留心自己的战友。负伤的战士,无论伤轻伤重,个个都忍受者难以忍受的痛苦,坚毅顽强地守在阵地上。战友们的这些行动,给他增添了无限力量。这会儿,他沿着沟坎,一边走,一边勉励战友要坚持到底。当他走到一个拐弯处,看见一个负伤的战士詹道湖,身上的鲜血往外流,还坚持着用枪打击敌人。汪川良正要走向前去勉励他几句,忽然,敌人一发炮弹打来,一声巨响,詹道湖倒下去牺牲了,汪川良自己也被震倒,炮弹掀起的土埋没了半个身子。他好不容易慢慢地挣扎者从土里爬出来。这时,又一发炮弹打来,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战士潘遐龄被炮弹截去了一条腿。汪川良从土里爬出来,立即扑过去,忍着自己伤口的疼痛,弯者腰,撕下自己的衣服,给潘遮龄裹伤。潘遐龄醒来后,虽然毫无气力地瘫痪在地上,但他还是用嘶哑颤抖的声音说:
“队长,请你放心,我还有两只眼睛能监视敌人,还有两只手能打枪。我绝不会白白死去,更不会做孬种……”
这时,敌人的掷弹筒还是不停地打着,像发疯似地,一阵猛似一阵,爆炸声震耳欲聋,浓烟直冲云霄,工农起义军已经伤亡很大了,已经牺牲了七个人,还活着的十个人,没有一个没有伤的。汪川良的伤势很重,但他还要到别的战友身边去看看,鼓励大家战斗到底。他到了党代表吴筹的身边时,党代表周身上下都是伤痕,满身血迹斑斑,面色苍白。他们俩见面后,并没有首先询问各自负伤的情况,而是分析了敌人的动向,战斗的发展,研究如何坚持下去,并如何争取更多的杀伤敌人。两个人又分析了一下自己部队的情况,经过了连续十个小时的战斗,他们自己携带的弹药,和缴获敌人的一万发子弹,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活着的人,个个身上都有伤,十个多小时滴水未进,现在已经不是饥饿难忍了,而是奇渴难忍,每个人的喉咙干得都快要裂开了,快要冒烟了。
快接近黄昏的时候,敌人的炮弹打光了。炮击停止了。汪川良察看了整个隐蔽地,已经有十三位同志牺牲了,只剩下他和吴筹、石永达、刘大如四个人了,四个人都负了重伤,行动都很困难,汪川良想,敌人肯定还要组织冲锋,再想打退敌人的进攻就很困难了,他和其他几个人一商量,大家一致决定,勇敢地迎接敌人的最后一次冲锋,牺牲自己,绝不做敌人的俘虏。于是,他们便动手毁枪支弹药,然后抱在一起,把手榴弹集中起来,拉出导火索,等待着敌人的进攻。
夜幕慢慢地降临大地了。韩守成发现停止炮击以后,工农起义军隐蔽的地方,没有任何声音,他估计对方一定伤亡很大,已经没有力量,便组织力量,发起一次规模最大的冲锋。敌人从四面八方冲向工农起义军,他们害怕上当,就冲一阵。停一下,见没有动静,才又继续往前冲,一直冲到沟坎边了,还不见任何还击。
敌人以为胜利了,狂喊着,呼嚎着,有二百多人一齐向汪川良他们身边跑去,想去抓活的。但是,敌人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八颗手榴弹一齐响了,像天崩地裂一般,我们的战士和二十多个敌人同归于尽。